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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离站起身,摸着身旁的盲棍,用它探着路,在房间里来回走动,那模样真像一个小大人,完全超越他年龄的侏儒,就是不像孩子。

    苏离说:“两种美妙的乐器如果要凝合在一起,不单单取决于乐器本身的品质,更重要的是名器配名手,还要很厉害的乐手去驾驭它们。我拜了师父之后,师父为我打开了一扇扇神奇的门,他让我去学习音乐,对声音的驾驭从天赋凌升到理论。”

    “然后你成功了?”我说。

    “成功哪有那么容易。”苏离笑:“重新谱写声音那是创作,算是一门艺术。要把这两种声音契合在一起,我需要做大量的实验,那段时间师父为我提供了很多尸体,一点一点的实验,累积到最后,才会出现好的结果。”

    “你不害怕吗?”我问。

    苏离停下脚步,转过头“看”我:“你会害怕钢琴吗?”

    “当然不会了。”我说。

    “那我也就不会害怕尸体。”他淡淡地说。

    我听得心里发堵,一个人一条命,在他们的眼里,无非就是工具。生命,对于苏离来说,无非就是能演奏旋律的乐器。

    李大民品品茶的味道,说:“我和苏离算是亦师亦友,我从他身上也得到不少的启发。彼岸香的设计和炼制有很大一部分灵感就是苏离提供的。”

    这是他第一次承认炼制彼岸香的人是自己。

    “你吸过彼岸香没有?”李大民看我。

    我本来想撒谎,转念一想,算了,如果我说没吸过,李大民可能会强迫我吸,何苦来的。我说:“吸过。”

    “说说什么感觉。”他目光炯炯地看我。

    李大民这人极其多疑,根本糊弄不了他。我把当初吸食彼岸香的经过和感受细说了一遍。李大民边听边笑,他说道:“吸食彼岸香之后,你听到了声音。”

    “是的。”我回忆说:“那是一种类似空谷滴水的轻音,又好像有人在耳边叮咛,很轻很空灵。”

    李大民点点头,笑着看苏离:“这个声音就是苏离添加进去的。如果吸食彼岸香仅仅会出现幻觉或是性乱,那和一般毒品又有什么区别呢,完全不入流。而加入了不同的艺术元素,丰满了那个世界,这才是真正的创造!”

    我惊得手里的碗儿差点掉在地上,一直以来,我以为彼岸香就算是邪乎,无非就是能刺激人的大脑神经,产生幻象。而李大民的意思是,彼岸香吸食之后的境界,就像一幅油画,整个画面完全出自画师之手,他想在哪里添几笔就添几笔,想抹什么颜色就抹什么颜色,换句话说,在那个迷幻之境,李大民和苏离就是创造一切的上帝。

    我的大脑已经完全想象不出,这是怎么一个创作过程。据我所知,彼岸香的炼制离不开尸体,离不开孕妇,离不开男女情事,整个研究和试验的过程根本就不可想象,我实在不敢深想,再往下想就要开始颠覆我的世界和人生了。

    “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我心里有不好的预感,问道。

    李大民呵呵笑:“因为以后我们这个开发团队还要加上一个人,那就是你。”

    “我不明白。”我咽了下口水说。

    一直沉默的苏离忽然道:“罗稻,你知道我现在面临的两个最大的困境吗?”

    “你说。”我知道自己没好了,索性听个痛快。

    李大民和苏离能把最核心的秘密告诉我,按照李大民的精明,这个潜台词就是,你要么依附我听我的话,要么就带着秘密去死吧。

    苏离说:“我已经不满足于倾听,更想去创造。我想把声音这门艺术经过我的手演变出来。师父告诉我,伟大的艺术能够改变世界。我想用我创作的声音来改变这个世界,改变人类,配合师父的计划。师父,你的计划我能说吗?”

    李大民淡淡笑:“罗稻以后不是外人,但听无妨。”

    苏离说:“师父的计划是创造新人类!”

    我头上浸出汗水,这李大民真是个狂人,他何德何能敢说这样的话?当年那么多伟大人物都想这么干来着,折腾来折腾去,谁也没折腾明白。反而在折腾的过程中,尸横遍野白骨如山。这个李大民,我相信他不是玩玩嘴皮子的空想家,连解铃都让他几分,连合先生都如此器重,他要真想折腾点事情出来,也不是不可能。

    苏离继续说:“我现在面临两个困境,一个是声音的采集。很多美妙的声音,全世界只有我一个人能听到,而其他人听不到,我再怎么描述,语言的天然桎梏也会限制表达。就算全世界最伟大的文豪形容得天花乱坠,也及不上亲自去听一听。所以,创造的前提,就必须要能搜集到这些原始的素材,然后转换成普通人能接收的声音。”

    我听得冷汗直冒,已经完全构想不出来,只能静静听着。

    “另一个困境,那就是制作。原始素材的提取已经难上加难,而进行再加工的制作,其难度更加难以想象。”苏离说。

    李大民看我:“罗稻,有什么想法就说嘛。”

    我苦笑:“就像听科幻,我完全没有概念。”

    苏离说:“罗稻我问问你,如果有外星人的话,他们的语言和沟通方式是不是完全迥异于人类?”

    我想想说:“是的。一个族群一个文明,依据生理特征文化属性什么的,那沟通方式肯定不一样。别说外星人,就算人和蜜蜂的沟通方式都不一样,蜜蜂是飞‘八字舞’传递信息。”

    “是的,你很聪明,这样我就好解释了。”苏离说:“我听到的那些声音,完全不属于人类的世界,要想转换成人类能够听到的方式,且不说能不能办到,就算办到也会损失很大一部分精华。所以呢……”

    我忽然隐隐有了一些匪夷所思的想法,可又摸不准边缘,静静听他的表述。

    “所以要让人能够接收到这些美妙的声音,只有一个办法。”

    我呼吸急促起来,像是猜到了什么。

    苏离说:“既然不能把那种声音引入到人类的世界,那只能把人类引入到声音的世界。”

    这话乍听起来像顺口溜,可我一下就明白了。

    “彼岸香就是你们引导人类进入声音世界的一座桥梁?”我问。

    李大民大笑:“好小子,有点悟性,我真有些舍不得杀你了。”

    我彻骨寒意,看着他。

    李大民说:“其实彼岸香只是我的一个小小试验,导入声音只是整个大实验中一个小小的实验项目而已。苏离这孩子很聪明,在我炼制彼岸香的时候,他提议加入声音,我们一起研究开发,技术也日臻成熟。彼岸香其实开拓了一种思维,那就是完全可以把人类在这个世界里接收不到的信息,通过类似彼岸香的载体,用另类的方式进行传递。具体方法就是,把人引导进一个崭新的包含我们需要传达信息的新世界。”

    他顿了顿说:“而新世界就必须需要新人类!我长久以来的梦想终于解决途径。”

    “可彼岸香这东西很邪,”我实在忍不住道:“它……和尸体和鬼都有关系。”

    李大民看我:“难道新世界就必须是鸟语花香阳光灿烂的?人类之所以无法进步,就在于太主观,什么事情完全凭借自己的想法轻易定性。在我看来阳光灿烂和鬼气森森其实都是一样的,都是一种客观世界,没有所谓的高低之分。阴间和阳间也是如此,我只是借用阴间的材料打造一个崭新的世界而已。不论是阴间还是阳间,都只是人类进步的阶梯,垫脚石罢了。”

    “可是,据我所知,”我实在忍不住道:“彼岸香很邪,对人身体有很大的害处,沾染鬼气,刺激大脑……”

    “这些都是解铃说给你听的吧。”李大民打断我:“那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太僵化,甚至可以说幼稚。张口原则闭口底线,道不同不相为谋。这么跟你说吧,人类的进化需要牺牲,需要淘汰糟糠个体,这是大自然的抉择,你可以说我是达尔文主义,或者是其他的帽子,但我要告诉你,这就是客观、这就是不以人意志为转移的客观!我特别欣赏达尔文理论的四个字:自然选择。该死的就让他们死吧,该活的总会活下来。”

    我实在听不下去了,说道:“那你要我做什么?”

    李大民看看我,平静地说:“我要用你的身体炼制彼岸香三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