单允将凌元带到一处别院内,是一座拥有两层阁楼的安静之所。
当凌元醒来之时已是第三天,正好过了他与大叔的约定之限,房间内,他躺在软床上,迷糊中睁开双眼,见四周家具装饰摆设得很讲究,以为自己回到的皇宫。
有一扇空窗开着,凌元躺在床上想要起身,却发现很困难,眼前所见场景比漫天僵尸的广场很真实,应是自己走出了迷幻,再细瞧窗外风景,青山绿水的风景如诗如画,凌元才意识自己在单族。
胸膛好似被一股大力压着,让凌元难以动弹。风吹进房间,凌元打了个寒颤,伸手将被子裹了又裹。
自己这是怎么了?现在已是初夏,身体怎会如此经不住风吹,好好感受着自身,捞开胸脯上的被子,见自己只着一件松垮内衫,内衫遮不全胸腔,他清晰地见到自己的胸膛呈暗红色,好似中毒一般,被吓得不轻,凌元不禁愣在床上,不知如何是好。
这里不是自己熟悉的地方,凌元四肢用尽力气艰难起身,将就着被褥裹在身上,走出房门。
出房门的左手低洼处是一处大院子,满园的青青草地很有蓬勃朝气,凌元光脚踩着石阶走下,遥见院中心有棵古树,树枝散出的叶子将整个院子遮蔽一大片,好似一颗大蘑菇。
树下有石桌石凳,桌边坐有一人,凌元见那人模样,心中大喜,正是大叔在此饮茶。
单允见凌元出现在院门口,神情错愕一霎,忽的笑着对凌元招手道:“你起来啦,过来坐坐。”
裹着单薄被褥的凌元刚才没在屋子里找到水,正好去树底下找大叔要水解解渴,凌元捞了捞脚边被角,眼中只有大叔,周边的郁郁葱葱的草地上放眼开阔,他径直朝大叔走了过去。
好大的一棵树啊,凌元站在树底下才发现这树的高大,眼光回到侧身坐着的大叔,凌元脸色苍白道:“大叔,我们又见面啦。”
没等大叔再招呼自己,凌元伸手将石桌上倒扣的茶杯放在近前,只手拿起大叔身旁的茶壶替自己斟满一杯,仰头一口饮尽。
单允递给了凌元一枚丹药,道:“昨晚你灵魂出窍,再晚一点来可就得给你布置后事了,下回你真要再莽撞行事,神仙都救不了你。”
那枚丹药拥有异香,凌元拿在手中只觉得比小姨炼制的还好很多,没成想日子过得可怜巴巴的大叔能这般豪气,凌元一口吃下,盘坐在石凳之上,模样十分随意道:“大叔啊,你可不知道昨晚我梦见了什么,简直要人命啊。”
单允见凌元行为自便,笑道:“你啊,做事邋里邋遢的,碰到脏东西没收了你的性命都是走了狗屎运,倒把这里当自己家了。”
气色确实好了许多,凌元脸上挤出丝丝笑容,裹着棉被说道:“我跟大叔还见什么外呢,若将来有机会,大叔来我星冥做客,保管大叔畅游皇宫五天五夜都没人说。”
二十几年前单允在星冥当官,值炼药师两年,住的是太上皇下令新盖不久的药师殿,整天的职责就是炼制丹药,极少出门,便是出门也是有人来寻,怕只怕单允单手也都数得过谁来过。但要说皇宫上下谁最清楚,恐怕他都没有当时的云锦逛得透彻,现下听凌元邀请,单允说道:“是啊,你是皇子殿下,皇宫等于自己家,当然随便逛,随便看……”
凌元不知单允有些话漏,若多个心眼儿定能问出什么来,可他此意却不在此,只见他神情变得嬉笑,跟单允说道:“大叔,你别这么说,若你来了,我带你去看宫女们洗澡。”
邦的一声,单允赏了凌元一个大栗子吃,这小孩几天前看着还中规中矩,怎么现在就这般德行了,当即教训道:“是不是觉得我对你太客气了?今后要再让我发现你口无遮拦,你可别再大声嚷嚷地问我在哪里了,我也不想见你。”
俩人此时对视一眼,单允话不在凌元所想,鄙夷道:“看我做什么,你灵魂出窍的时候没喊过我在哪里?”
吓死凌元了,他还以为大叔承认了自己是亲爹,原来是说这么,凌元的确梦中嘶喊着大叔在何方。龇牙一阵,没敢再造次,揉着被大叔敲痛的脑袋说道:“偷窥宫女们洗澡我从来都没干过,我也是个乖小孩啊,只是出国之后发现好人都没好下场诶,所以想试着法儿地改变改变自己嘛。”
裹着的被子有些松,凌元自个儿紧了紧,他这话说得太有道理,单允听着就像曾经的自己。当初单允独自出族历练,不到一天就被安排好的李行给偷袭,之后更是三次遇险,险些丢了自己的性命,但他都没有改变自己的初心,现下听了凌元的一番身正却言不顺的歪理,是又气又好笑,抿了一口茶水,单允道:“不是有保镖的皇子嘛,怎么又成了吃亏的可怜小子了?”
凌元学着单允的模样抿了一口茶水,滋滋道:“那不都还是吹的,小叔技道再厉害,灵力再多高深,不也是个出门在外的公子爷么,我跟你说哦,从崄巇山我跟着小叔到湘潭城,小叔他至少换过了三套衣裳啦。”
经历过人生大是大非的单允没在凌元面前自诩前辈高人,只问道:“为何啊?”
凌元裹了裹被子,双手捧着杯子,吹一口气,喝一口水,说着:“小叔他太笨啦,见到可怜的人没衣服穿就把自己的衣裳送人,他身子有病,久治不愈,还傻呼呼地,要是我还不如买一堆衣裳,遇见需要的人就发一件呢,何必折腾自己呢。”
单允笑着摇了摇头,道:“这不是笨,你知道这叫什么?”
凌元不禁反问道:“不叫笨,还能叫什么?”
单允微笑道:“这叫会想,会做。”
凌元眼睛眨巴两下,不明其意,单允继续道:“善心世人皆有,有的人十岁遇到此事,就在十岁发善心,有的人二十岁遇到此事就二十岁发善心,之后要么见怪不怪善心少动,要么觉得自己特傻,之后不再动念。。”
凌元没反对,却又问道:“那大叔你呢,你是什么时候发的善心,又在什么时候觉得见怪不怪的?”
“十六岁。”单允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我现在也没见怪不怪,若见到谁有困难,也是愿意出手相助。”
这话击中凌元脑海里的某个点,神情突然高涨道:“那我现在就有困难,大叔会帮助我吗?”
“找你的父亲吗?”
“是啊。”
单允摇了摇头,道:“我们可是有约定在先的。”
凌元恍然大悟,跟大叔约定好的两天之内单族人不会打搅他,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凌元噌地一下坐起身来,问道:“那我还剩下多少时间?”
吹了吹漂浮的茶叶,单允喝一口茶水,道:“今早是第三天,时间早过去了。”
“啊?!”
失望到泄气的凌元一下坐到石凳上,两边的浓眉端点下挑,神情无比动容。自己不辞辛劳为的就是此事,现在时间过了,给凌元的感觉是自己再也找不到自己的父亲了,越想越悲伤,气息就越不顺畅,眼泪已不觉滑落,滴在了棉被上。
单允不愿如此对待凌元,可他有自己的顾忌,现下若是认了凌元,只怕会引来更不好的事。单允伸手想要安抚凌元,却听见凌元问自己:“大叔,你说我父亲不来星冥认我就算了,可他为什么不来星冥看我啊,我好歹也是他的种。”
听到凌元口带着俗词,想要警醒他,手到半空却又收住,将就手势在凌元颓废不堪的肩上,单允说道:“这就难解释了,说不定他根本就不知道有你这么个懂事的孩子,也有可能他其实来过星冥帝国,也时常看望着你,只不过你不知道罢了。”
凌元一把抹掉鼻涕眼泪,故作强势道:“管他呢,他不认我,不来星冥看我,我又何必挂念他这个没有一点责任心的爹,哼,这个爹,我还不认了!”
单允喉头发出一声短促,才叹息一小会儿,这孩子怎么变化比谁都快呢,正欲喝水,凌元笑容满面地对他说道:“我认大叔吧!”
‘噗’
单允喝着热茶,差点没把自己烫着。
别院客房走廊里的一阵脚步声逐渐清晰起来。
“轩哥,你看我脸上的伤疤还没好呐,那人现在就躺在隔壁房间,我刚才路过都看见啦,你若不替我好好教训教训他,怎么对得起小璠的。”
单璠的哭闹一阵一阵的,在谭轩耳边闹个没完,丫头决心要给凌元一个大耳刮子吃才肯罢休。
谭轩三十的人了,心境远超孩子气的单璠,他向同行的云梦祯问道:“梦祯,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同行人中被提问的云梦祯说道:“这人是咱们之前进店的小二,两天前他亲口承认在小璠的水杯里下了毒,但二伯知道后没对他怎样,还将他放走,前天夜里又被二伯带了回来,睡在这别院的房间里,也不知道他现在醒了没有。”
云梦祯说话向来中立,特别是在小脾气爱胡乱使的单璠面前,对凌元的话也没偏袒,可谭轩不同,单璠是他疼爱的妹子,现下找到凶手,谭轩是怒火攻心,鼻息冷冷道:“哪间房?梦祯你带路。”
云梦祯见谭轩动了火气,赶忙说道:“轩哥,你别听小璠这般说……这小孩当时说了不是有意加害小璠,他能来单族,为的也是当面对小璠认错道歉,可当时二伯在场的。”
“梦祯姐,你怎么帮外人说话的……”
单璠急得不行,她脸上的伤口还未痊愈,但凡时刻感受着,她的这口恶气就不出了,也就只能对症下药了,谁害得她就照样讨回来,但听云梦祯这般说,还将她父亲搬了出来,明显让她轩哥不敢下手。上前一把拉住梦祯姐的衣袖,单璠道:“梦祯姐你别拦我,今天一定要让轩哥帮我出口恶气,你忘了轩哥因为此事屁股还挨了板子么。”
云梦祯不比单璠这般胡闹,说道:“小璠你别胡闹了,这件事儿二伯已经就做了了断,姐姐跟你当时都在场,你没感觉二伯不打算惩罚那店小二么,况且……轩哥见了他恐怕也不会动手的。”
谭轩神情一刹,问道:“梦祯,什么意思?”
云梦祯抿了抿嘴,内心小小争斗了一番,道:“这店小二我们之前都见过,是轩哥你喜欢的那位姑娘弟弟假扮的……”
“啊?”
谭轩惊得瞠目,三人静止前行。
单璠重重的哼了一声,背过身去自语道:“梦祯姐真是的,到底是那个坏小孩儿重要还是我重要嘛,我可是在帮你啊……”
谭轩跟云梦祯不由地对视一眼,谭轩已知晓云梦祯对他情有独钟,云梦祯也知谭轩对凌元的姐姐动了情,两人心事各自从眼中跑出来让对方看见,场景一时雅雀。
过了许久,谭轩才说道:“走,我们去看看他。”
单璠见谭轩神色好转许多,估计这场好戏多半以探望居多了,她是不能这样一箭双雕了,心眼儿过多的单璠不想再理会她这位好姐姐了。
云梦祯点头跟谭轩说道:“轩哥走前边儿吧,我跟小璠跟在后头就是。”
想想也好,云梦祯这样容易劝劝单璠丫头,谭轩当即不停留,往凌元的房间大步走去。
见谭轩远去消失在了拐角,云梦祯走到妹妹身前,拿住她的双手,淡淡道:“我的好妹妹,姐姐跟你从小玩儿到大,妹妹对姐姐有多好,姐姐我还不知道吗,但姐姐始终都想着妹妹能够活得真性情,就像前些日子,妹妹不怕生死地去找打伤轩哥的人,在姐姐心中,那样的妹妹才是最好的……”
单璠不愿多想,只道:“梦祯姐你想说什么?”
“哎,妹妹以后可不能这样害轩哥为不义了,姐姐的心事,姐姐自会好自处理,妹妹插手进来,让逼着轩哥当着你的面教训凌元,那今后凌澈还能待见轩哥么?妹妹刚才就差点害姐姐不忠了知道吗?”
单璠听出责怪,倔强道:“我也是为姐姐好,若姐姐觉得小璠坏,以后可以不跟我来往便是……”
云梦祯听了气得笑了,食指戳了戳单璠的额头,怪道:“你这丫头,认个怂就这么难吗?”
单璠自知不对,却也不愿低头,只得望向旁处闭口不言。
俩姐妹处在竹屋布局的丁字路口,来时一条走廊,谭轩去的是另一走廊,要去之前的哪间房会途径院落,院子里的凌元瞧见站在台阶之上的谭轩,愣了好半天。
突然姐妹俩听着传来一道声音:“要报仇是嘛,我凌元现在就坐在那儿让你三掌,你不将我打得吐血我还不舒坦,要是支吾一声的就是龟孙儿!”
这声自我宣言喊得凌元自己热血澎湃,身子逐渐开始暖和,凌元甩开膀子将被褥夹在腋窝,就等着谭轩上来讨晦气。
单璠跟云梦祯听得凌元在院子里高喊,两姐妹神情各不同,云梦祯跨出几步,走到拐角处往院子望了望,见得凌元小脸气鼓鼓地站在树下,两手叉腰模样很不服气,而坐在凌元旁边的竟是二伯单允。
单璠的脾气火爆,这下听得挑衅,顿时火冒三丈,嘴上骂了一句:“真是一个狗腿子,害人不浅的狗腿子!今天非得好好出口恶气。”
单璠说着就要越过云梦祯找那凌元算总账,云梦祯生怕单璠惹恼二伯,连忙将她拉住,道:“小璠别冲动啊,你都没看见还有谁在,二伯在呢……”
单璠惊得脖一缩,伸头往拐角外的院子望去,果真见到父亲坐在树下饮茶。
在单允面前,单璠再厉害也不敢造次,可单璠硬的来不了,还有软的,见到凌元在自己父亲面前还这般嚣张,嘴里哼哼两声,就往院内跑去。
云梦祯拦之不及,看着单璠越过了站在原地不动的谭轩,她怕单璠动手,连忙跟了上去,却见得单璠指着凌元跟她父亲说道:“爹爹可真是偏心,这小子坏透了,爹爹不仅不帮女儿,还让他这么嚣张,可是觉得璠儿没有这小子好么?”
单允放下茶碗,走到女儿面前,蹲下身来解释道:“璠儿是爹爹的小棉袄,怎么会这么说爹爹?”
“哼!那为什么爹爹会把这小子又带回来,让他打哪儿来就打哪儿回去啊。”单璠越想越委屈,流着眼泪哭喊道,“这小子把璠儿害的这么惨,爹爹凭什么三番四次地对他好,璠儿不干,璠儿不干嘛!”
眼前整个世界都是女儿的哭闹模样,单允却不恼,疼爱地从怀中拿出软帕替女儿擦掉眼泪,语重心长道:“爹爹之前也生气,寻思着谁这么大的胆子,把爹爹的璠儿害得这么惨,想着揪他出来将他狠狠揍一顿……”
单璠指着凌元哭道:“那爹爹去打他一顿嘛!”
单允努了努嘴,微笑道:“可璠儿也知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这位凌元小朋友已经知道错了,爹爹就这让他跟璠儿道歉好不好?”
单璠抽噎几下,问道:“道歉可以,那我能不能打他?”
单允摇头道:“不能。”
单璠吸了吸鼻,望向凌元,嘴里哼哼几声,对单允说道;“好,爹爹你让他过来跟璠儿道歉,璠儿就不生他的气了。”
单允笑着摸了摸单璠的脑袋,抬手向凌元招了招。
凌元也在发孩子脾性,但他跟单璠一样,在单允面前一点脾气都不敢腻歪出来,同样闷气不出声,只听得单允对他说道:“凌元啊,知道怎么做吗?”
凌元低着脑袋,小半会儿才抬眼看了看单璠,见她直直地望着自己,想来正等着自己的道歉,开口道:“对不起,我脑子被驴踢了,以后都不害你了。”
单璠抬手揉着眼睛,心头的委屈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但却没有那么激烈,揉完了左眼揉右眼,好一会儿却哭着笑了起来。
单允用额头蹭了蹭单璠的额头,赞了一声乖孩子,向云梦祯说道:“梦祯,你跟璠儿吃过早饭了吗?”
云梦祯没见过这种温馨场面,只觉得自己也快跟着哭了起来,听得二伯问话,回应道:“还没有。”
单允提议道“这样,梦祯跟璠儿先去前厅等着,我先带凌元去换套衣裳,我们在一起去吃好吃的。”
单允带着三个孩子往门厅走去,途径还站在原地的谭轩,单允兴致好,说道:“正好,我们一起去吃早饭。”
见师傅兴致如此之高,谭轩应了一声,跟在大家伙的身后没有说话。
凌元穿的衣裳不大合身,单允带一伙人去的地方是一处校场附近,校场台面由花岗岩石切割拼凑而成,离地高一尺,面积达十万平方,其中分数十个小场地跟中场地,供不同的人决斗使用。单族于十多年前开始改革,因为没有了老祖宗单修的插手,族长单宏的改革很成功,接近二十年的时间单族大大小小的规矩完善了十七条之多。单族每隔半月可以找族中人比试技道,未满十六岁者,胜的次数越多,越有机会被族中前辈带出族去历练,满了十六岁出胜者,可以拿到更好的由单族配发的兵器,丹药。为防舞弊者,单族将比武记录在案,每天此地有二十到五十名中年人同时判分。
既然有了比武之地,也就多了医馆,酒家,单宏还在校场周围搭建了铁匠铺,胜出者可立即领赏,各地方依稀处还建有绸缎铺,水果店,小孩喜欢的玩具店,总之概括了族外大大小小各行各业上百种,经历过这些的在族长看来,也算是出族前的一段熟悉外族生活的契机
有一间豆腐铺子单允风风雨雨吃了近十年,也并非天天吃,但一月里总要吃上两三回,倘若妻子夏童不会做饭的话,单允倒不介意天天带一家人来。单璠知道要去哪里,还没有走近就开心了起来,云梦祯边走边问道:“小璠,是不是二伯带我们去吃的地方做出来的饭菜很好吃?”
一行人中就单璠最为招摇,听姐姐云梦祯不知李奶奶家的手艺,当然道:“那可不,李奶奶做的一道花香豆腐,又甜又香,我能连吃一大碗米饭呢。”说着拉扯单允的衣角,“爹,除了李奶奶的豆腐,璠儿还想吃肉醋丸子,排骨莲藕,野皮子鸭和野皮子鸡。”
单允一路向前,道:“璠儿是在替大家点菜吗?”
“嘻嘻,轩哥我一向都知道他的口味,所以排骨莲藕是替轩哥点的,至于其他的,也全是璠儿喜欢的,所以璠儿也想让梦祯姐跟凌元弟弟好好品尝一番。”
若真是自己孩子,凌元的年岁应该比单璠大个一岁整,他笑说道:“璠儿这么好心啊。”
倒是想要巴结大叔的凌元十分专注地跟单璠拱手道:“凌元谢过单姑娘美意。”
单允问道:“凌元是哪一年出生的?”
凌元回应道:“正英朝六年出生,现在十四岁了。”
单璠,谭轩,云梦祯等人微微错愕。单璠没成想凌元个子比自己矮,年岁竟比自己大一岁,她说道:“比我还大诶,那我不是要叫你哥哥了?”
凌元摸了摸自己的小脑袋,笑道:“我不介意啊。”
单璠吐了吐舌头,怪相道:“我才不要叫你哥哥,要叫也叫你弟弟,谁叫你长得矮的。”
男孩子拔高慢,单允跟谭轩都知晓,谭轩这个最大的哥哥,却不敢说话,现在帮谁都是得罪另一方,他怕吃不消,走在最后干笑着。凌元小皇子脾气也是一等一地难伺候,刚刚忍了单璠一下,现在忍不住了,对她不屑道:“那我还不想叫你姐姐呐,我有一个姐就够了。”
单允听得此话,问道:“凌元,你姐姐呢?叫什么名字?”
凌元道:“我姐叫凌澈,母亲册封的怀阳公主,跟我一同时间出生,她先我一刻钟出母胎。”
一行人一路有说有笑,时不时还有一些小闹,长辈单允看在眼里,心中满是欢喜,唯一不足便是不能与凌元相认,想他千辛万苦来此地寻他,却被自己蒙在鼓里,心中也不好受,幸好凌元跟自己关系渐渐深厚,自己还管得了,心中无意又升起一丝暖意。
行过山间吊桥,众人一眼望去,好似走出了单族的一般熟悉,各个店铺酒家应有尽有,依次围绕山体所建,凌元有些激动,眼前的景象不是四大家族的地盘,简直就是一处星冥城镇的小小缩写。
行走在人潮较多的街上,众人来到一家酒馆前,门面不大,门口插着一根竹竿儿,上边儿一面粗布写着‘豆腐馆’,想来主食便是豆腐了。
单璠向凌元介绍道:“这家店是李奶奶所开,招牌菜便是我之前点的几样,一会儿你吃了,可别大声嚷嚷说太好吃了,我爹他不喜欢别人吃饭太闹。”
凌元嘿嘿一笑,道:“我吃饭的时候不说话的妹妹。”
单璠的好心见凌元好似地痞模样,哼哼两声,拉着爹爹的手臂跟着走进了店里。
单允等人行至店内,迎来一位老奶奶,正是单璠口中的李奶奶,老人家拿帕子擦拭着手,笑着打招呼:“二公子,小璠丫头,你们来啦。”但见单璠脸上有伤疤,李奶奶惊讶地问道:“哎呀我的小璠丫头,你这是怎么啦?怎么弄成这副模样?”
“李奶奶挂心了,小璠害了病,现在在恢复期,李奶奶放心。”单允乖觉地解释着。
李奶奶走到单璠面前蹲下身来,见到单璠这幅可怜模样,心疼道:“李奶奶心疼啊,有什么病冲我这老婆子来啊,可别害了我们小璠的这幅乖巧模样啊。”
单璠嘻嘻一笑,反而劝慰道:“李奶奶放心吧,我爹爹炼制的丹药很厉害,绝不会让小璠留疤的。”
李奶奶抬头见单允微笑点头,心头大石落下,又招呼道:“那就别站外边儿了,来,里边儿坐。”特意跟单璠说道,“小璠快带你爹爹还有哥哥姐姐们坐好位子,李奶奶这就去给小璠做好吃的‘花香豆腐’来。”
“小璠还要子鸡子鸭,排骨莲藕跟肉粗丸子。”
“没问题。”
“有劳李奶奶了。”单璠作揖谢过。
“丫头就是嘴甜人乖巧,见到你李奶奶可真欢喜呢。”李奶奶说着,目光示意单允,便也笑容满面地去了。
满桌菜全数上齐,吃饭间,小姑娘云梦祯吃相可比单璠文雅太多,单允给单璠夹了块肉丸子,严肃道:“你娘不在就没个规矩,你梦祯姐姐在呢,还没你学的吗?”
单璠正刨这饭,见父亲连母亲顺道给说了,将碗把大半脸遮住,晃眼见到她轩哥的模样,嘟囔道:“爹爹怎么不说说轩哥,我不也跟轩哥学的。”
“你姑娘家吃饭能跟你轩哥一个大男人比么……爹爹吃饭也是你这样子?你咋不跟爹爹多学学?”单允正当教训,单璠见到谭轩使劲向他眨眼,赶忙学着云梦祯的坐姿跟拿碗姿势,安安静静地吃着。
云梦祯还真没见过单璠老老实实吃过饭,替单璠夹了块豆腐,道:“小璠跟姐姐学可得有毅力才行,这吃饭的端庄,姐姐也是多年养成的,记得小时候姐姐吃饭,还吃到你三伯腿上去了呢。”
单璠一听到有趣之事,来了兴致,问道:“吃饭怎么会吃到三伯腿上去的?梦祯姐你快说说。”
云梦祯端低碗筷,说道:“姐姐小时候也坐不住啊,一会儿桌那边的菜好吃,一会儿桌这边的菜好吃,自然而然地就踩到你三伯腿上去了,当时没少挨你三伯母的打哩。”
单璠想笑,却没能忍住,惹得爹爹盯着她看,才使得自己安静。
凌元与单允同坐,故而单允没有多在意他,忽的想起他来,见这小子吃饭的时候腰板直,手拐以上紧贴双肋,进食头轻低而不过,吃相很文雅,不由道:“凌元吃饭就不用我操心。”
要说凌元长相,他母亲凌颜乃是继柳柔蓉之后,天下公认第一美人,单允越看越像他母亲,但比起他母亲沉着冷静的性子却要相差许多,不知凌澈又是如何的姑娘了。
自小深处宫内,凌元听到的赞美多如牛毛,早已不将那些极具美丽辞藻修饰的夸赞放在心头,大叔的一句普普通通的话却让他在此刻脸红,单璠见状,哪肯放过机会,笑道:“爹爹,你瞧凌元的脸好红啊,像红苹果。”
凌元自顾着吃饭,本想好好感受大叔的夸奖,没想到来个捣蛋的,没理会单璠,夹了一大块肉就往嘴里塞,大口大口地嚼着的同时,用饭碗遮住了脸面。
单璠不喜凌元没礼貌,拿着碗筷的手放在桌上,怪道:“姐姐夸你呢,你怎能不理姐姐的。”
将头埋着的凌元望向单允,说道:“大叔,单璠她不懂规矩,她不叫我哥哥。”
单允还未搭话,单璠不屑道:“谁是妹妹啦,我高你一个头呢,想我叫你哥哥,等你高过我再说。”
凌元被单璠说得还不了嘴,也没跟她多争论,哼哼两句继续扒着碗里的饭菜。
正吃着,单允想起一事来,神情沉重了许多,闭口算了算日子,与坐对面的徒弟说道:“小轩,明天出发去趟城郭城,把小璠太爷爷接来。”
单璠放下碗筷,问道:“爹,太爷爷是要来看奶奶的吗?”
单允伸手摸了摸单璠的脑袋,道:“是啊,太爷爷要来可莫山看奶奶,等太爷爷来了,璠儿你要比在父亲面前还要乖才行啊,不然太爷爷不放心走。”
“爹爹放心,不管璠儿怎么样,爷爷跟太爷爷都是最喜欢璠儿的,璠儿肯定是最乖的。”单璠是柳殊禾老爷子的掌中宝,老人家快九十高龄,对单璠疼爱得不行。
单璠自是欢喜她太爷爷能够来单族,竟说道:“爹啊,璠儿可以跟轩哥一道去城郭城接太爷爷吗?”
“不行哦。”单允笑道,“若是让太爷爷瞧见你生病了,指不定要打父亲跟爷爷的手板心,璠儿还是乖乖留在族里养伤吧。”
单璠道:“好吧,为了爹爹跟爷爷不挨打,璠儿得在太爷爷来克莫山之前把伤养好。”
一桌人都笑着吃饭,唯独凌元却在此时眼眶红红,眼泪充盈,看样子就要哭了出来,云梦祯第一个瞧见,便问道:“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听云梦祯关心凌元,众人都往他瞧去,单允笑了笑,抬手摸了摸凌元的后脑勺,关心道:“凌元你怎么啦?”
嘴边儿还挨着碗筷,凌元抬着的手没有力气再刨一口饭,想要掩饰自己的情绪把碗凑脸凑得更紧了些,没有哭出来,轻轻抽泣一下,道:“你们都有好多好多亲人,可我就只有我娘跟姐姐……”
单允一时语塞,神情变得凝重。
凌元情绪哀伤,不愿隐瞒,轻轻放下碗筷,泪眼汪汪地望向单允,祈求道:“宫里边儿没有敢管我,管我的人我又不喜欢,不管是娘亲还是易文稚,我都不喜欢他们管我,凌元以为从此都不会有大人管得住我,可在大叔教训我的时候,我一点都不反感,反而还很开心……”
“那你爹呢?”单璠突然问道,却成了凌元内心苦怨星火,瞬间燎原,他猛地将单允腰身抱住,哭道:“我不找他啦,就大叔做我爹爹吧。”
单璠愣住,自己的父亲去做别人的爹,那她又怎么办,不就成了一个没父亲的野孩子了吗,万不能让凌元将自己父亲给抢走了,当即朝凌元吼道:“凌元你臭不要脸,抢我爹!”
小丫头哭着下了凳子,走到凌元背后将他衣裳拉扯住,口中一个劲儿高喊着:“你松开我爹,凌元你这不要脸的小东西,你快松开我爹啊……”
凌元死不撒手,任凭单璠怎么拉扯就是不撒,单璠哭得没法子了,同样一把抱住单允,哭诉道:“是我的,我爹是我的,狗腿子凌元不要脸,太不要脸啦你!”
倒是苦了被困中间的单允,两个孩子哭闹起来他一时半会儿也制止不了。
一同在店里吃饭的客人见到这一闹,也不由地欢声大笑,有人起哄着‘二公子就收下这么俊的小孩吧!’
也有人高声喊着‘小璠要没父亲咯,要成可怜女娃娃咯!’
好在云梦祯跟谭轩在场,两人各劝一个,好部容易才把两人从单允身边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