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世宜终于将她藏了一夜的衣裳送出去了。她是这样送的, 这日夜里安歇前两人歪在罗汉榻上,谢世宜枕在李沅的腿上看书, 然后她突然间便拽住了李沅的袖口惊呼道:“ 王爷, 您这衣裳破了!”
李沅十分配合地搁下笔垂头去看, 袖口上的祥云纹丝线被划乱,两根一寸长的银线吊在外头。
他身上穿的都是宫中赏下的江南进贡布匹,上头的花样是由他名下的绣庄绣制。
若非刻意使坏是绝不会有损的, 可谢世宜还要睁着她状似无辜的眼眨巴眨巴。李沅实在是不懂她, 若是想送,直送了即可, 为何偏要惹出麻烦来。
他不愿就此随了谢世宜的意,便将线头扯断,写道:无妨,只坏了绣样子。
谢世宜急道:“ 不成! 您是堂堂亲王,怎能穿破损了的衣裳, 贴身的东西不能有一点儿不妥, 这恐会折了您的尊贵与运道……”
“ 您且去换下, 若是不愿太过奢靡浪费便让世宜替您补补,或是拆了那块重绣个玩意儿上去。”
“ 哦!” 她像是突然间想起什么来,“ 王爷, 世宜近来闲着无事便替您做了一件单衣, 虽是粗糙之物, 可您现下正好可试试是否合身。”
李沅做出惊讶之色, 写:有劳世宜。
谢世宜捂嘴笑道:“ 应当的, 此乃……做妻,妻子的本分。”
她起身咚咚咚绕过屏风,至靠西侧墙边摆着的楠木方柜中拿出叠在最上头的那件衣裳,喜滋滋地跑回去,献宝贝一般地捧至李沅跟前。
后者瞧她一眼,谢世宜眼巴巴地盯着他,没有要规避的意思。
于是李沅也就安然地解了腰带将衣裳敞开,露出一片胸膛。谢世宜陡然啊地一声大呼,扔了手里的新衣猛地背过身遮眼躲避。
李沅无奈摇头,将衣裳脱下扔至一旁,施施然抖开落入怀中的那件,也去不细瞧,两三下穿好。
他系好腰带后抬眼,跟前的姑娘将脑袋埋得很低,留下不算宽窄适中的背影。乌黑的长发松松绾起,露出一截雪白的纤细脖颈,再往上看,一对烧红的粉耳藏无可藏。
李沅觉得谢世宜这人也太过可笑,放才自己可是提醒过她。
李沅穿着谢世宜给他做的新衣裳,俯身凑近,拍一拍谢世宜缩起来的肩,温热的气息就拂在她的耳畔,谢世宜僵直着不敢回头应。
她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只是心跳失常,气血上头烧得慌。
李沅见她不动,只好又握住谢世宜的肩将她轻轻掰过来,后者垂眼,满面通红。
至于么?李沅将纸递到她眼下,问:合身否?
谢世宜这才抬眼,匆匆瞧了一瞧,低不可闻地哼道:“ 合……合身。”
傻姑娘收起张牙舞爪的脾气成了一只不谙世事的奶猫。
李沅也不知自己今夜为何偏偏要去招惹一个小孩儿,‘合眼否?’
谢世宜又慌慌张张地扫一眼,磕巴道:“ 合……合眼……” 她已经不知该如何面对李沅了,现下脑子里全是明晃晃的精壮皮肉。
谢世宜想歪了难免要走神,想着原来王爷藏在衣裳里的身躯与他昳丽的行貌并不那么相称。
她突然抓住李沅的手臂,抬起头直直地与他对望,后者眼中的笑意尚未来得及收回,错愕一闪而过,转瞬间复归为平静。
烛光明明灭灭,爆开的烛芯缓缓燃烧,火红的蜡油沿着烛身上金色的纹路滴落。
谢世宜敏锐地察觉到今夜的氛围与以往的都不同,分明是被一样的气息环绕,分明是同一个人,可李沅的这双望着自己的眼深深黯黯,叫她心生不安。
“ 王爷……” 在这样寂静的室内,谢世宜自觉放低了声量。
她躲开李沅的目光,却又支起身靠近,谢世宜的手指挑开李沅的衣襟,将里头藏着的字翻出来给他看。
其实谢世宜真就只是翻开了一点,她做得坦荡,原本她也就只是想要给李沅看这个而已。
“ 幺幺是世宜的乳名……您瞧,幺幺绣了幺幺。” 还要邀功求赞赏。
可惜此刻李沅的目光不落在那粗糙的“幺幺”上头。他只是悠悠地想:前人言月下观才子,灯下看美人。果真是不同,细皮嫩肉如花似玉的。
谢世宜仍在喋喋不休,“ 您可喜欢?东西虽比不上宫里赏下的,可世宜觉着倒也尚能入眼……”
李沅本是没什么龌龊念头的,他是真拿谢世宜当小辈对待,捉弄她也只是为了解闷罢了。
为何偏生要在夜里凑得这般近?李沅突一把攥住谢世宜的手,另一掌往她后脑勺上摁,垂头够着嘴唇亲吻。
谢世宜还在发懵,晕乎乎地想:现下就圆房了?在这儿圆房?
谁知李沅今夜也不同寻常,不耐烦再嘴贴嘴哄小孩,他轻咬谢世宜的下唇,趁后者痛呼之际果断探了进去。
谢世宜唔唔唔地一阵乱捶乱挣,她觉得这样有些过分亲密,很奇怪很难受,像是被谁侵犯了领地。
唇舌交缠之间渐渐喘不过气,两人分开后皆十分憋屈,谢世宜忍地眼中泛泪光,委屈地盯着李沅正想询问他为何突然如此粗鲁。
还未启口便被他抱起两步挪下了罗汉榻,行过几丈远后放在床榻上,谢世宜觉得李沅今夜有些令人害怕,且他又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巴,甜言蜜语的安抚都没有一句。
谢世宜嘴里喊:“ 歇了,歇了!” 像是想打破沉寂,一面往里滚。
李沅俯身拦住她,目光落在谢世宜的脖颈上,再往下便被素色的衣襟严实遮掩住。
他内心天人交战,浑身似火烧,两瞬后告诉自己:再试一回,若依旧今夜不行,便随她去。
垂着的青色床幔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折腾了片刻后两人皆是满头大汗。未几,谢世宜又是一声被人砍了手脚般的痛呼,李沅咬牙无视她涕泪横流的可怜模样,狠着心继续。
谢世宜嗷嗷啊啊,叫得比上回更要惨烈。
于是李沅最终松手,放任自己倒在谢世宜身上平息心里荒唐的念头。
谢世宜哭得脱了力,抱住李沅委屈地哼唧,连责怪他的话都说不出口了,才哼了没一会儿就挂着满脸干涸的泪痕睡着。
李沅起身,披起衣袍穿靴推开门离去。
百线院外,荷香院来的那位通房静候在廊下。屋门自里开,李家德道:“ 进去。”
通房躬身恭敬答:“ 是。”
李家德退出来合上门。今夜似乎额外漫长,他捧着手炉拢紧大氅缩着脖子等,想着或许是天冷人心寒,近来主子的兴致才比往常都要高。
他的念头游走,漫无边际:又或许是因王妃年幼,太过糊涂。不然主子何至于每回都失兴离去,这才便宜了两个地位低下奴才。
真叫人捉摸不透,到底主子是喜欢王妃还是不喜欢呢?是否要同王妃身边的奴才通通气,促了王妃的好事?可……主子也像是心有顾虑,罢了,还是莫要插手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