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的是那样,那时可不仅仅只是宣华一人之事,其余界主和至尊,只怕亦不能脱身事外。
眼前的这位至尊,真是狂妄,真以为此刻还是三位太古灭尊逝去之后,十位至境掌控一切的时代不成?
且不说虚空圣庭的各方界主,还有那些国主均有抗衡之力。焱元至尊且不论,其他八位至境元老,却也未必就会赞同绝焰所为。那么自己女儿的婚事,这位绝焰至尊对自己的不满,是由此而来么?
怪不得绝焰对自己一直防着,一言一行,都有些诡异。此时一切明晰,那不安烦躁之感,反而退去。
心中一凛,片刻之后,吕天青仍是摇头:“婚事定下,怎能反悔?即便是至尊开口,天青也不能擅作主张。必定代为转告宣华国主知晓。”
绝焰倒是愣了一下,没想到吕天青竟敢忤逆自己,冷冷看着吕天青。似笑非笑,好半晌才又开口,语气平淡如冰:“吕含烟在死界达三十载,另受赤蜂鸟啄食之刑…再有其子,在死界中代为服刑。已可抵其罪过!”
说至此时,又道:“至于你,对死界照看不周,祸事横出,秩序败坏。老夫会通告圣庭,免去你死界镇守之职。可自去刑殿领罪便是!”
吕天青静静的听,却是早已料到,目中反透出一丝讥诮之色。这位至尊,到底还是心有顾忌,不曾立时将他吕天青当场打杀了。眼下也还远不到翻脸
地步,绝焰虽有敌意。宣华手段,却也同样非凡。
刑殿领罪,这个惩罚他多年前便有预料,对他而言,只是消耗一些时日罢了,宣华那边,已经提前告知,必定会有办法应对。
眼下情形,似危实安。
吕含烟则是看向了绝焰,有其子,在死界中代为服刑?这句话,到底是意为何指?
她想也不想,便直接开口问:“请问至尊方才口中含烟之子,是为何意?”
绝焰‘嘿’然而笑,并不答话。
那吕天青抬了抬眉,而后也唇角含笑,微微摇头:“含烟公主莫非还不知?说来十日之前,你就与他见过一面。就不知我离去这十天,情形怎样了。”
此言说出,吕含烟就觉头脑一昏,又复清明。
是了!那孩子,就是我含烟之子!
他也曾跟我说起,他叫秦烈。
为何当时,就全然不觉?
先是不敢置信,如此说来。她那孩儿,竟然仅仅是以不到三十的岁寿,就已踏入灵境境界?
更以一己之力,闯入死界八层,来寻她见她?
又想及这十日之中,秦烈每次试图闯入那九层界门。次次遍体鳞伤而回,却又百折不饶。
甚至最后,生出了决死之意。
明明身受禁术之苦,却绝不肯放弃。
那般辛苦,原来却是为自己么?
吕含烟不禁紧咬住了银牙,此时情绪,真难以言喻。
又怒目看那绝焰,虽能见,却不能知。只有这绝焰至尊,才有这等样的手段。
又心中隐悟,今日之事,果然是因她那孩儿而起。
思及绝焰临走时,说及要离开死界避祸之语。
顿时了然,囚仙死界中内法则坚固,却惟独焚空之炎不受限制,反而被大幅增强。
对诸般大道规则,都有克制之能。
而焚世之炎,则位阶更在其上!
一旦爆发,必定焚烧囚仙死界!
那么这位镇守死界的天青尊者。
怔了怔,吕含烟依然是不敢相信,自己的推断。
“多嘴!”
那边的绝焰,却是不悦的一拂袖:“你可以离去了!只往今次抉择,日后莫要后悔。”
吕天青目中再露冷诮之色,说是抉择,可他又哪里有选择的余地?
口中是再不多言,朝着绝焰再次一礼,说了句“请至尊见谅”,便仍旧往那囚仙死界所在,跨空而去,在绝焰通告圣庭,解他职守之前。他仍是死界镇守,有看守之职。
不过才离开数步,就又听绝焰的声音,又遥遥传至。
“秦烈此子,可替老夫照看好了。望他在死
界中,安然无事,姓命无忧。”
吕天青的身形一顿,眉头皱起,陷入了深思。
随后就摇了摇头,他把一切都料到。
胸中却又安定,此番之事,虽不是尽如他意,不过也算解决。
当下再无疑念,破开了虚空,再次踏入了囚仙死界的第八层内。
一入死界,吕天青就是神情略怔。
死界的天空一直都是死灰之色,更有一层永不消散的阴云,笼罩天际。
整个世界,白日里都是黯淡如夜。冥死之气弥漫,阴森诡异。
然而此时,天上已看不到那黑压压云层。晴
空万里,那烈日悬与当空,也感觉不到四周,有太多的冥气。
怎会如此?
他离开的这十天,到底是出了什么变故?
怔然了半晌,吕天青才回过了神。下意识的,就看向了那幽冥死界方向。
那头无相神魔,此时已然不在,不见了踪影。而弥漫数百里的黑雾,亦同样无影无踪。
于是更为疑惑!
一个闪身,吕天青到了那界门之旁。而后就若有所思的,看着四周。
此处似乎被什么火焰烧灼过,将数百里内,都化成白地。
脚下则全是熔岩化成的地面,竟是把这地下
数千丈,全数生生烧溶!
再仔细感应,吕天青心中更惊。只觉这一域世界的法则之力,连通死狱禁阵,都有了不少松动。
似乎是不久之前,才受到过巨大的外力冲击。
“难道真是绝焰?”
若是至尊出手,自然不难办到。可这位绝焰老祖,也为何这般做?总不会是闲得无聊。
最后吕天青目光,就落在了几百里外,那躺在一株妖树旁的秦烈身上。
十日不见,此子给他的感觉,又有了些不同。
不知怎的,给人一种暴躁之感。令人隐隐心悸,有些不安。
吕天青皱了皱眉,遁空挪移,瞬闪了过去。
正眼神复杂,注目着树下这青年。接着就见秦烈的眼皮微微跳动,似欲睁眼。
醒来了?
吕天青心中才略过此念,就被秦烈的双目吸引。
只见那对眸子里,赫然已是一片血红之色。有如血玉,纯净无比,没一点瑕疵杂色。
眼神深邃,使他的意念,差点沉浸了进去。
“好妖异的眼睛。”
吕天青深深一个呼吸,才使心念平复。随即微觉奇怪,这秦烈的眼,怎就变成了这般模样?
那双血瞳,似曾相识。只觉体内,气血澎湃,更有种欲在这青年身前,叩拜诚服的冲动。
可这又是为何?
吕天青陷入凝思时,秦烈的意识,也渐渐清醒。茫然的眼神,重新恢复了焦距。
眼中的剧痛,居然已经消失不见。他的双目,也能再次视物。
不过一时之间,也察觉不出自己这双眼睛,有什么异状。
只是看东西,比以前更是清晰了。
百里之内,微尘粒子,甚至可洞察周围,所有灵能变化。
只是此刻,秦烈最在意的,却非是自己的眼睛。而是那绝焰以及进入九层的界门。遥遥望去,界门还在,绝焰却不见了踪影。
又下意识的看向那株妖树,却见那位他始终
记不得姓名的女子,赫然已经不在,树下空无一人。
秦烈顿时直觉心中一空,好似被人硬生生的挖走了一块,难受至极。
怎的不见了人影?
秦烈摇了摇头,目光才落在对面,那红袍老者身上。
圣境!
“阁下何人?”
他对这人的身份没兴趣,只想知道,自己要进入死狱,这位会否阻拦?
“吕天青!算起来,也是你的祖辈。”
吕天青话音微顿,只看秦烈那冷然目光,就知此子,对所谓吕家长辈,毫无尊敬之意。
吕天青却不怒反笑,此子这般,倒也算合他
意。
“此间变故,是你所为?”
绝焰已然离去,唯一能问的,就是这少年。
秦烈闻言望向了四周,对此处的变化,同样是心惊。最后迷茫的摇了摇头:“是我与绝焰至尊。”
依稀记得一些,最后昏迷之前,发生的一切。
这里的黑雾尽被焚毁,隐约是与自己有关。可他秦烈,哪能有如此神通能耐?
说是他与绝焰至尊合力,也不算错。
吕天青也是释然,虽还不知具体的情形,不过却果真是那位绝焰至尊的手笔,相当然的,就将秦烈忽略。
只是想想此子的天资,却也有些心悸。
这个青年只要不死,迟早有一日会爬起来,站到巅峰高处,可谓是心腹大患!
杀意暴起,却又想起了绝焰之言,又复压制了下去。
秦烈是浑然不觉,又迟疑着开口道:“绝焰至尊与我有约,若我能胜他精血化身。则可将我母之罪开释,免去剩余刑罚。”
那绝焰已明言反悔,秦烈却仍是抱着万一之念。
“此言当真?”
听这秦烈之言,居然还真是胜了?
一股深层的恐惧,弥漫着吕天青浑身上下。
目中全是忌惮之色,若是再给眼前此人,数
百载时光。
只怕整个吕家,无人可制!
宣华国主看似地位稳固,然而在未来的此子面前,却只怕如沙筑之城,一推就倒!
此时固然远不及他们,可未来前景,却真不可度量!
一时之间,吕天青只觉胸中冰冷到了极致。
那绝焰至尊将他支开的这十日时间,多半是为试探,这秦烈的潜力极限。
只怕正因知晓,此子的天资难得,才有了与虚空圣帝一脉,重新修好之念。
此时此刻,可能仍是在犹豫之中。一方已掌吕家,小半之权,拥有能使吕家分裂之力。一方则是潜力无穷,只唯独日后,是否能成功登入圣境,仍难
预料。
一时之间,那无穷的杀意,再次升腾而起!
有种强烈到难以言喻的冲动,想要将这青年毁去!
即便那绝焰有言在先,也难压制!
秦烈心有所感,也不知是否因那血脉异变之故,他对人心念感应,灵敏之至。
眼前这位,每次说话时的所思所想,几乎都能预知部分。
对他心生杀意,已经有两次,一次比一次深沉。
却见那吕天青转而一笑:“你母亲?可是吕含烟?不久之前,她就困在这株树下。你在此间,应该见过几面才是。绝焰至尊不曾守约么?”
说不出是到底是出于什么心态,不过那吕云戈,既然说是要这秦烈,受尽折磨而死。
那就依其之意,此子能死不瞑目,是最好不过!
说话间把一张赤金飞梭拍出,穿梭向虚空远处。
联系宣华之法,不止是圣庭的传音之阵一条,
这枚飞梭,可须臾间,远传亿万世界,他手中也只一枚应急。
今日之事,他吕天青必然要付出绝大代价。然则那宣华,却也需为自己出死力不可!
对面的秦烈,仍在发呆,似乎还仍在震惊。
吕天青见状冷笑,这也早在他意料之中。
知晓那女人,其实是他母亲。拼死寻觅,可到最后,却偏偏相见不能识,任何人都会是如此神情。
吕天青又一抬手,一只有着黄紫青三色的细小蛊虫,出现在他手中。
正是吕云戈所言,问尸蛊!
只是随即就又觉不妥,将这蛊虫收起。另将一物,取在手中。是透明的虫影,在吕天青的真力灌注之下,才显出形迹!
问尸蛊虽能令人痛苦不堪,气血尽消而死,却难瞒过旁人。
倒是这无形蛊,亦乃囚仙死界中所产之天生异种,类属蛊虫。
发作虽慢,却无影无形,不知不觉,哪怕至
境,也难查知。一段时日之后,也可脱去些嫌疑。
只稍稍犹豫,吕天青就将几道印决禁止,打入其中。
他虽常首鼠两端,出了名的滑不留手,却也知厉害取舍。
此子早除,虽是代价不小,却也只得。拖延下去,只会生变。
意念一起,那无形蛊就化作一条银线,无影无形的直刺秦烈。
然而这时,吕天青却神情剧变。
直觉一股炽烈气焰,从秦烈身上忽然勃发。赤红之火,须臾间弥漫开来。
吕天青悴不及防下,浑身罡气,也被烧开大半。
这分明是,焚世之炎!
怎么可能?
秦烈此时,却只觉脑海之内,是昏昏沉沉。
当吕天青言语道出,见知障一破。那十日间的种种,都立时涌上心头。
母亲,吕含烟——原来一直就在他的眼前!十日里日日悉心照顾,为他疗治伤势,为他担忧。
秦烈第一时间,却非是怒。而是只觉胸中,一股难以言喻的欣喜与温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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