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快更新轻风吹清风最新章节!一个月的时间,家里的家具皆蒙上了一层薄灰。
偶尔来住一晚,取点换洗衣服的唐潮不会理会室内的干净与否。
他有把一间纤尘不染的房间瞬间变成脏污狼藉的垃圾中转站的本事。这一点,与他同住一年的苏亦辉深有体会。
云城高中的寝室都为八人间,左右两边各是四张双层的床铺。八个人共用一个衣柜,几十个人共用一个厕所。水龙头在楼层尽头的大间内一字排开,数量勉强足够。浴室仿造了北方特有的集体淋浴,所有的男生赤身露体地在热气弥漫的空间里酣畅清洗。
却难为了苏亦辉,等到整一个楼层的同学全部洗漱完毕,他才畏首畏尾地溜进浴室,把水龙头的水量调到最小,怕水砸到地上产生的声音,惊扰到他人。
他生来胆小,后天更加内向。其实,高一初到学校,他是有试着与人共浴,谁知,被一群好事的男生刻意捉弄。他觉得很奇怪,为什么男生都喜欢在裸露的时候,做出一些恶趣味的行径。
时间长了,苏亦辉独自洗澡的举动在同一楼层的男生中间传开了,然后各种能想像得到的低级下作的手**番上演。他求诉无门,索性放弃了洗澡。反正深秋,隆冬,初春的天气,一个礼拜回家洗一次,不会产生恶臭。到了夏天,他只能等到后半夜,所有人熟睡后,悄悄地在三分钟内把这项艰巨的任务完成。持续了三年的修行,他到如今想来,都觉得不可思议。
唐潮加入后,打破苏亦辉保持了两年的计划。他会强迫自己醒着,等到他夜晚出动的那一时刻。
——你来干什么?
苏亦辉趔趄地倒向墙壁,双手握住双臂。幸好保险起见,内裤还穿在身上。
——只许你半夜三更洗澡,就不许我洗了!
唐潮大方地宽衣解带,在苏亦辉的注视下,三下五除二地把黏到发臭的衣服扒掉。
——你把我的衣服洗了吧。
——你把我的垃圾到了吧。
——你寝室卫生搞了吧。
——你……
不知从哪天起,苏亦辉成了唐潮的使唤佣人,随意供他差遣。
苏亦辉的个性尽管懦弱,自尊心是极强的。任何不该是他干的事务,半点不愿沾手,何况,是带着命令的,甚至是强迫的口吻的,无礼要求。
唐潮见苏亦辉拒不服从,越发嚣张恣睢,他会把隔壁几个寝室的垃圾收集过来,故意扔到亦舒的床下,有时候,会毫不客气地扔到床上。
他会拣一些相对干净的纸团和纸屑,不会把果壳果皮之类的易臭易烂的可烂物扔过去。不知是考虑到他睡在苏亦辉的上铺,怕受到腐气的波及,还是心存一丝善意,没把事情做太过。
唐潮来到云城中学不过月余,就成了一群男生拥戴的领头人。
学生中很容易滋生出一些大门派和一些小帮派。平常寻衅滋事,人多才会力量大,嘴巴再能说,也比不上一个拳头的力量。
其实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不能融合,便会被孤立。
唐潮极其自然地使唤亦辉。起初亦辉有过反抗,轻微的反抗。后来,他渐渐发现,唐潮似乎是在变态地享受他的反抗,借此获得满足感。既然无用,他死心了,认命了。如果服从可以换来片刻的安宁,他会毫不犹豫地顺从。
从此,寝室再无宁日,苏亦辉每天要承担起除他以外的其余七个人的卫生。他才发现,原来,男生的袜子可以臭到窒息的地步,夏天,在高温的蒸烤下,臭味能发挥到极致。
唐潮的床位上,袜子,内裤,足以铺成一张两米长,一点二米宽的床单。如果没有学校老师定期的查寝,恐怕整个寝室会被他们的脏乱泛滥成灾。
亦辉庆幸,他睡在上铺,气味向上飘去,对睡在下铺的他的影响微乎其微。要说最难以忍受的,当属他早晚在床上必做的仰卧起坐。一张由四根细铁棒支撑起来的床,怕是经受不住他的大力摧残。
唐潮会把当天换下来的衣服直接丢到亦辉的床上,逼得他不得不洗。有时候,早上起来,发现裤子湿了一片,就当着所有人的面,豪迈地脱下。亦辉洗着他滑腻腻的内裤,竟有种女朋友帮男朋友收拾的错觉。
每当周二和周四下午的第三节体育课,唐潮和一群体育特长生套着一件宽大的背心,在篮球场上挥汗如雨。结实的肌肉线条勾勒出那个年龄段该有的青春和阳刚。亦辉坐在体育馆门前的台阶上,放眼整个操场,多么孤独的存在。旁边站着一群,一群的女生,对着场上某个男生指指点点。说着一些露骨的对白,有时会含羞地捂上嘴。
谈论最多的对象是唐潮。
无论哪个时代,阳刚的男生总是最受女生的青睐。这个时代,允许女人放纵,不必矜持,不必压抑。
唐潮把篮球在地上扑腾了两下,一时手滑,竟朝着亦辉的面门袭来。
“你干什么?”唐黛敏捷地把身子往旁边一侧,侥幸躲过。
唐潮收回弹跳中的篮球,“姐,这个篮球哪来的,你什么时候也开始打篮球了,我记得你不是最讨厌运动的吗?”
“你哪来这么多问题。”唐黛把室内的空调打开,“这个是房东留下的,你最好不要乱动别人的东西。”
“一个篮球而已,你何必大惊小怪。”唐潮不以为意。
“我说不动你,你一向有自己的主张,就算是爸,也管不了你。”唐黛把外套脱了,甩了两下,把衣服上的褶皱甩平,挂到玄关的墙钩上。
“你好端端地提那个老头干啥。”
唐潮和父亲的矛盾,只要听到关于他的称呼,就会浑身不舒服。说起来,从高二下半学期到现在,他和他有一年半没见过面了。
唐经国是极力反对儿子上体校,毕竟偌大的家业,需要一个有商业头脑的人来继承。空有发达的四肢,缺乏管理能力,迟早会把江山拱手送予他人。
他对儿子的期许,在一次又一次,一年又一年的鞭策中落空。
“好了,我不提。”唐黛摇头叹气。走进卧房,从柜子里拿出一套干净的床单被套换上,把换下来的直接丢尽洗衣机。“帮我收拾一下屋子吧。一个月没打扫了,到处都是灰。”
“我回来不是给你收拾的,从小到大,你什么时候见我拿过扫把了。”唐潮赖在沙发里,动也不想动。正享受着头顶上方吹下来的中央空调的暖气。
“那么请问你是来做什么的?”唐黛笔直地站在他面前,丝毫不像是大病初愈的病人。
我来?这个问题把他问倒了。不能正面回答,得采用迂回路线。
他从沙发上坐起来,打开手机,回复了一下信息。
“你就忍心看你姐姐,拖着残躯……”唐黛的声音温柔起来,带着商量和请求的意味。
“好,我去!”唐潮受不了女生来这一套。越是强悍的女生,他越想跟他们较量,越是柔情的女生,就越不忍心,哪怕是一句重话。相反对于男生,他不喜欢文弱书生,由此也可以解释他为什么对苏亦辉百般刁难。
其实很多时候,喜欢一个人,和讨厌一个人,是出于身体本能的反应,说不出到底是何原因。
“你去休息吧。”唐潮把手机丢到茶几上,“交给我收拾,如果你能放心。”
唐黛莞尔一笑,“我对你——放心。”她回到房间,梳洗了一番。在医院,连续一个月不能好好地洗一个澡。
“我去公司了。她画好了精致的妆容,手上挎着一个限量版的包。
“才刚出院,你就去上班?”唐潮由衷佩服她的能力,对工作不屈不挠的精神。难怪唐经国会如此器重她。
如果可以,唐经国可能,甚至,希望唐潮和唐黛互换性别。
“要不要我送你去?”
“不用,我打车去就可以了。”唐黛换好鞋子。
随着门合上的撞击声,唐潮站在客厅,仿佛被一只巨大的手,推向了遥远的天边。他把吸尘器的把手往地上丢去,重新跌坐在沙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