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周大乱,征战不止,一些地处各方势力内部的城镇还好,但凡是边缘地区,无不是民不聊生,流血漂橹。
各个小城池,村镇等破的破,败的败,若遇到纪律严明,将领仁慈的大军还好些,若是碰到任由官兵肆虐的,百姓们可糟了大殃。
官兵成了兵匪,破坏力比寻常土匪强盗还大十倍不止,烧杀抢夺,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将领们需要给士兵甜头,士兵们也需要放松,何况还是敌方的百姓,下起来毫无负担。
一时间,处处可见流离失所的逃难百姓们。
这些都算是顺利逃出的幸运儿,但在战乱丛生的年代,大部分人都倒在了半途,或饿死,或被杀,或出现种种意外。
不知道多少美满家庭,就此支离破碎。
路有冻死骨,山横遍地尸。
这一年的东周连下数个月的大雪,江河冰冻,寒风杀人,谁也不知道白茫茫的山川野莽之下,到底埋葬了多少冤魂。
鲜血还未散开,就已被漫天白雪覆盖,似连苍天都不想看到这一幕幕乱世惨剧下的可怖证据!
各地叛贼气焰高涨,与朝廷展开了殊死厮杀,随着叛贼所得的土地城池越来越多,力量平摊之后,双方总算出现了僵持的局面,但仍是几日一小战,一月一大战。
谁也不知道,这场祸及整个东周皇朝,数百年不遇的战乱究竟会持续到什么时候。
作为臭名昭著的叛贼之一,张家全当然也没有干看着,相反,他是这场绝世大战中最大的获利者之一。
初战之时卫羽道一直冷眼旁观,到了后来,各地兵起,原本不声不响的卫羽道,突以雷霆之势进击,在极短的时间内连攻连克,连战连捷,气势无双!
整个卫羽道的兵马,粮草,各城的配合协调,各军的攻守搭配,都以极高的效率运转着,娴熟而精妙地应对着战场上的风云变幻。
这让其他各道为之侧目,震惊于卫羽道可怕的实力,更震惊于张家全个人的无上权威。没有言出法随的威信,根本不可能做到像卫羽道一般,一纸令而调集全道之力。
但也有个别节度使,暗自冷笑,不止是张家全,他们同样提前收到了神秘人的来信,获知东周大帝将遭不测。
但一来内心不相信,以至于没有大规模为大战做准备。二来,兵马调度能力不如张家全。
盖因为节度使大部分是文官出生,并不熟悉马背战事,统兵的皆是下,可谁敢真正把军权放给下属?
都是玩造反的,所以更怕下人造自己的反,权力钳制之下,导致调令难以统一,大大打乱了行兵节奏。
可领兵作战,随时都会出现突发情况,要是什么都听上面的调令,等调令到了,黄花菜也凉了。自然会有‘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情况。
事后难免引起掌权者的忌惮和怀疑,种种段加身,一来二去将领心中有气,索性听之任之。
如此一来,自然不可能像卫羽道一般上下齐心,所能发挥的战斗力可想而知。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仅仅一年功夫,卫羽道以不可阻挡之势,横扫凤北道,撵得凤北道节度使袁华只能带着三千骑兵马狼狈逃往东周皇城。
自此,凤北道归于卫羽道,张家全亦一下子成为东周三十二道中所占地盘最大的节度使,为天下瞩目!
甚至在朝廷分裂,各地火拼消耗严重的情况下,有人认为,张家全的实力,已经足够排名东周各方枭雄之首。
“大人,凤北道各地的叛乱都已消除,各军的降卒也已拆分,编入了我军的各个小队之中。各地行军司马,各城行军录事皆在掌控,遵大人之命!”
船型楼阁内,老方一脸兴奋地向闭目靠在椅背上的张家全汇报近来的战果,声音中带着难掩的激动。
开疆拓土,是每个男儿的梦想,纵然老方已经七十高龄,依旧心潮激荡,从张家全发迹前便跟着对方,直至今日建功立业,他们一起经历了太多太多。
张家全看起来面无表情,但眼角微微的跳动却表明他的内心并不平静。
时至今日,一切都在他的设想之中。针对如何攻克凤北道,他和自己麾下的将帅早就推演布置了不知多少遍。
虽实际情况有些出入,但大的关节上却分毫不差,因而顺利走到这一步,除了几分欣喜外,更多的还是自豪与感慨。
世间无难事,就怕有心人,这句被说烂了的话,又有几人有资格懂?
“大人,凤北道已然平定,周围的剑南道,白羽道,顺云道,秋田道,及苍南道正处乱战之中。尤其是秋田道和苍南道,这两大保皇派遭受前三道围攻,已然穷途末路,依老奴看,坚持不了两个月。”
老方顿了顿,眼睛眯起:“凤北道与苍南道虽有连绵大山相隔,不利行军,但以目前的态势看,我等大军只需抛弃不必要的辎重,带够几日的干粮,到了山中自有野味果实可填肚。
等越过连绵大山,自有粮草可夺。
如今苍南道左支右绌,分兵乏力,绵阳城的守卫必定极弱,我军未必不能攻克,一旦得,绵阳城便可为我军之重要据点,为下一步进攻苍南道做准备,不可失啊大人!”
虽然对军务了解不多,但这些年跟在张家全身边,老方耳濡目染,眼力还是有的。
张家全显然也很心动,但他果真非常人,思忖良久后,竟放弃了这个大好时:“不妥!这些年我卫羽道百业兴盛,经济和人口都远胜其他道,因而这次向外拓展,才能够如此顺利,足以填充凤北道的战后空虚。
但这已经是极限了,若是继续拓展,只会摊薄两道之力,无端令卫羽道和凤北道置于险境之中!
乱世,呵呵,我们没有朋友,谁都可能翻脸。老方啊老方,我们攻下凤北道,已经拔下了头筹,不知多少人暗地里羡慕,嫉妒,巴不得我们功败垂成,所以我们务必要谨慎再谨慎。
苍南道之地,我们吃不下,吃下了也守不住,与其盲目扩展,倒不如暂时秣兵历马,先彻底巩固地盘,再图后计!
这场大乱之局,很可能会波及到另外四大皇朝,一切才刚刚开始,没必要走得太快,重要的是稳。积蓄力量,步步为营方为上策。笑到最后的人,才是真正的赢家!”
望着张家全眼中毫不掩饰的火热与期待,他就像一头隐藏了利爪的猛虎,敛锋收芒,欲与天下群雄试比高。
那气吞万里,竞逐苍生的豪情壮志,更令老方发自内心的颤栗,仿佛看见了大人逐鹿中原,于纷争大世中脱颖而出,冠盖豪雄的无边气概!
老方拱肃然,大声道:“老奴遵命!”
点点头,张家全忽然道:“这次能顺利打下凤北道,魔门出力不小。那群江湖人,虽沙场厮杀无甚大用,但身入敌营,暗杀敌方主帅倒是一把好。没有他们协助,战事起码还要持续几个月。”
先前张家全和魔门的关系暧昧不明,江湖人只是推测,而今,两方算是彻底昭告天下了。
朝野之中,对张家全口诛笔伐,骂什么的都有。若是平常,必能令张家全焦头烂额,可是现在,各方大战,谁还有空理这个?
老方挑了挑眉:“大人的意思是……”
张家全拿起桌上的书,淡淡道:“想让狗办事,就得随时扔几块骨头,否则狗反咬你一口也不是闹着玩的。
当初我答应过那帮人,事成之后,会把凤北道白江以南的地盘划给他们,此事交由你去办吧,务必尽快办妥。”
闻听此言,老方不禁犹豫道:“大人,白江以南,占了凤北道的三分之一,而且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交给魔门那帮人……”
张家全连眉眼都不抬一下:“以魔门的实力,你当他们真能掌控那块地方?他们才多少兵力?
何况那里与剑南道,白羽道,顺云道三道接壤,看似易守难攻,其实谁都想要,等到将来……让魔门先跟那批人耗一耗,不好吗?”
老方豁然惊醒:“大人英明!”
“对了。”张家全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睛在看书,嘴上说道:“虽然贫道不担心魔门,但为免起什么幺蛾子,总要有个人去充当耳目,免得情况不可控。
这也是当时与魔门谈好的条件,第一把归他们,但第二把,必须是我们的人。他们也清楚,没有贫道的面子,休想轻易在白江以南立足。
你传贫道命令,封卓沐风为白江州刺史,一揽军务要事,即日启程,不得有误!对了,除了扣下巫冠廷和苗倾城外,你让他把其他人都带走吧。”
此话一出,老方惊呆了,怔怔地看着沉浸在书本内容中的张家全,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若说白江以南,占了凤北道三分之一,更是地理优渥的军要地。那么白江州,则是那块地域数一数二的富庶之地,囊括大小城池十几座。
白江州之刺史,权柄之盛,地位之高,放眼东周皇朝所有的刺史,都堪称名列前茅。更不用说,刺史本就是州一级的最高长官。
根据各道惯例,这都是节度使最为心腹的下才有会担任的职位,老方实在想不明白,大人为何会把如此重要的位置,交给那个可恨的竖子。
但这次他没有急着发问,想了许久,猛地拍了拍额头,又是一声大人英明!
魔门那帮人虽然不通政务,但下的势力毕竟不可小觑,除了数量不明的武林高外,他们也在军中培养了相当一部分人。
毕竟三百多年下来,魔门不可能一点作为都没有。没有这点底气,当初大人也不会和他们合作。
如果这边派出官员或武将,虽然有大人的面子在,但秀才遇到兵,面对那群武功绝世的魔门高,指不定会被灭口,到时人家随便搪塞一个借口,你能怎么办?
而就算派武林高,且不说这边没有等同的人,就算有,也是以寡敌众,何况处理问题的能力也未必过关。
想来想去,唯独卓沐风,那小子奸猾狡诈,跟个泥鳅似的,武功也是当世少有。最重要的是,与魔门关系匪浅,更因为魔帝珠的缘故,魔门必不会轻易对他下,正是最恰当的人选。
而扣下了巫冠廷和苗倾城,也就不必担心那小子会背叛,带着其他人一起逃跑。
届时完全可以让他们狗咬狗,而无论哪一方得利,都绝对绕不开大人,最终得利的也只会是大人。
正是一石二鸟之计!
老方欣喜,但还是建议道:“大人,何妨将三江盟的人全部扣住,就让卓沐风一人前去,如此也能更好地控制他。”
张家全笑了笑:“贫道懂你的意思,但没必要,否则倒显得贫道小家子气了。”
老方怔了怔,发自真心地赞道:“大人之格局,果非一般人所能媲美也。”旋即一躬到底,转身领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