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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总归要问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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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声一直睡到晌午饭时才青着眼圈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大环听见儿子在院子里与看门的老高头说话的声音,忙从自己房里走出来,踮着一双小脚走到子声的跟前,带着关切又带着一丝责备,问道:“平儿,你昨夜怎么喝了那么多酒,这会子可好些了?”

    子声望着母亲咧嘴笑了一笑,然后走过去亲昵的揽住母亲,说道:“也没喝多少,就是贪睡了一小会儿。”

    大环最是疼爱这个儿子,经不住他在自己跟前左摇右晃,耍宝卖乖的,本来还打算教训他几句的,此刻尽都化作了慈爱的笑容。大环一边用手指了儿子的脑门一下,一边疼爱的说道:“都大小伙子了,还没个正形,一点都不让妈省心,再过两个月等晚秋进了门,可得让她好好管管你。”

    一听母亲又提起王婉秋,子声本来灿烂的笑容渐渐凝固了下来,他松开揽着母亲手,随手摘掉面前的一朵海棠花,放在眼前看了一看,然后用手将花在指间揉成一团花泥,又略显烦躁的将它丢在了地上。

    大环也看出了儿子的不悦,知子莫若母,她隐隐能感觉得到,儿子对王晚秋不是很喜欢,但是大环心想儿子只是一时还没想明白,等日后小日子过起来,定然能觉察出晚秋的好来。

    可叹大环自己大半辈子都在无爱的婚姻里如履薄冰,受尽了苦楚,可是如今在儿子的婚事上又全然忘却了自己身上的教训,固执的认为只有王家只有晚秋才是与自己这个家庭和自己宝贝儿子最匹配的。

    大环与儿子又站在暖阳下随意的说了一会子话,当老妈子过来说晌午饭已经做得了,母子俩这才各怀心事的走到堂屋去吃饭。

    匆匆吃过晌午饭,子声便急匆匆的要出门,大环追在他后边大声问他戏开演还早的很,这会子不好生歇午觉又要去哪里?

    子声一边快步走出大门,一边头也不回的大声说了句:“我出去办点事情。”

    大环追到大门口,只见子声已经坐上了一辆洋车,朝街上驶去,大环站在门口的台阶上无奈的摇了摇头,她轻轻的叹了口气,心想:这孩子的性子越来越像他的父亲,看似笑呵呵,实则心里不知道都想些什么。

    坐在车上的子声,一脸严肃,昨夜辗转难眠的他起身跑到厨房,将那坛姐夫拿来的烈酒端到自己房中,用大碗盛着一连喝了十来碗,究竟何时睡去自己也已经全然记不得了。中午醒来,子声的头依旧痛的厉害,回想昨夜看到的那一幕画面,心里着实的堵得慌。子声本来一直在自己劝自己忘记朱碧君,可是越这么强迫自己,碧君那清纯又略带倔强的模样就越在自己面前晃悠,子声不想再这样憋屈和压抑自己,他决定这就去找碧君问个清楚,要亲口听她说说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洋车跑在盛夏的街道上,炙热的阳光晒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子声无心去顾及其他,他恨不能即刻就冲到那院子里,将碧君拉出来问个究竟。

    绕了半个北平城,洋车总算是停在了碧君住的胡同口。子声跳下车付清了车前,然后面容凝重的走到了院门前。院子里静悄悄的一片,人们此刻都在歇午觉,但是子声知道,碧君一定没有午睡,因为凭他对碧君的了解,碧君自小不睡午觉,喜欢在那难得的片刻清静时光里做点自己喜欢做得事情,时日一久竟养成了习惯,倘若哪天破例睡上一阵子,反倒头痛的厉害。

    一心要见碧君的子声迈上台阶,准备用手推开虚掩的院门时,手抬在半空却又停顿了下来。

    方才来时想好的话语此刻竟不知该先说哪一句,就连到这里来自己究竟是想要图个什么,自己一时也弄不明白,子声怕自己此刻推门进去,等待自己的会是更加残酷的答案,心情复杂又烦乱的子声一时没了方才来时的冲动和勇气。

    正在纠结着,子声透过虚掩的木门,看见从院子里面的月亮门里走出一个年轻的女子来,仔细一看竟然正是他此刻想着的碧君。碧君穿着一件家常的绸布褂子,端着一盆洗衣水慢慢的浇到院子里的一棵枣树下。子声鼓起勇气一把将木门推开,走了进去。

    浇完水的碧君正准备转身回房去,猛地听见院门一响,忙扭头看过去,只见子声一脸沉重的走向自己。

    子声的到来让碧君十分的意外,她看了看身后的月亮门,又朝两边的屋子瞅了一瞅,略有些紧张的说道:“你怎么来了,是哪个告诉你我住在这的。”

    子声定定的看着神色有些慌乱的碧君,没好气的说道:“我怎么就不能来,还用旁人告诉我吗?是你和白晴方带我走过来的。”

    碧君一听子声提到晴方,心里一惊,脸上也不由得微微红了起来。碧君心想子声定然是趁自己不备跟着自己摸到了这里,也许他已然知道了些什么,她忙向子声解释道:“你听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哪样,我还能想哪样。”子声气哄哄的说道。

    碧君见子声一脸烦躁不说,眼神之中也再无从前的温柔,那双清澈明亮的眸子里满是怒起和烦乱。碧君从未见过子声如此模样,在她的心中子声永远是那个和风细雨,笑容满面的少年,此刻忽然变做这般模样,碧君心里也不由得有些难过和讶异。

    碧君定了定神,淡淡的对子声说道:“你走吧,你本就不该来寻我,你我也本不该再遇见,如今我也不想说什么了,随你怎么想吧。”

    碧君不敢再面对子声那灼人的目光,她转过身子准备离开。子声既然来了,就一定要问个清楚,又怎么能再任她离开,他一把将碧君的胳膊抓住,一只手用力将碧君端着的木盆从手里夺了过来放在地上,然后压低声音说道:“你不要走,今天我们就把话全都说个清楚,倘若你真的心里没有我,那算我自作多情,往后我们只论兄妹不谈其他,倘若你心里有我,那请你原原本本的告诉我这究竟都是怎么一回事情。”

    碧君被子声的大手抓的有些疼,她想甩开子声的手,可是任凭自己怎么挥动胳膊,那双大手就像铁钳一样死死的抓住自己就是不松开。碧君回过头望着子声,眼睛里满是委屈与难过,她轻轻的说道:“你我还有什么好谈的,你已经有了晚秋姐姐,我也正如你从张家口打问到的一样,早已是佑君的新妇,你觉得我们俩再这样纠缠下去还有什么意思?”

    碧君说完,不禁悲从心来,一直极力控制的眼泪也终究还是落了下来。看见心爱的人在自己面前哭了起来,本来还有些生气的子声连忙将手松开,心疼的掏出手帕想要为她擦掉委屈的泪花。伤心又难过的碧君见子声伸手想要为自己擦眼泪,连忙将头撇到一边,一边用手抹了抹腮上的泪水,一边对子声说道:“快走吧,你对我的好我不会忘记,可是你我终究是错过了,一切都来不及了,快走吧。”

    好不容易寻到这里,子声哪里肯就这么轻易的离开,他今日一定要将所有的疑问都一一的解开。他一把拉起碧君的手就朝门外走,一边拉一边说道:“跟我走,我们找个地方好好的谈一谈,把该说清楚的都说个清楚。”

    碧君想要从子声的手中挣脱出来,她一边使劲动着胳膊,一边不情愿的说道:“快放开我,旁人看见了会怎么想?”

    子声猛的回过头,皱着眉头,伤心又委屈的说道:“旁人,旁人,又是旁人,在你眼里难道旁人都比我重要,你难道就是为旁人活着吗?你可知道,我这些日子每天都在想你,每天都在难过,每天都在悔恨,我快要憋闷死了,难道我死了你一点都不会心疼吗?我可是你的平哥哥啊,小福子,难道你都真的忘记了吗?”

    子声的话让碧君无比的心疼,她何尝不是日日都在思恋着子声,何尝不是夜夜对着一轮明月悲叹着造物的弄人,可是她知道,任自己再喜欢这个男人,可是自己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抑或是将来,都不可能和这个阳光般温暖美好的男人走在一起了,她只能狠下心,忍住爱,把所有的一切都深深的压抑在心底,远远的走开。

    子声见碧君一直低头不说话,只是一个劲的默默滴着眼泪,子声一把将碧君拉到自己胸前,用不容辩驳和拒绝的语气说道:“听话,跟我走,我们谈一谈。”

    碧君本想拒绝,可是抬头看向子声的那一瞬间,只见阳光下这个男人的眼眸是那样的深情,微微翘起的嘴角又是那样的温柔,一如当年那般。碧君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她竟然”嗯”了一声,然后听话的跟着子声走到了院门之外。

    子声方才来时,看见离这大杂院不远的街边有一名为甜水井的小庙,从门口看去里面很是清幽雅静。于是,子声拉着碧君的手快步走进了庙门内,这才肯放开紧紧抓着的手。碧君被子声的大手死死抓住了好一会子,小手有些微麻,她一边活动着恢复自由的小手,一边随着子声继续往里边走。

    这座隐藏在胡同里的小庙倒也不大,在略显简朴的正殿后边有一个绿荫蔽日的后院,院子里有一口井,井旁立有一墨青色的石碑,上边刻着“甜水井”三字。想来这庙也是因这口古井而建,这在北平的许多胡同里都有这样大小不一的小庙,一来是为了祝祷吉祥,二来是感谢水神滋养众生。

    子声看见在井台旁边不远处便有一石头圆桌和几个石墩,这自然是方便来人歇脚或饮水而设的。子声转过头,对身旁的碧君柔声说道:“去那边坐下可好。”

    碧君抚了抚衣襟,然后轻轻点了点头,于是这二人便一起走到那石桌旁坐下,不约合同的又朝对方的脸上看了一看。

    子声本来有万千言语要讲,可是当他和碧君面对面坐在这午后清幽静谧的古井旁时,一时又不知先说哪一句。他只是定定的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小福子,略显沉静的面容下却早已掀起万千的波澜。

    碧君被子声看的很不自在,她略微咳了一咳,然后看着子声的眼睛,柔声说道:“想问什么就问吧,一会子若有人来了,就又说不成话了。”

    子声见碧君既然已经先开了口,便直奔主题的问道:“小福子,你告诉我,我离开张家口后,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以至于让你和佑君这一对兄妹竟然成了夫妻?”

    子声的问话让碧君的心头微微的一颤,不愿回想起的那一幅幅画面重又浮现在眼前。碧君没有急着告诉子声究竟发生了什么,而是抬头看了看浓密的树荫,然后轻声说了句:“这院子有些闷,怎么就不见一丝阳光。”

    碧君说完,复又低下头,慢慢开口对子声讲述起六年以来发生的与她有关的一切。

    碧君和子声都清楚的记得当年离别时的情景,子声在离开张家口的前一天,吃过晌午饭,全家人都在午歇,碧君则在廊上洗着衣服。猛一抬头,看见已经搬出去半个多月的子声在大门外冲她招手。碧君环顾了下四周,见没什么动静,这才放下手里的衣服,然后轻轻的走到院门外,问子声道:平哥哥,你怎么来了?”

    子声对碧君说:“这里说话不方便,我们到常去的小河边去说吧。”

    碧君笑着点了点头,然后两个人一前一后,绕过街市,穿过柳林,来到了蓝花点点,绿色茵茵,流水潺潺的小河边。望着这片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秘密花园,纯真的碧君心里无比的欢喜,这是自打子声随父母搬出去住后,他们二人第一次来到这里,不知道今日平哥哥又会带来怎样的笑话来说与自己听。就在碧君似往常一样准备和她眼中的英雄嬉笑玩闹的时候,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是她和他的平哥哥最后一次一起出现在这里,这片曾带给他们许多快乐记忆的青草地连同那阳光般温暖美好的笑容注定只能出现在梦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