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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再回首

    御前心理师最新章节

    时间慢慢转向傍晚。

    建熙帝一整个下午都在昏沉地睡着,黄崇德端来的午膳他几乎没有动过。

    黄崇德仍旧照例,在饭菜温凉的时候将它们撤了换新,好让建熙帝但凡醒来有胃口,立刻就能下筷。

    当黄崇德再一次端着晚膳过来的时候,他发现建熙帝已经醒了。

    皇帝缓缓地眨眼,望着眼前的的周-金地图久久地沉默。

    “皇上,既然醒了,下来走走吧。”黄崇德轻声道。

    不远处的丘实小心地看了一眼建熙帝的反应,只见他闭着眼睛沉吟了片刻,还是向着黄崇德伸出了手,示意他扶自己起来。

    丘实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声。

    感觉最近这养心殿里服侍的差使是越来越难做了,病中的皇上比起先前暴躁了不知道多少倍,只有黄公公还能像从前似的云淡风轻。

    甚至是像现在这样催着建熙帝下地走走……

    “不出去了,再扶朕到地图前面看看。”建熙帝轻声道。

    黄崇德温声应着。

    丘实也望向了建熙帝眼前的那张地图这张地图日夜摆在养心殿里,连丘实自己也看熟了。

    “朕要是没记错,黄崇德……你是靖州人吧?”

    建熙帝指尖微微扬,指向了大周最北边的疆域也即是如今常胜与阿尔斯兰部日夜对峙的地方。

    “是,”黄崇德点了点头,“奴婢进宫晚,快二十的时候才遇着先帝爷,跟着一并回京了。”

    “朕算算……”建熙帝微微眯着眼睛,“北境四州,朕在建熙十年的时候去了鄢州,建熙二十一年,又去了更远的抚州,建熙三十四年去了涿州……好像就是没有去到过靖州。”

    黄崇德微微笑起来,“靖州毕竟冷,每年从十月就下雪了,一直到次年四月,那冰天雪地的,又时常有金人出没,确实也没什么好去的。”

    “怎么没什么好去,”建熙帝哼笑了一声,“……北境之春,靖州府当属四州之最吧。”

    黄崇德像是愣了一下,旋即垂眸笑道,“皇上当真是什么都知道……奴婢到现在还记得小时候的情景呢。这些年跟在皇上身边也去了不少地方,确实再没见过比靖州府更好看的春景了。”

    “是吗,”建熙帝淡淡道,“有什么特别的?”

    黄崇德想了许久,“奴婢嘴笨,也说不出个好看的道理,可能就两条吧。

    “靖州不比江南,一到冬天,那真的除了灰绿灰绿的松柏,就再见不着别的好颜色。

    “满世界都这么白茫茫地冻了半年,忽地开春,冰也融了雪也化了,一整个天地忽然姹紫嫣红起来,那确实叫人看得惊心动魄;

    “再就是春日短,靖州也就是开春和入秋的时候,会下几场雨。这花花草草压了一冬,也就能开那么小半月,若是不巧遇上一场风雨,三五日就零落了。

    “所以奴婢觉着,哪儿的花都不像靖州的花似的那全是憋着一股劲,咬着牙开出来的朵子,开得……可较真儿呢。”

    黄崇德慢慢地讲,把一旁丘实听得竟入了迷。

    建熙帝莞尔,他望了丘实一眼,低声道,“你看看你师傅……把家乡都吹出花了,还说自己嘴笨。”

    丘实一笑,“奴婢小时候都没见过雪,还是进了宫,才第一次见着下雪,可把奴婢兴奋得呦……”

    建熙帝微微扬眉,“你家是……?”

    “奴婢是越州人。”丘实笑着道,“我们那儿可暖和了,就算是数九寒天很多人也是穿着单衣就出门,地里的稻子一年能收上三季,基本上不落雪的……”

    建熙帝低声应了一句“嗯”,丘实原本还想再接着说几句,忽然觉得建熙帝的脸色似乎又不好了,于是他适时地噤了声,表情乖顺地站在那里。

    建熙帝只觉得心中忽然氤氲起一股气概。

    大周的幅员辽阔就在这里了。

    北地里的严寒风霜一吹就是半年,而南国的子民可能终其一生都见不到一场鹅毛大雪……

    他的目光又投向了大周的北面,不由得皱紧了眉。

    那是五千二百里的周、金边境线。

    “皇上?”黄崇德在一旁轻声唤道他觉察到建熙帝渐渐厚重起来的呼吸,还有那张忽地苍白起来的侧脸。

    建熙帝的呼吸确实正在变得急促,连日以来的北境奏报忽地全部涌进了他的脑海延绵千里的边境线预示着某种不可掩抑的溃败,而一整个国度的风雨飘摇似乎也近在眼前……

    直到建熙二十年,一切明明还在蒸蒸日上。

    他践行着先帝的遗志,真正完成了一整个大周失地的收复啊……

    这二十年间,自己究竟都在做什么呢?

    建熙帝忽然觉得心口微热,咽喉忽然传来一阵难以忍受的干痒

    “皇上!”

    一口鲜血咳在地图上大周的腹地,建熙帝整个人都脱力地向后栽倒。

    “传太医!!快传太医!!!”

    ……

    傍晚时分的太医院,柏奕已经再一次亲自检查了那些病患的伤口。

    他专门找人给其中一位伤在脚上的病人打了一副木拐,此时病人正在学徒的搀扶下,慢慢地在院子里散步。

    其他三人也都各自被人陪护着,坐在庭院里。

    这也是柏奕的吩咐,不要一味躺在床上,每天都需要下地活动,否则伤口长不好的。

    如今已经将近过去了半个月,这四个曾经被流民用刀斧砍伤的平民,看起来已经脱离了危险。

    他们的伤口都奇迹般地没有发生任何二次感染柏奕只能将这认为是一种奇迹,因为即便在有抗生素的时代,这也是很幸运的事情。

    “柏……柏师傅!”忽地一个声音从院外传来,“他们……他们又来了。”

    柏奕转过身,见下午被他打发去登记来月采买器械的年轻学徒正站在门口。

    他轻声道,“是申将军的人?”

    “是!”年轻的学徒喘着粗气,“我刚刚回来路上远远看见了,章太医正和他们说着话呢,我想着就赶紧回来和柏师傅说一声……”

    “还是上次的两个人吗?”

    “对。”学徒点头。

    “那没事儿,人多了就得拦一拦。”柏奕轻声道,“他们要看就让他们看,督促着他们把消毒工作做好就行。”

    见柏奕似乎完全没有紧张的意思,学徒也松了口气,他“哦”了一声,伸手擦了擦额上的汗。

    “那我先去换衣服了柏师傅!”

    “去吧。”柏奕轻声道。

    院子里的学徒们也听着这番话,其中一人忽然开口,“柏师傅,他们为什么要天天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