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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握电追风乘龙背(下)

    骊奴的第一击落了空,便也马上收手,她不像是会与莺奴硬拼的那种人。她用左手摁住怀中的拂尘,毫不犹豫地回绝道:“你做不到的,我们三十六人联合起来都不能反抗哪怕一名奴隶主。等你杀了自己的主人,再回来和我谈这件事罢!”

    莺奴的手一把伸出去,抓住了骊奴的臂膀,她大声说道:“难道没有吗,我不相信,一定有人杀过自己的主人。”

    骊奴反而笑意盈盈地说道:“然后呢?我们仍在这竞赛里,那杀了自己主人的女孩至今也没有救我们。”

    她用这样平静的语气说出这句话来,莺奴的瞳孔却突然失焦了片刻,因为这平淡说出的话里,信息满得超过了她的预期。

    骊奴知道的事太多了!

    有人杀过自己的主人,而且她至今还活着;她很可能也参与了四年前昆仑山上的混战,觉醒的头脑和自由的体既没有让她放弃竞赛,也没有让她对其余人产生同的心。

    骊奴猜到了莺奴的反应,脸上的笑意变得更加轻盈,习惯地将拂尘在手臂上敲了敲,这是她心平和时常做的动作。她转过去,臂膀轻轻摆脱莺奴的手。

    骊马一解脱这松垂的缰绳,极黑的长发顺着莺奴的手指滑落。这真是世上最美的一匹缎子,人的手不能抓住这样柔滑的东西,就像不能握住映着月亮的水。

    莺奴皱着眉头随骊奴走进帘幔背后的厨房。骊奴像是惦记着丹炉里的药,走到炉边看了一眼,举起蒲扇向门内摇了摇。她曲起腿坐在矮凳上,丹炉熏得房中很,但骊奴神色悠然,像是早就习惯了这种干和炙烤。她坐在炉边看顾,全程都没有对此向莺奴解释一字半句,好像随着她一起走进这个房间的莺奴既不是对手,也不是宾客,只是早就相识的、不必以敬礼对待的小友,对方早就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

    莺奴倒是有点看不懂她的态度,站在原处不知如何是好,于是眯起眼睛打量了一下骊奴的这间丹炉房兼后厨。

    房内砌着一台火灶,从烟熏火烤的痕迹来看,是从道观建设的最初就设计好的,而且多年以来都没有修缮粉刷过;也就是说,这座道观在规划之初就被安排得狭**仄,要在三清两旁划出厨房和卧室的位置,建成后最多也只能容许一两名道士居住。灶膛旁整齐地堆着柴木和稻草,很难想象这些东西也都是骊奴自己准备的。灶台上摆着齐全的刀具、洁净的俎板,一把使用得很仔细的锅刷,还摆着一单人的碗碟漆筷。房间靠窗的位置则放置着一张食台,也被骊奴擦得十分明净。

    莺奴不免震惊地凝视着这些摆设。仙人是不必亲自做这些事的,但骊奴显然已经这样生活了很久。莺奴自己也烹饪过,在物资极其匮乏的时候为自己做过饭食,她知道烹饪是多么俗气的事:若要烹饪,就须得将头发盘起、将长袖捋起,要用双手掏空动物的内脏,蹲在水边清洗畜的腹腔和肠道;要像男人一般叉开双股坐在灶前看火,满都是灰尘和汗;还不说为了吃上饭,需要受累去捡拾柴火、去耕种打猎。这些事里没有一件是骊奴这样长着美丽乌发的道士该做的,单是想想这些场景出现在她上,就令人觉得遗憾。

    她的主人没有为她设想周到,让她受了委屈莺奴一边这样想,一边却也觉得这样的想法本就有不合逻辑的地方。比起狐奴和蛇奴,甚至比起当年那个“华服珠玉”的自己,骊奴都过得过于清贫了。可是不管主人们待奴隶是优厚还是亏欠,似乎都是不正常的。

    而她心中更古怪的一个想法,则是“食”这东西出现在骊奴上,看起来远比“劳作”还要不合份。骊奴的神色中有一种凡人不能有的气质,而饥饿显得很煞风景。

    莺奴知道自己这莫名其妙的想法对骊奴来说也算是迫害的一种,人是不能将天从他人上夺走的。哪怕奇异如她,长着一副可以真正不吃不喝不死的体,也无法放弃口腹之和生存的**。

    她继续环视着丹炉房。整个场地上,最为华美的东西就是这座鎏金赤炉,被突兀地摆放在最中心的位置。从这座金炉出发,莺奴才能看到在它的八卦方位还摆着几只铁质小瑞兽,分布于房间的各个角落。骊奴要在这样bi)仄的空间里劳作走动,而不能碰翻这些维持瑞气的铸铁小件,可见有多么艰难。

    除了这些东西,莺奴就再也找不到其余的摆设了。她总觉得这地方与她预想中的炼丹室相比缺了什么,然而又未免缺了太多东西,她一时想不起究竟是缺了什么最引人注目的物件。

    骊奴照看丹炉过了片刻,便将炉门缓缓合上。她好像这才终于有空来理会莺奴,放下手上的蒲扇,坐在原处抬起头看着莺奴,说道:“还是话回原题罢。”

    她真正开题前又一次习惯地敲了敲拂尘,面色显得柔和:“我不知具体是谁送你到了我的观里,而送到我这里的人,我从来不问前因后果,全都会杀掉。这命令不是我的主人下达给我的,他从未要我杀人。送来的人也未必有罪,也未必招惹了谁,只是下面的人认为送上来或许对我有用罢了。

    “这些人有的对我有用,有的对我无用。这对他们都没有差别,每一个都会死;我看到被送上来的是你的时候,原本也没有想太多,我本来不必听你说那么多,只要像对待其他人一样杀掉你就可以”

    她顿了一顿,敲着拂尘的手忽然停了:“但你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虽然你对我确实有用,可我也不必非要杀你。至于你先前说要联手反抗主人的事,就不必来找我了,我的主人不是我能反抗的。因此我们就互相帮彼此一把,我不杀你,你也不要强授我以志愿;我不会拦着你在这游戏里平步青云,你若也不想看到我灰飞烟灭,我便有一事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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