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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睡在这里就别讲究条件了,我们轻装简行连睡袋都没背,把背包当枕头,衣服脱下来当被子,就这么睡在地上。迷迷糊糊睡了一觉,不知过了多久,我感觉很冷,空气变得非常阴凉。

    我一骨碌爬起,解铃不在了。我揉了揉还在发疼的头,庙里已有了些许的光亮,外面的阳光射了进来,天亮了。

    看看表,早上五点五十分,我发了会儿呆,慢慢走到寺外。早上下起蒙蒙的小雨,眼前是延绵起伏的山岗,一个接一个的土丘,诸多古废墟静静矗立在阴风中。

    解铃和达叔并排站在门口,谁也没有说话,正在静静欣赏外面的山景。

    蔡老转世的小狗,在地上汪汪叫了两声。达叔看它,小狗在地上用爪子艰难地写了几个字:小达,我不该叫你来,这里危险。

    达叔笑了笑,我看到他的眼圈红了。这次西藏行相当凶险,达叔还有老婆,有可爱的孩子,可是为了蔡老,还是毅然决然地来了。

    花图郎和喵喵走了出来。喵喵脖子上的狗链子已经取下来,花图郎用不着再拴它。我们凑在一起吃饭,填饱肚子,众人默不作声,以极快的速度吃完。

    简单商量了一下,铁门下面的深洞由解铃先下,我紧随其后,然后是达叔带着小狗,最后花图郎带着猫。

    来到深洞旁,要下去只能通过那条黑色的锁链。解铃拽了拽,觉得还结实,把头灯打开,然后深吸口气,紧紧把住锁链,双脚一蹬边缘,整个人以极快的速度滑了下去,时间不长落进黑暗的深处。

    开始还能看到他的头灯光亮摇晃,后来那一丝丝光也被黑暗吞噬,人就这么消失了。

    我们等了一会儿,大概有十几分钟,花图郎抬起下巴对着我,示意该我下了。

    我学着解铃的样子,打开头灯把住锁链,看着下面的深渊腿肚子都转筋,实在是害怕极了。我脑海里不停地盘旋着几个字,原罪懦弱。对于我来说实在是太诛心了,我就是懦弱。

    现在我要克服自己这个弱点,我要有所改变!

    我攀附在锁链上,慢慢向下爬。我的动作不可能有解铃那么利索,一切以稳为主。此时静极了,四周是无边无沿的黑暗,这种环境犹如沉静放置的一杯水,脑子里情不自禁充满了许多乱七八糟的念头和画面,犹如静水中沉渣泛起。

    这样也不错,能让我分神,不再专注于黑暗和恐惧。

    我看看表,已经爬了十几分钟,也就是说达叔和小狗也已经下来了。他们就在我头上不远的地方。

    这条锁链像是没有尽头,就这么垂直在黑暗中。我浑浑噩噩不知爬了多久,忽然双脚踩在了实地,我低头去看,光亮射在下面,果然是到了实地。

    我从锁链下来,摸了摸地面,坑坑洼洼,有很多石子,看样子这里是一处洞窟。

    我不敢走得太远,这里实在太黑,没有方向感,一旦离开这里,再想找回来就不容易了。我四下里看看,不见解铃身影,这小子又开始玩挂机。我轻轻喊了一声:“解铃,解铃。”

    声音空荡荡传出去,黑暗中传出非常远的地方,可得不到任何的回应。

    我眼角抽了抽,把头灯关闭,掏出手电筒,推到最亮。光斑中看到黑森森的洞壁,这里果然是一处洞窟。我正照着,锁链上方传来声音,达叔背着小狗从上面滑下来。

    达叔看到我,点头示意,问道:“小解呢?”

    我苦笑:“下来的时候他就没影了。不过没事,他能耐大的很。”

    达叔没说什么,我们一起等着。我对解铃放心,他做什么事肯定心里有数。

    等了一会儿,花图郎背着猫从上面滑下来。

    他用手电照了照我们,疑惑说:“解铃呢?”

    “不知道。”我说。

    花图郎道:“那你来开路。”

    反正也没个方向,我打着手电凭直觉走在前面,他们在后面跟着。这个地方特别怪,最让人恐惧的是,好像是虚无的漆黑,应该是一处巨大的地底空洞。手电起不到照明的作用,像是萤火虫飞进了十万人体育场。

    先别说判断这里是人工挖掘还是天然形成的,就连这里到底有多大,是什么样子的,我们都看不出来。

    如果走散了,肯定就再也凑不到一起。现在还不能和花图郎翻脸,他判断方向的能力肯定比我强一百倍,都不用他揍我,此时他只要把我赶出队伍,我就能迷失在这片黑暗里,再也走不出去。

    走着走着,我感到一股空虚的压迫感。你尝没尝试过这种感觉,一个人走在前后上下左右完全不知道状况的环境里,往前迈一步都要消耗极大的精神力。

    忽然在不远处的黑暗中,隐隐有黑影出现在手电的光斑里。

    我吓了一大跳,呆住不动,呼吸急促。本来就非常紧张,在这里猛然出现的任何东西,都能引发人的极度恐惧。后面人看我不动,都明白出了问题。

    花图郎和达叔走到我的身边,他们用手电照照,谁也看不出是什么。

    花图郎推了我一把,说:“过去看看。”

    我在心里给他来了好几个大背跨,又不敢说不字,只好硬着头皮慢慢走过去。我摒住呼吸,小心翼翼,离得近了才发现那黑影一动也不动,好像是个死物。

    再近一些这才发现,原来是块石碑。这块碑足有两米多高,表面是深黑色,不知用的是什么石料材质。石碑散发着浓浓的凉气,透出古朴苍凉的质感,不知在这里立了多少年。

    我实在忍不住诱惑,轻轻把手放在碑面,触手冰凉,表面坑坑洼洼,十分粗糙。这时我才注意到,石碑上刻着几行字。

    我用手电仔细照着,这些字不是汉字,形象和结构与梵文很像,看上去似乎很有深意。

    这时他们走了过来,看到是石碑,都有不解之色。花图郎把喵喵师父放在地上,问:“上面写着什么?”

    喵喵师父借着光亮,一行一行看着,说道:“这是一首很古老的梵文诗。”它慢慢翻译:“人生朝露,执迷不悟,命短如花,转眼腐肉。”

    它说完,所有人都默不作声。莫名的黑暗空间里,古老的石碑,上面写的诗虽然简短无韵,可此时听起来却有种说不出的悲凉意味。

    我有种很强烈的感觉,我们走在这里,正在闯入生命的终极秘密之地。

    我们正要向深处走,达叔忽然说了一句:“老爷子……”

    只见那条小狗支起上半身趴在石碑上,紧紧盯着上面雕刻的诗歌,嘴里发出呜咽的低鸣。

    这首诗触动了这个老人的心。

    达叔把它背在身后,我们继续往前走,我内心不安的感觉愈发强烈。前面有了光亮,是从上面照射下来的,驱散了黑暗。这里果然是一处极大的洞窟,不知光线是从哪来的,达叔猜测,上面的岩石层可能有缝隙,外面的阳光照了进来。

    洞壁的颜色很怪,居然是赭黄色,像是尿液流下来瞬间结冰了一样。我正用手电照着,花图郎在后面说:“继续走,别愣着。”

    洞越走越小,四面狭窄,前面不远处有些东西堆积如山,我们走过去看,吓了一大跳。居然是无数的白骨,挤挤挨挨,骨头中间还有破烂的盔甲或是麻布民衣,这真是白骨如山。我问喵喵师父:“这些死人是不是当时那个国王杀的?”

    喵喵师父没说话。

    山洞里有风,一阵风吹过,这些白骨居然嗡嗡低鸣,发出鬼哭狼嚎一般的声音。饶是花图郎和达叔见多识广,此时也变了脸色。

    我们全都毛骨悚然,一动不动直着两眼瞪那堆白骨。

    我回想起外面石碑上的字,胆寒到全身汗毛竖立,“命短如花,转眼腐肉”。

    我磕磕巴巴地说:“这会不会是一种警示?”

    他们看我,我艰难地说:“当初的建造者,用这种手段来警示后人生命苦短。白骨如山忘姓氏无非公子与红妆。”

    “放屁!”花图郎眼睛里爆出光芒,他显出一种无比张狂的表情:“我命由我不由天!”他用手电四下里乱照,大声喊:“有什么本事就使出来,大不了一死,我再转世!我还会来,哈哈,来啊,没招了吧?!”

    话音刚落,忽然一块石头从上面飞下来,花图郎反应极快,马上避开,那么一大块石头重重砸在地上,砸出深坑。

    他大怒,用手电向上照去,我们抬头去看,只见洞壁高处趴着一只怪异的动物。它全身漆黑,像是黑色的猴子,此时正垂头看我们,两个眼珠子发着异样的红光。

    “这是鬼卒!我们到地狱了!”我大叫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