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妧其实来了有一会儿了。
如今季氏味业有李式坐镇,还有业务熟练的老员工张翠翠和小舟,又额外招了两个伙计,基本不怎么需要她出面。
前阵子她忙作坊的事,连邺阳都很少来,也跟关山说过让他不必日日往家跑。
从马场到大丰村距离不近,再加上这边给他备的也有房子,实在没必要这样往返奔波。
就算马场住不惯,也可以下工之后去邺阳店里住。
偏他不肯,每天不管多晚都会回去。
还是隋老场主贴心,把他下工的时间提前了大半个时辰。
唉,这样的老板哪里去找,季妧面对自家伙计时都觉得有点羞愧了。
尤其每次他来,马场里边的人态度都格外热情,照顾的也甚是周到。
就好比今天,她来的早,不想打扰关山工作,就径直去了他那间与众不同的员工宿舍。
之所以说与众不同,是因为马场其他人都是十好几个挤一间大通铺,就算是高级别的驯马师与相马师也是两人一间。
唯有关山,独门独院,而且选址也格外的讲究,四周的风景不要太好。
钥匙她是有的,所以直接进了院子,没打算惊动他人。
结果不一会儿,就有人端着刚整治好的饭菜酒水以及应季瓜果送了过来。
每次都是这样。
季妧从最初的再三推拒,到如今也算习以为常了。
不过她确实是不饿,倒是颠簸了一路有点困,所以吃了个酥瓜便倒木架子床上小眯了片刻。
等睁开眼,透过木格窗,发现外面光线柔和了不少,赶紧洗了把脸,出了院子。
夕阳西下,天光终于没那么刺眼,空气也少了几分燥热。
傍晚的风迎面吹拂着,甚至还有那么点小惬意。
半路找了个马仆问了下关山的位置,还特意交代他无需前去通知。
马仆嘴里应着是,结果刚调过头就一溜烟跑没了影儿。
果然,没多久就听见了马蹄声。
季妧定在原地,举起一只手遮在眼睛上方,逆着光看向声音来处。
看着看着,扬起的唇角忽然僵住。
荡起的烟尘,夕阳的余晖,朝她驰来的一人一马……
不知为何,这一幕竟有些熟悉,似是在哪里见过。
不,这种感觉过于真切,她应是真的见过。
在哪里呢……
马蹄声由疾至缓,终于哒哒到了近前。
头一次,季妧的视线不是率先落在关山脸上,而是顺着疾风的前肢下移。
纯黑油亮的骏马、浑身无一缕杂色,四蹄却如踏雪……
视线缓缓上移,下意识停在马腹处。
隐隐看到马背上端坐着的男人身形高大,腰佩长剑,脚蹬皮靴,着玄色盔甲……
这时,一道略显冷峻的声音自头顶上方传来。
“为何不早让人通知我?”
暑热未散,季妧却突然打了个激灵。
她猛然回神,才发现哪里有什么长剑和盔甲,分明是一件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的石青色行衣。
马上的也不是别人,而是关山。
她刚刚在想什么?
她怎么会觉得……
太可笑了。
关山见她迟迟不语,翻身下马,来到近前,探了探她的额头。
“可是中了暑热?”
季妧摇了摇头,欲张嘴说话,发现嗓子有点干。
清了清嗓子才道:“我困了,在你寝舍小睡了一会儿……”
她情绪的变化又怎能瞒得过关山,怕他起疑,季妧赶忙打起精神,率先给出了解释。
“做了个不太好的梦,吓了一跳,这不,就跑出来找你来了。”
关山打量了她一会儿,见她确实一副惊魂甫定的样子,拉过她的手,果然掌心都是冷汗。
略皱了皱眉:“梦到什么了?”
季妧妖啊怪啊的胡乱敷衍了过去。
怕他穷追不舍,便使出倒打一耙的绝技。
“我怎么听到马场有人在说,你日日回家,全因为家有悍妻?是我逼你回去的吗?”
“娘子不曾逼我,全是为夫自愿。”
季妧一听他这么说话就绷不住,所以每当她开始故意找茬,关就会以这招应对。
季妧果然破功,没好气道:“那他们为何……”
“所谓流言,多是以讹传讹,这要赖在为夫身上,未免冤枉。”
“最好是这样。”季妧哼了一声,“他们还说我来是盯你梢的,我有那闲工夫?回回可都是你让我来的……”
而且为了让她来,理由简直层出不穷。
什么马场的花开了、她最喜欢的那匹马生小马崽了……
“没错,是为夫让你来的,冤枉的是娘子。”
季妧:“……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关山垂眸,笑意自眼底一闪而逝。
重新拉回她的手,两人边散步边往前走。
疾风颇为自觉的跟上。
经过这么一打岔,季妧略微恢复了常态。
关山突然出声:“我之所以带你来,是觉得你会喜欢这个地方。”
这半年来季妧过于忙碌,疲累而不自知,能有个地方给她放松玩乐也是好的。
季妧点头:“环境优美、景色宜人,不但能策马驰骋,还有帅哥可看……”
说着,转脸看向关山。
当初艰难的治疗过程还历历在目,每每想起关山遭的那些罪,季妧的心都控制不住的缩紧。
好在所受煎熬都是值得的,经过半年的恢复和后续补疗,那遍布全脸的伤疤已经消失……也不算完全消失,有一处伤的过深,恢复的不甚如意,终究还是留下了痕迹。就在左眼角至鬓角的位置。
虽然遗憾,幸而没多大影响,就是更添了几分令人望而生畏的戾气,瞧上去挺能唬人的。
恢复了自身容貌的关山,和季妧想象中一样。
浓眉深目,鼻高唇薄,五官骏野,轮廓刚毅。
再加上身形高大、肩宽腿长——端的一副好皮囊。
还有那浑身的峥嵘之气,这让他显得格外冷心寡情,仿佛天生就是个铁石心肠之人,可是离得近了,又会忍不住为之心折。
而这些还只是呈现在表层的东西,这半年来,关山似乎还发生了一些她不知道的变化。
似乎坚定了什么,整个人彻底放开了。
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呢?
像是一把开了封的利刃,带着血腥气,锐利而无可匹敌的那种。
就像刚才,光是看着他纵马迎面而来的样子,就不难想象他驰骋沙场时的悍勇铁腕。
可是这种凌人之势太重,有时又会让人有种不安之感。
虽然到了近前这种感觉就消失了,仿佛站在她面前的只是关山。
但……真实的关山真是如此吗?
为何她的不真实感与日俱增。
自脸伤痊愈以来,季妧常常盯着他的脸看个不停。
只是今天,她的视线明显与往日不同。
关山正要询问,季妧忽然拉住他。
“我问你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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