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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落雪玉台奴奴哭(中)

    她没有捡起地上的那根狐尾,只是迅速地抬起头来,只看到蛇奴已高坐在蟒蛇的头顶,在雪白月色中化作一个小小的漆黑的影。蟒蛇抬起头来,宛如一座鲜红高塔矗立在东北角,羊苴咩城所有人都能遥望到这庞然巨物。而这面容可的红毒蛇则坐在高塔之巅,俯视全城的神也像在端详着猎物的末。

    莺奴当然不知道真正的烛九是什么模样,若说烛九就是这个模样,她也会信。这蟒蛇的体型之大已经超过了她的理解,这样的巨物除了地下,无处可去。它的肚腹若是贴地擦过羊苴咩城,城内就会像被一辆巨大的金御辇碾过,只留下蛇行拖过的废墟;若是从地面上穿过树林,爬过的地方将一毛不留,能直接开辟出一条可通六马车的大路。这样的蟒蛇怎么会是罗栋从北方的蛇沼运回王府的?假如真是这样,当年这蟒蛇是如何进入王府的?

    莺奴强迫自己盯着这条巨龙般的红蟒;在这样的神物面前,她只是一只毫无还击之力的小小黄莺,而蛇本就是她的天敌,恐惧逐渐代替狂怒,她缓缓地朝后退了一步。

    蛇奴因为坐得高远,声音听起来十分飘渺:“你怜惜狐狸么?你已经将他当成伙伴?”

    莺奴便高声回答道:“我们这三十六人本就同病相怜,应是三十六名同胞兄妹,并非只有你们生长在一起的姐妹之间才有深。更何况狐奴早已经消散了**,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他的化?……”

    蛇奴的声音里便带着几分好笑了:“如果我告诉你他并没有死呢?”

    莺奴瞬间噎住了。如果狐奴还没有死呢?那不是她此前一直祈求的吗?可是蛇奴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莺奴完全体会不到这件事带给她的惊喜,她从蛇奴的语气里听得出来,狐奴根本就是死了。

    果不其然,蛇奴恶狠狠地续道:“只要我的红龙蟒蛇不死,他永远也不会死,他永远活在蟒蛇的肚子里了!”

    她此话落地,这头红龙蟒蛇也诡异地扭动了一下子,将巨大的头颅缓缓朝着莺奴靠近,如同一座红宝石垒成的高山从空中压下。莺奴忍受不了如此具象的恐怖bi)近自己,不伸出手臂在空中胡乱挥舞,大喊道:“停下,停下!”

    蟒蛇当然不停,在半空吐了吐信,空中就像下雨喷雾一般落下蟒蛇的唾液来,将莺奴的头发和脸全都浸得潮湿不堪。她上一次面对这样巨大的生物还是两年前在湖州深山的饕餮潭中,而这头红龙蟒蛇或许要比那时的饕餮还要庞大。

    她发了疯地喊着停下,阿央枯则坐在蟒蛇头上发出清脆的笑声。听过这笑声的人才知道为何她并不美貌却独有魅力,因为这笑声如此可轻盈,发出如此声音的女人即便是犯下滔天大罪,也让人难以归咎于她。罗栋对她的迷恋或许来自于此。

    蛇奴笑了一会儿,巨蟒的头也已经低垂到莺奴的头顶,将她完全淹没在暗影之中。此时四周因为已经没有救火的人,残余的火焰又开始向四周蔓延,莺奴和蛇奴所处的这块空地逐渐被大火包围,她们稍后就算想要离开,也只能让蟒蛇含着,从地下钻走。

    蛇奴则缓缓开口:“你说我不怜惜我的兄弟姐妹,我怎会不怜惜?方才都已经说了,狐奴并非死去,他永久活在蟒蛇肚子里了。那里面还活着雉、鹤、犬、蛾,贝、鹿、貉、羚,还活着我的姐姐蟒,如今还要加上狐狸。既然是兄弟姐妹,不如葬在一起!”

    她说这话的神不像是故意说些怪力乱神的东西来嘲讽莺奴,竟像是认真的。莺奴眯起眼来努力去看这少女脸上的笑容,只从那里面看到一丝绝望的自嘲。她是真的投入到那场游戏里了的,巨蟒腹中的九名奴隶都是她的战利品是她和姐姐的战利品。

    而昆仑山一战里,蛇奴显然也将她的尸骨吞噬干净了,否则狐奴不会连她的一点骨头和头发都没有找到。若不是莺奴本人现在站在这里,莺奴也会是这串名字里的一个,而蛇奴现在就要将她重新列上这张名单。至于进入那黑暗肠道之后她还会以哪种形式重生,她自己将永远没有机会知道,这条巨蟒的肠道就是她上一次走过的地狱之路,再一次踏上此道就又要堕入无穷的死里。

    但下一次醒来的时候,她又会把所有事忘得一干二净了。这重生的轮回无穷无尽,因为不记得,所以每一次重生后她都会变回无罪赤子。

    莺奴忍不住说道:“你为何不离开这种杀戮轮回,那些同伴只是被蟒吞噬,根本不是什么合葬在一起,没有一点体面可言,你只是在养蛊、只是在饲养怪物!”

    蛇奴的面色马上变得不愉快了,但也没有发怒,只是耐心地说道:“你不是南诏人,也明白什么是蛊吗?你知道我供养的是什么吗,也敢这样说话?”

    莺奴也用十分愠怒的口气回答道:“你的姐姐根本没有重生,你仔细看看这头红蟒蛇到底是什么东西!”

    蛇奴意外的没有生气,语气中带着难以形状的惆怅:“它不像我的姐姐吗?这红蟒蛇不像我的姐姐吗?大约是的吧,我的姐姐有一双温和的大眼睛,不是这蠢笨的模样。”

    但她也立即声音一变,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声尖利而刺耳的怪鸣:“可我也不许你这样说我的姐姐!!”

    这句话就是一道攻击的指令,红蟒蛇的头直接向莺奴重重锤下,她吓得立即朝后狂退十步,正被她卡准了蟒蛇的双唇的间隙,躲在其中,但体也被冲起的碎石和焦土打得全剧痛。好在她此前已经尝过刺聋耳朵的痛苦,这时才咬牙忍住了。若是借着火光去看,会发觉上这件青蛮布衫早就没有一片完整的布料,炭和血已经布满了她的手臂,好几处已被割得都翻卷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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