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李沅得入宫上朝, 之后出门办事,又要到晌午才回府。谢世宜待在府里无聊, 便叫谢鹰鹰取了壶与箭来, 她要在院里子投壶玩。
临近冬季, 天这样冷,风这样大,谢鹰鹰这几个丫鬟冻得受不住, 倚着门框抱住手臂, 缩成一团在屋子里观看,留谢世宜一人兴致勃勃地在外头玩。
后者身上穿得暖和, 她自幼与父兄一同习拳脚功夫,也不怕冻。只是风太大,总也投不进。
这般玩了一会子后谢世宜便气咻咻地扔了箭,跺一跺脚说不要玩了。
她领着谢鹰鹰出静心院,谢鹰鹰不抗冻, 寒风一吹裹起大氅颤颤巍巍地对谢世宜说:" 小小小姐, 天儿冷得很, 咱咱别出屋了吧,就在屋子里头玩儿,可好?"
谢世宜斜她一眼, 颇为嫌弃道:" 瞧瞧你这德行! 这还没到十月呢, 冷什么?现下不多走动走动, 待到立冬后咱们哪儿都去不了! "
" 从前叫你与本小姐一块儿练练功夫, 你死活不愿, 哪怕只打打拳也好呀!强身健体,不易着凉生病……"
谢鹰鹰嘀嘀咕咕,若自己也一块练了些拳脚功夫,那定是要被自家小姐当成靶子来切磋的。
谢世宜还在唠叨:" 多少小姑娘就是成日待在暖和的屋子里给闷坏的,天稍一冷要出门了必定受寒,到头来吃苦的还不是自己么……"
谢鹰鹰又想:您那时老骑马出门也没少磕磕碰碰的,不然这手臂上,大腿根的疤是怎么来的?好意思说人家弱不禁风,焉不知是您太过禁风了,也没见多爱惜自己,到头来受了伤,还不是痛得嗷嗷叫。
主仆俩小孩儿似的拌着嘴顶着寒风闲逛,风声呼啸,再大的声音都被刮起来飘远。偶尔遇见奴才们端着托盘行礼,谢世宜便立即收声,神情严肃地低喊一声:" 起。"
谢鹰鹰都替她累得慌,都说了待在屋子里打打牌九剪剪窗花,或是绣个荷包作作画儿多好,非得在府里野,叫人见了又要引起闲言碎语一片。
两人来到王府后头的寒江阁,昨日没逛到这儿来,今日才发现原来后头是一个小马场。不过这马场像是已经废弃许久,地上光秃秃的,四周的木围栏也有些破烂了。估计平日里为了出行所养的马都在外院前头。
这样正好,她一个嫁了人的女子最适合在这儿骑马了,既不扰人也不会撞见外客。
待会儿就去同李管家说道说道,请他将这处稍稍修缮一番,过不了几日自己就能骑马玩儿了!
谢世宜合掌一拍,嘿嘿嘿地笑,颇为得意。好主意! 本小姐的脑袋真是聪慧得很呐!
两人转身回静心院,沿着抄手回廊走了不过片刻,便见回廊东侧有一拱门,谢世宜说要穿过拱门瞧瞧。
拱门后原来是一个大花园,入目是假山流水,秋末的天气里各色花卉竟还长得十分娇艳,四周的树木亦是翁翁郁郁。谢世宜觉得稀奇,领着谢鹰鹰绕过假山,两人俱是发出一声惊叹。
假山之后居然还有一处池塘,里头开满了大朵的粉色荷花,荷叶青翠欲滴,密密地浮在池塘上。两人走进一瞧,池塘清澈可见底,透过如女子裙摆似的荷叶,能隐隐瞧见底下有几尾金红鲤鱼在池底穿梭游动。
真是稀奇,竟未被冻死! 谢世宜俯身,探手去摸池里的水,触手温温热热。" 是暖的! 怪不得!" 她笑着对谢鹰鹰道。
" 底下是温泉?"
" 奴婢也不知呢。"
" 走,绕过去瞧瞧!"
正对面另有白玉理石雕刻成的拱门,两人围着池子走了半圈,穿过拱门便瞧见了更里头挂着荷香院门匾的小院子。
院子正厅屋门禁闭,这院落虽小了些却修得颇为精巧,周遭都是绿叶红花,十分寂静清幽,不像是没人住的模样。
" 这偏僻地界怎的还藏了这样好的院子,是何人所居?" 谢世宜瞧了圈后转头问谢鹰鹰。
后者盯着门前挂着的荷香院三字,面露难色。
" 嗯?鹰鹰,你怎的不回话?我方才问你这处是何人所居,这里不像是奴才住的屋子。" 谢世宜手肘撞了撞身旁发呆的姑娘。
" 小姐……回您的话,这这……奴婢听府里人说,王爷的两位通房……像是就住在叫荷香院的院子里……" 昨日寻了好一会儿都未曾寻到,原来是在这儿。
谢世宜霎时面色大变,像踩了什么禁地一般急急转身跑走。谢鹰鹰跟在她后头喊:" 小姐,小姐!"
通,通房!!
她知道李沅是有两个通房的,可昨日前日都未曾出现过,既未来向她请安,也未在膳点时出来伺候,且李沅从未提起过他的通房。
若不是今日误打误撞,谢世宜都要忘了这桩事。
通房啊……她跑出方才进来的大花园,停在游廊上喘气,冷风灌入喉咙,雨滴斜斜飘入,打湿了她精致的绣鞋。
谢世宜突然间遍体生寒,她四肢酸软,并非是跑累了,而是……只是有点猝不及防。
这没什么,谢世宜对自己说,她早就知晓的,且王爷也不是很在意她们。
谢鹰鹰追上来,目光中透出担忧,谢世宜直起身,勉力平静道:“ 无妨,咱们回去罢。”
两人沉默着沿原路返回静心院,经这一打岔,谢世宜便也忘了她要修马场的事。
待李沅回来后,谢世宜打起精神装作什么也没碰见的模样,依旧言笑晏晏。她不提起自己去荷香院的事,她也不想李沅提,最好他们能都将不相干的人给忘了。
这一顿晚膳终于又重回昔日王府里的沉寂。谢世宜只埋头吃也不像前两日一般忍不住言语,即便塞入嘴里的东西她都不食滋味。
旁边站着的下人们一瞧,又觉得她是在使性子,气量太小,两个通房的醋也要吃。
李沅瞧了她好几眼,谢世宜也未注意到,吃得脸颊鼓鼓,眼睛盯着碗里发怔,筷子上夹的东西都掉了还往嘴里塞。
她在想何事呢这是?心不在焉的。
李沅用余光往四周一扫,见伺候的奴才们神色有异,便知定是又发生了什么。
饭食撤下后,他同谢世宜说要去内书房,后者也未挽留阻止,只抬眼看他,应了一声后再点一点头,留在原地行礼送。
李沅转身离去前又瞧她一眼,这姑娘肩膀耷拉着有气无力的。
到了内书房,他问李家德:今日府里发生了何事?王妃怎么了?
李家德将自己听到的消息如实回了:“ 回主子的话,今日未时末,王妃出了屋子玩投壶,没两刻钟又出了院子去寒江阁前废弃的马场。王妃说要叫管家来修马场,今后好骑马。”
" 再打道回时……不小心逛到了荷香院……"
李沅听了这话脑子里首先想的竟是,谢世宜想在他府里骑马!
再想的是,她可真会逛。
最后想的才是,原来撞见了他的通房。
' 知晓了。' 李沅轻描淡写两笔,颔首。
这便没法子了,男人三妻四妾,莫说是通房,今后他的谋划里可是要纳妾的。谢世宜虽为他明媒正娶,御旨亲指的正妻,也不能独占他。
这道理迟早得让她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