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紧赶慢赶,在临近晚上的时候,到了宋侃的家。
宋侃非常有钱,一家人住在产业园的小区里。能在这儿买房子的,身家都有个上百万。丁军把车熄了火,问我:“容敏呢?”
“她受伤了。”我说。
“其他人呢?”
我沉默一下:“没有其他人,只有咱们两个。”
丁军没说什么,下了车,抽出一根烟点上,迎着夜风吹出一口烟。他说:“一会儿如果真有危险,咱们分一下工。我负责阻击神兽,你负责解救人质。明白吗?”
我没说话,做个手势,示意走吧。
丁军把抽了两口的烟扔在地上,用脚踩了踩,能看出他非常的紧张。古董铺大战,给他造成了很深的心理阴影。
这人该怎么说怎么说,还算是条汉子。
我们进了公寓楼的电梯,里面人很多,现在正是下班回家吃饭的时候,电梯很快来到五楼。走廊里很静,我们走到宋侃家门口,丁军深吸口气上去敲门。
敲了一会儿,里面没有回应的声音,很静,好像没人。
丁军趴在门缝上听了听,他脸上显出非常诡秘的表情,用手指了指,示意我听。我学着他的样子趴在上面,一开始什么也听不到,后来渐渐有了声音,非常空旷,听上去好像是在山洞深处有一只蝴蝶在振翅。
丁军又敲了敲门,还是没有反应。
他拿出手机,给余慧慧打电话。电话接通,马上从宋侃家里传来声音,是叮叮咚咚的手机铃声。丁军挂断电话,里面的声音也立即中断。我们对视一眼,余慧慧的手机在家里并没有带出去,可是为什么我们敲门她没有反应呢?
有很大的可能,她已经遇害了。
丁军拉着我到楼道的角落,他低声说:“很可能要出大事,我有直觉。容敏的伤重不重?我的意思是,如果她没什么大碍,最好能让她到现场来。”
我揉揉鼻子说:“她伤势很严重,再说有我呢。”
说实话,我有私心,一是我不想老麻烦容敏,这姑娘好像有点看不起我,我想试试没有任何高人在场的情况,自己一个人到底能不能行;二是这个从从很可能受了重伤,就算它换了新的身体和寄主,未必能在短时间内融合的那么好。趁它病要它命,如果我能独立把从从解决了,这就是我扬名立万的开始。以后跟着解铃出去闯荡江湖,也有资历而言。
丁军看看我,没说什么,他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好像是叫什么人来帮忙。
我们守在楼道,大概十分钟后,急匆匆上来一个人。穿着一身蓝色工作装,提着工具箱,跑得满头大汗。
看到我们就说:“丁警官,你这一个电话我放下活就来了,绝对够意思。”
丁军拍拍他的肩膀,在他耳朵上别了根烟,指指宋侃家的大门说:“老马,感谢的话就不说了,赶紧开门,人命关天,里面很可能有命案发生。”
那人“唉”了一声,蹲在地上打开工具箱,取出工具。我这才看明白,他原来是专业开锁的。
这时,有一些邻居看到我们,好奇地凑过来问:“你们是110吧。”
丁军没心思搭理他们,含糊点点头。一群人围着我们看。
只听“嘎哒”一声,锁匠慢慢把工具从锁眼拿出来,轻轻一带,门开了条缝隙。邻居们开始往前凑,丁军火了:“都往后退,破坏了现场怎么办。”
他慢慢打开门,里面是一条通到客厅的小走廊,没有开灯,阴森晦暗。
有人说:“这不是小宋家吗,今天我还看到他老婆出去买菜,这么一会儿工夫就出事了?”
丁军告诉锁匠,让他在外面拦住无关人员。他带着我进了房间,然后把门关上。
丁军低声告诉我,尽量不要破坏现场,小心翼翼顺着边走,如果情形不对,他马上联系局里。
我们沿着小走廊来到里面的客厅,刚到厅口,看到里面的场景。我实在控制不住,扶住侧墙,胃里翻涌,差点把隔夜饭吐出来。
大厅里满地是血,不但地上有,几面墙上也都是淋漓的鲜血。大厅的茶几上,电视上,沙发上,随处可见撕碎的人肉残渣,现在无法判断到底死了几个人,目所能及处,不但没有完整的尸体,甚至没有完整的肢体器官。打个比方,就像把人塞进大功率的水泥搅拌机,一顿搅合,然后再用粗管喷出去,喷的满墙满地都是。
比碎尸万段还碎尸万段。
丁军脸色发青,眼前这个场景已经超出了我和他驾驭的能力范围,他拿起电话要联系局里,刚摁动号码,我们同时听到里面的一个房间,传出一阵“嗯嗯”类似人呻吟的声音。
我们对视一眼,现在救人要紧,等到大部队赶过来,黄瓜菜都凉了。丁军低声嘱咐我,跟着他的脚步往里进,不要乱踩客厅地面。
丁军观察地上血流的图案,用脚尖轻轻踩着没有沾染血迹的地方,一步步小心走进去。我在后面,按照他的脚步落点,紧紧跟随,我们穿过客厅。
宋侃家里很大,三室一厅,三间卧室都在客厅里面,有一条走廊串联。我们听到的声音,是出自卫生间。
卫生间是磨砂的玻璃门,里面隐隐能看到几个人影,都是一动不动的。
丁军从兜里掏出胶皮手套戴上,小心翼翼拉开大门。
卫生间面积很大,修得富丽堂皇,盥洗台、大镜子、后面是超大的浴缸,挂着粉红色的帘布。此时卫生间的地上,并排躺着两个人,是一男一女两个小孩,看样子已经陷入昏迷,并没有死。
地上全是血。和外面客厅一样,到处都迸溅着人肉的残渣和血液。我有点庆幸这两个孩子是昏迷过去,如果亲眼看到这一幕情景,就算是成年人也要崩溃。
此时粉红色的布帘拉开着,我们看到在浴缸里躺着一个人。
浴缸里放满了热气腾腾的水,水里混着大量的鲜血,整缸水已经染成了暗红色。有一个人泡在水里,身体全部浸入其中,只有头搭在浴缸边缘,他血头血脸,不过能看出来,正是宋侃。
丁军把配枪拔出来,紧张到了极点,大声喊:“宋侃,你涉嫌谋杀,现在已经被警方正式批捕。”
躺在浴缸的宋侃,嘴里发出“嗯嗯”的呻吟声。他听到声音,十分艰难地侧了下头看看我们,表情极其痛苦,眨眼似乎都要付出极大的力气。
他没有说话,慢慢正回头,不再看我们。
丁军拿出电话准备报告上级,我一把拦住他,艰涩地说:“还是让容敏过来吧,我们处理不了。”
“你不是说容敏受伤严重吗?”他问。
我苦笑,现在这个场面真的超出预料,现在没吓晕过去已经够对得起自己了。我也为自己的自私而羞愧,这里毕竟发生了血案,两个孩子很可能已经失去了父母,我还在这纠结自己是不是要扬名立万,也太不是东西了。
我给容敏打了电话,把地址告诉她,沙哑着说:“你快来吧,出大事了。”
容敏道:“我马上过去,你们先别妄动。罗稻你知道吗,解铃已经回来了,他在阴间的修行结束,我叫上他一起过来。”
我非常欣喜,赶紧说好。
放下电话,我和丁军在门口仔细观察,发现宋侃动不了地方,只能在热水里泡着。我们进到卫生间,把两个孩子抱出来。这时,两个小孩醒了,小女孩朦朦胧胧地说:“我要妈妈,我要找妈妈。”
丁军指指外面,我理解他的意思,这个凶宅已经不适合让孩子见到了,赶紧把他们送出去。
我和丁军抱着孩子出了大门,外面锁匠老马正在维持秩序,把看热闹的人劝走。
老马看我们出来,赶紧问:“丁警官要帮忙吗,里面发生了什么事?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丁军咽了下口水:“老马,你先帮我照看两个孩子。”
小女孩彻底醒了,小手揉揉眼,哭着说:“我要找妈妈,我要找奶奶。”
“你妈妈和奶奶呢?”丁军问。
小女孩说:“爸爸把奶奶和我接回家,然后我就睡着了,什么也不知道。妈妈呢,奶奶呢?”
刚才在房间里我们并没有看到余慧慧和宋侃的妈妈,联想到客厅里和卫生间内大量的鲜血,能想到,她们两个人很可能遇害了。
杀她们的人,正是她们的好丈夫,好儿子。
宋侃杀了自己的老婆和他的亲生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