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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防盗:放羊去吧

    宣城。

    某条官道边的密林中。

    “我听说, 前些日子,有个绿林盟主发英雄帖,号召大伙儿杀入丹阳县,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有个贼人背靠着一棵树,无聊的聊天。其余贼人也是惋惜, 绿林盟主,英雄帖, 一听就是高档的东西, 真是想参加啊, 就是没抢到东西, 见识一下也好,起码回来可以吹嘘十几年。每天对着这么一个荒山, 真是受够了。

    “大当家为什么不肯去?”有贼人疑惑的问道,就不信大当家不想去见识一下。

    “你认识去丹阳的路吗?”一个贼人回头问道, 一群贼人同时摇头。都是宣城土生土长的, 从来没有出过宣城二十里地外, 怎么可能知道丹阳在哪里?出了宣城,东南西北都不知道。

    “这不就结了!”那贼人冷笑,地头都不知道,怎么去啊,大当家同样不知道丹阳在哪里。

    一群贼人有些失望, 大当家无所不知的形象破灭了。有人转移话题, 破口大骂, 该死的英雄帖, 也不知道找个向导带路,不知道天下有多少英雄豪杰因此错过了。

    官道上,有了响动,听声音,好像是几百人的车队。几个贼人小心的远远望去,果然没错,上百辆马车慢悠悠的靠近。

    “是条肥羊!”几个贼人大喜,那车队中有老人女人,多半是普通旅人。虽然没有保镖护卫,肯定没有大笔的货物,但是能够抢些女人,也是很好的。

    马车慢悠悠的前进着,好些人身上都裹着伤,不时有人走累了,跳到马车上休息一会,或者坐久了下车,活动手脚。好些马车的布帘掀开着,里面是一些箱箱柜柜,还有一些柴米油盐。

    “快通知大当家!”贼人们心花怒放,最喜欢抢这种逃难的移民团了,从来没人敢反抗。几个山贼用力推倒消息树,然后喜滋滋的等着。

    “那边树林中,有棵树倒了。”一个少年兵汇报道,这种手段太老套,他们已经见识过多次了。胡雪亭点头,看了看地形,道:“就地停车。”

    车队缓缓的停下,小心的聚成一堆,拉车的马匹都被解下。

    树林中的贼人大笑,这是发觉了?可惜已经晚了,只要被盯上,怎么可能跑得掉。片刻后,山寨中的人就赶到了。

    “肥羊在哪里?”“是什么样的肥羊?”一群山贼乱哄哄的问着,伸长脖子四处乱找。

    “在那里!”很快有人看到了车队。

    “抢光他们!”“杀光他们!”“替天行道!”贼人们笑闹着,一窝蜂的冲上了官道。

    “杀了他们!”胡雪亭下令。少年兵翻身上马,纵马就冲了出去。

    “一群王八羔子,竟然学骑兵。”贼人们大笑,小孩子不知道天高地厚,以为有马就是骑兵了,骑马想逃的地主老爷商人掌柜,不知道有多少被他们直接杀了。

    “宰了他们!抢了他们的马!”有贼人大叫,早就想有匹马了,多威风啊,难得这里有百余匹马,不抢对不起祖宗。

    “领头的还是个女娃!”又是一个贼人大笑,“胭脂马!”然后是各种的脏话。

    一群贼人密密麻麻的挤在一起,拦住了骑兵的去路,感谢这些小子愚蠢,不知道往后逃,否则还拦不住他们。

    骑兵已经加速,只是几个呼吸间,就到了那些贼人的面前。

    “不好!”有贼人终于觉得不对,以前那些地主老爷商人掌柜骑着马都是避开他们逃命的,哪有像这群人一样密密麻麻直愣愣的正面撞过来?看马上那些少年兵统一的骑马持刀姿势,更不像是普通人能做的。

    “快躲开!”有人惨叫,遇到七十码,肯定会被撞死。一群贼人急忙乱蹿,但已经迟了,骑兵瞬间就撕开了贼人的队伍,所过之处,血肉横飞。

    “老子砍死你!”也有不怕死的贼人看准了位置,从骑兵集群的边缘,打横跳向某个骑兵,那骑兵只是随手一斩,就借着战马的冲力,将来人斩成了两截。原本还有几个贼人悍勇的想要挑衅骑兵,见了断成两截的尸体,心里的勇气瞬间消失无踪,急急的挤到了贼人当中,惶恐的缩成一团,只盼骑兵没有看见他。

    “逃命啊!”相比那些吓傻了,只知道缩成一团的贼人,有的贼人就比较机灵,撒腿就四散的逃命,但却被骑兵轻易追上,一一斩杀。

    “快逃!回树林!”贼人头目站在树林边缘大叫,这次遇到硬点子了,真是倒霉。但是只要逃回树林,就不会有什么事了。别说一群普通人再能打,也不会对贼人死追不休,就是官兵剿匪,见了贼人逃进树林,大多数也是应付应付,就得胜回营了,“逢林莫入”懂不懂?

    “回树林!”贼人头目大声的叫,别看这些骑兵在官道上嚣张无比,横冲直撞,到了树林之中,骑兵就没什么用了,别以为马骑慢点绕过树木就好,树林中各种杂草碎石藤蔓,保证骑兵不知道怎么死。

    一个女子纵马冲向贼人头目,贼人头目淡定无比,区区一个人冲过来,还是个女的,怕了你不成?

    “杀了她!”贼人头目大喊,身边七八个亲信恶狠狠的应着,对付不了百余个骑兵密集冲锋,还对付不了一个傻乎乎的女子?看那女人身上裹得乱七八糟的绷带,重伤号一个,怕个毛。

    七八个贼人微微散开,有的想着第一刀就杀马,有的想着跳起来杀人,有的想着若是正面撞向了自己,该如何跳开躲避。人人的嘴角露出狞笑,无论如何,那骑马的绷带女子死定了。

    那女子纵马到了丈余前,猛然从马背上跃起,剑光铺天盖地。

    “啊!”惨叫声中,等候骑兵送死的七八个贼人尽数被杀。

    那贼人头目大惊失色,转身就逃,一道剑光掠过,贼人头目人头飞起,飞奔的无头尸体又跑出了几步,这才倒地。

    胡雪亭持剑立在密林之前,转身看急急逃过来的十几个贼人,看也不看,往身后旋身踢,踢中那从天空落下的贼人头目的人头,那人头飞得远远的落下。

    那十几个贼人吓得魂飞魄散,斗志全无,扔下武器,大声的求饶:“不要杀我!”“好汉饶命!”“我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三岁的孩子!”

    “杀光他们!”胡雪亭厉声叫道,守在马车边上的老人女人孩子们大声的叫,拿着各种武器冲了过去,将十几个贼人砍成几十段。

    密林深处,几个机灵的贼人听着惨烈的叫声,哆嗦着回头看了一眼。有人惊恐的问:“哪里来的杀星?”简单的问话,只是让其余人颤抖得更厉害。

    “他们不会追上来吧?”有人满是期待的问其余人。其余人同样满是期待的道:“不会的,不会的,江湖规矩,逢林莫入,谁不怕我们有埋伏啊,再说,追杀我们,他们有什么好处,不如……艹!他们追进来了!你丫懂不懂逢林莫入啊!”

    “杀进去,他们的营地在里面!”胡雪亭指着树林深处,只要跟着那几个贼人,就不信找不到他们的老巢。

    “杀!”数百人怒吼,冲进了树林中。

    几个贼人逃回树林中的营地,因为一直没有官兵深入追杀,他们甚至连严密的栅栏寨门都没有搭建,只是搭了一圈低矮的篱笆防止林中的野兽而已。

    “快逃啊!官兵来了!”逃跑的贼人大叫,追赶他们紧追不舍的,不是官兵也是官兵。营地中有三五个贼人守着,听见叫声,急忙出来,见了数百人追杀,脸立刻就白了,不等跑出几步,就被人团团围住。

    “好汉,我们愿意加入你们!”几个贼人磕头如捣,打得过就狞笑虐杀对方,把对方的哭喊求饶当音乐,打不过就逃命,逃不了就投降,这是所有贼人的基本原则。

    “我们愿意为好汉做牛做马!”几个贼人大声的求饶,有人更大声的叫:“我知道银钱藏在何处,愿意全部奉献给好汉。”随便找本戏文,官兵或者大侠破了山贼的山寨之后,都会收编贼人中的精锐,作为自己的手下,这样才能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最终统一天下。他们几人老实投降,态度诚恳,还是很有可能被收编的。

    胡雪亭笑,数百人笑,慢慢的靠近贼人。贼人们惶恐的看着,只是惊恐的大叫:“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上有八十岁老……啊!”

    凄厉的惨叫声很快结束,然后,是一群人走出了树林,又回到了马车上。

    “去宣城县城!”胡雪亭看着手里从贼窝中翻出来的纸张,冷笑着。

    宣城县城内,几个衙役正在公堂内闲聊。“……的小翠长得不错啊……”“……昨晚赌钱又输了,这个手气真是该死啊……”

    忽然几十个人从衙门外涌了进来,有衙役抬头一看,只看到了衣衫普通,有男有女,就料定是告状的,冷哼道:“大胆!告状的去外头等着!衙门是你们能够随便进来的吗?”他头都没有抬,有人告状,先恐吓一番,然后收些钱财,这是规矩。

    嗖!十几把刀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毛啊!他立刻吓尿了。

    “放肆!你们敢伤害衙役,是想要造反吗?”其余衙役惊慌的退后几步,急忙拔刀,厉声指责着,只盼以前百试百灵的“想造反吗”这句话起到作用。

    那些人竟然都没犹豫一秒,干净利落的靠近,几十把刀枪对着几个衙役。

    “马蛋!真的遇到造反了!”几个衙役机灵的很,几乎立刻从这些人的身上感觉到了杀气,以及淡淡的血腥味,这回真是到了八辈子血霉了,只怕要立刻死在这里了。

    “丹阳县巡检司办案,立刻放下刀枪,敢有反抗,立刻杀了!”有人厉声喝道。

    “娘啊!自己人!”一群衙役莫名其妙之余,只觉死里逃生,,老老实实的把刀剑扔了。丹阳县巡检司能不能管到宣城,这个问题是县令老爷的问题,和他们无关,都是吃朝廷饭的人,没有必要互相伤害。

    “小心些,都是为了朝廷办案,不要伤了和气。”几个衙役急忙道,这些丹阳县巡检司的人太不会做人了,刀剑架在了他们的脖子上,不小心伤着了怎么办?

    某个魁梧的衙役(裤)裆湿漉漉的,心里怕得不行,要是这些丹阳县的人动手杀了他怎么办?他挤出火气很大,愤怒无比的焦躁汉子的模样,用受了委屈的神情和声音,大吼:“这里是吴郡,丹阳县凭什么管我们?老子也是朝廷的人,把你们的刀拿开!”伸手就去推架在脖子上的刀剑。

    按照一般戏文规律,见了受了委屈的人发飙,施加迫害的一方是必然要退缩的。什么豪门奴才欺负穷人,什么纨绔公子调戏民女,什么狗腿子仗势欺人,什么中统欺压(地)下党,反正只要被欺负的一方忽然发飙,施加迫害的一方一定要忽然就阳痿了,然后好像很怕对方发飙似的,畏畏缩缩的退让。

    这是所有人喜闻乐见习以为常以为真理的铁律,被欺负的人都发飙了,你丫不退让,那是不是太过分了?必须退让!

    那魁梧尿裤子汉子坚信事情必须这样发生,大家都是朝廷的人,都是吃公家饭,没有私人恩怨,何必把对方逼急了?是同情对方也好,是觉得自己确实也亏也罢,是给对方一个台阶也行,总之,这个时候作为施加迫害的一方,就必须收回刀剑,退开几步。

    那魁梧尿裤子汉子已经想好了之后的台词。只要对方一退缩,他立刻占据了主动,可以要求对方赔钱陪酒赔礼,然后大家放下刀剑,嘻嘻哈哈,吃一顿饭,交个朋友,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大家都开心,对不对?

    那魁梧尿裤子汉子用力的推脖子边的刀剑:“以为拿把刀就了不起了?老子是吓大的!来呀,往老子这里砍……啊!”

    几把架在魁梧尿裤子汉子的脖子上的刀剑,不但没有借势回避,甚至用力一翻,立刻在那魁梧尿裤子汉子的手上割开了长长的伤口。

    “不老实?”一个丹阳县巡检司的人看了过来,冷冷的问。围着那魁梧尿裤子汉子的人中,立刻有人举起刀,用力的对着那魁梧尿裤子汉子的脑袋砍了下去。

    那魁梧尿裤子汉子吓得魂飞魄散,丫的瞄准脑袋砍,这不是警告,不是假装,不是威胁,不是演戏,是真的要杀了他啊!他顾不得脖子边的刀剑会划破他的皮肤,急忙倒地躲避,那刀没有砍中他的脑袋,只砍中了他的肩膀,鲜血直流。那举刀的人还要再砍,那魁梧尿裤子汉子已经跪在地上用力的磕头:“我错了,不要杀我!”背上又挨了一刀,他愣是不躲不闪,保持跪拜磕头。

    “再有下次,立刻杀了!”丹阳县巡检司的人厉声道,要不是还要问话,直接就杀了。跪在地上磕头的魁梧尿裤子汉子用力的磕头,肩上背上深深的伤口流着血,剧痛无比,他咬牙忍着痛,一声不敢吭。

    其余衙役见了,浑身发抖,刚回到肚子里的小心肝又一次疯狂的跳动。马蛋!这些人哪里像是官府的人?一定是假冒的!太不讲规矩了!竟然真的要杀人!

    “你们真是丹阳县巡检司的人?”有衙役脸色刷白,惊疑不定的看着那些人。没有制服;手里的刀枪也不是朝廷的配置,这些都可以解释,说不定是办案需要掩藏身份什么的,但是,这些人的年龄,性别,却怎么看都不像是巡检司的人。谁家的巡检司会有走路都走不动的老人,拿刀都要两只手的女人?该死的,竟然还有好几个人身上都是伤口!

    其余衙役被提醒后,仔细打量这些人,个个脸色大变,只觉这“自己人”只怕未必是自己人。

    进入宣城县衙的人越来越多,把公堂挤压的满满的,几个衙役互相对视,眼神中都是惶恐不安。那魁梧尿裤子汉子的惨叫声这么大,为什么就在内堂的宣城县令还是没有出来?

    密密麻麻挤满了人的宣城衙门大堂中,渐渐静悄悄的,一群衙役惊慌极了,这静悄悄的气氛,让人紧张的窒息。大堂中的丹阳巡检司的人忽然散开,露出一条通路,一个女子走了进来。

    那个女子大摇大摆的坐到了大堂的县令座椅上,斜着脑袋问:“谁是郭英明?”

    几个衙役一齐转头看某个人,原来是来找你小子的。那衙役恨极了这群同僚,你丫的就不会当做没听说过“郭英明”啊?面对一群不想承担风险,主动牺牲他的同僚,真忒么的倒霉。他脸上鼓起最谦卑的笑容:“小人就是郭英明。”

    “除了你,还有哪些人和山贼勾结?”那女子随口问道。

    郭英明心里嘭嘭的跳,只觉口干舌燥,小心的道:“冤枉啊,小人不曾和山贼有勾结。”这件事做得很干净,绝对不信有人手上有证据,难道是山贼出卖他?那也不怕,打死不认,只说山贼诬陷就行。

    郭英明看着那女子,最希望的竟然是那女子从怀里掏出一份书信,一晃,“这个是你勾结山贼的证据”。那么,郭英明就可以仰天大笑,出门喝酒庆祝了。作为老公门,这种“暴露内情”的老套路,他见多了,绝对没有给山贼写过一个字,更别说书信了,肯定是假冒的。

    只是,女子竟然只是无动于衷的点点头,没有一丝掏出一份书信晃晃的意思。

    郭英明有些惋惜,继续道:“小人一直战斗在和山贼作战的第一线,屡次出生入死,那些山贼对小人恨之入骨,定然是有人故意诬陷我,想要让朝廷自毁长城。”要是全天下的小贼指着衙役说,这个是我的同谋,然后朝廷就信以为真,信不信我现在指着你说,你丫就是我的同谋?

    那女子淡淡的看了郭英明一眼,道:“拉出去。”

    拉出去?这是被逮捕了,要带回丹阳县?郭英明飞快的思索,到底是哪个山贼这么不开眼,竟然跑到丹阳县犯案,而且竟然还供出了他,真忒么的该死。

    “县令老爷,县令老爷,我冤枉啊!”郭英明用最深情的声音呼唤宣城县令,要是乱民造反,宣城县令老爷必须躲着不出来,谁知道乱民会不会砍死县令老爷;要是朝廷抓宣城县令,宣城县令老爷更应该躲着不出来,没理由赶着被抓的;但是,现在不过是一个平级县的巡检司抓人,宣城县令老爷有毛个理由不出来?难道这个不知道是巡检,还是巡检的老婆的家伙,还敢对级别更高的宣城县令动手?宣城县令老爷肯定会大摇大摆的出来,怒喝一声:“有本县令在此,谁敢动手抓人?”在下级面前展示上级保护下级的英勇,在外人面前显示官威,简直是一举多得的机会。

    郭英明和一群宣城县衙衙役都死死的盯着大堂通往内堂的通道,很是意外的没有看到宣城县令出现。

    一群衙役鄙夷极了,患难见英雄,不到患难,根本看不出人模人样的县令竟然是缩头乌龟,被下级官员欺负都不敢还手!

    丹阳县的人如潮水一般的退出宣城衙门,大堂中依然没有人敢吭声,过了许久,才有人□□道:“快给我找大夫!”那被砍了两刀的魁梧尿裤子男已经趴在血泊中,气息奄奄。

    “快请大夫!”宣城县令神奇的出现了,威严的下令。一群衙役看他,目光中鄙夷无比,现在知道出来了?

    “老爷,你在啊,我们还以为你出了意外了。”有衙役实在没忍住,小小的讽刺一下。那宣城县令脸上掠过一丝羞红,用深邃的男中音道:“你们懂个P!”

    郭英明被一路推拉前进,宣城中无数的百姓惊讶的看着衙役被一群百姓模样的人挟持,更有人认出了郭英明,或大声的惊呼,“郭衙役,您老这是这么了?”或低声的指指点点,“瞧啊,他栽了!”

    郭英明丝毫没有觉得被游街示众丝毫如何的羞愧,只是恶狠狠地看着周围的人,和那下令逮捕他的女子。“等老子回来,要你们好看!”没凭没据,只是贼人指控,到丹阳县衙过了堂,肯定还得放他出来。

    一路走出,却是到了菜市口。丹阳县巡检司的人开始驱赶百姓,清理出了一大块空地。

    “这是要干什么?”郭英明惊恐万分,几人将郭英明推到空地中间,一脚踢在他的膝盖上,将他按倒在地。“放开我!放开我!”郭英明吓坏了,拼命的挣扎,却被按得牢牢的。

    几个人从路边的店铺中抢过了椅子,小心的拿衣袖抹了许久,道:“小娘亲,坐。”

    那女子坐下,翘起二郎腿:“本官是丹阳县县尉胡雪亭。”郭英明一怔,这个名字最近如雷贯耳。一群百姓却莫名其妙,指指点点。

    胡雪亭不理百姓,继续道:“这个家伙勾结贼人,现在,本官下令,剐刑!”

    菜市口的百姓兴奋了,陡然喧闹了,能当众看到处死一个人,还是剐刑,实在是比过年还精彩。

    “我冤枉啊!冤枉啊!那是贼人诬陷,你不能滥用私刑,处死朝廷吏员!”郭英明吓得发抖,大声的嘶吼,怎么也没有想到,这胡雪亭竟然要无凭无据,在宣城的闹市中,对宣城的衙役下极刑。

    “动手!”胡雪亭下令,郭英明被人千刀万剐,他的嘴甚是硬,一边受刑,一边惨叫:“狗官,你滥杀好人!你没有证据!”

    胡雪亭只是淡淡的看着他。

    欢喜的看热闹的人中,越来越多的人脸色惨白,大口的呕吐,剐刑实在太刺激了,不是心中有仇恨的人,根本无法旁观。有人急忙转身想离开,却被丹阳县的人拿刀制止:“回去!看完它!”

    什么?不想看行刑也不行?好几个人想要怒骂呵斥,但是耳边的惨叫,鼻尖的血腥味,眼前恶狠狠地丹阳县的人,让他们理智的选择了回去,眼睛却只是往地上看,根本不敢看血淋淋的郭英明。

    “怎么,以为本官的热闹这么好看?”胡雪亭冷笑,“都睁大眼睛看仔细了,谁敢惹本官,这就是下场!”

    等到行使完毕,胡雪亭这才从怀里掏出几页纸张,重重的扔在了尸体之上,很快被血液浸透。

    “你没有想到,那山贼竟然识字,还会记账吧。”胡雪亭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

    几乎在同一时间,吴郡的某个山贼窝大火熊熊。

    “动作快点!”一个少了一条手臂的男子催促着,“干掉这个山贼窝,我们还有还几个要去呢。”

    其余人用力的点头,忙得很,不能耽搁,他们熟练的把尸体吊在了树上。“绑紧了,莫要掉下来。”

    官道边的树上,几十具贼人的尸体挂着,微微摇晃,有一些还在滴着鲜血。

    一个男子取出笔,蘸了鲜血,在树上大笔写下:“敢犯丹阳县者,虽远必诛!”

    一旁几个人见了,笑骂:“中二!”“敢修改小娘亲的词句,你活的不耐烦了?”

    那男子反驳:“我写得比小娘亲规定的那句有气魄多了!”

    几个人大笑,信不信我告诉小娘亲?

    那男子又在另一颗树上,写下了胡雪亭规定的词句:“丹阳县胡雪亭平贼于此!”写完,他掷笔于地,喟然长叹,只觉这句话和那些在景点刻到此一游的傻逼没什么区别。

    “文化啊文化!小娘亲必须有个识字的师爷!”不识字实在是小娘亲唯一的弱点,真不明白她为什么不好好的去念书识字。

    “我家女儿比她小,都能写诗了!”那男子笑着道,眼中却流下了泪水。其余人沉默了,良久,才有人道:“小娘亲说了,只要杀光了贼人,我们总有一天能再相见的。”

    “是。总有一天能再相见。”那男子笑,任由泪水模糊了眼睛。

    ……

    一个月内,丹阳县千余人四处出击,横扫了淮南道各郡县中的所有山贼,一口气铲平了十七个绿林山寨,杀戮贼人过千,血流遍地,各地贼人为之一空。

    “什么?又是一个山寨被挑了?”几个小贼在酒楼中低声说着,贼人的消息灵通的很,胡雪亭也做不到所有山寨一个不留,赶尽杀绝,整个江南的贼人都得知了胡雪亭在血腥清洗绿林。

    “那只有回老家避避风头了。”某个小贼低声道,留在这里,说不定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想想就浑身发抖,如坠冰窟。

    “回老家?”另一个小贼惊讶的看着他,“你没有得到消息?”

    什么消息?

    “清风山大当家二当家逃回老家,结果全家被杀!”真是奇怪你丫怎么混江湖的,这么惊天动地的消息都不知道!

    “什么!”那消息落后的贼人浑身发抖。

    丹阳县内的所有官道上,全部挂着尸体,很重要?淮南道各地山贼被破,很重要?胡雪亭一路清洗整个江南的绿林,很重要?在普通人眼中,这些都非常的重要,但是,这些消息在绿林当中的威慑力,却比清风山大当家全家被杀的消息差得远了。

    官兵杀贼,有什么了不起的,哪一年没有官兵杀贼?悬挂尸体只是在朝廷眼中手段恶劣了一些,其实绿林好汉对那些抗拒的商人路人的手段,更恶劣的多得是,起码胡雪亭没有剖心肝下酒,对不对?

    但是这一直追杀到老家,杀了无辜的家人,就实在是太恶劣了!这种手段超出了所有绿林好汉容忍的极限。

    说好了只有我能杀你全家,强(奸)妇女,点天灯,吃人肉等等,你不能这样对我的,怎么你丫的不守规矩?太无耻太恶劣了!

    面对这么无耻恶劣,不守规矩,不讲道义,残忍歹毒的胡雪亭,江南所有还活着,没有遇到胡雪亭的绿林好汉,一致决定,离开江南。

    “丹阳县如此不讲江湖道义,老子这辈子都不想踏进丹阳!”无数绿林好汉斩钉截铁,这辈子不见胡雪亭,不想听见胡雪亭的名字!

    ……

    杀贼虽然是好事,但是,胡雪亭的手段的副作用很大。

    淮南道各处官道上都能看见有尸体悬挂着,令人毛骨悚然,如坠地狱,有几个人敢在到处是尸体挂着的官道上行走?

    好端端的歌舞升平的淮南道,竟然有了民不聊生,阴森恐怖的感觉,出门经商或拜访亲友的人立时少了,很多郡县城门税直接高台跳水,无限的趋向于零。

    这影响民生,影响经济发展,或许还能忍耐,吐着吐着,习惯了就好。但丹阳县县尉胡雪亭越境杀贼,很是犯了忌讳。各个官员都有自己的职权范围,超出了范围,那不叫主持正义,而是犯罪!

    “丹阳县县尉没有任何权力到宣城杀贼,更没有权力不经审问,当众杀了宣城的衙役!这是无法无天!这是造反作乱!”几个客人坐在宣城县衙的大堂中,怒不可遏,是可忍,孰不可忍。

    “今日可以为了一个正义的理由,无视法律,无视程序,明天,就能为了私人的邪恶(欲)望,公然践踏民众的权力!”某个客人愤慨无比,想想那些公主王爷小姐少爷,哪一个不是从只以为正义无比,堕落到了自以为是,无法无天的深渊。

    “县令当上奏朝廷,我等必然鼎力相助!”几个客人都劝着。

    宣城县令用力颔首,你们继续说,打死我也不干。

    几个客人无奈的离开,微微叹气:“又是一个聪明人。”“看来这次张镇周的麻烦真的大了。”“必须通知李阀主,要做最坏的打算。”

    胡雪亭在淮南道肆意妄为,无视地方主权,无视朝廷法律,肆意杀戮,如此违法,并且打脸各个郡县地方官员的行为,却没有一个郡县的官员肯上书弹劾。

    整个淮南道所有郡县中的官员,出奇的一致保持了沉默。

    “张总管素有贤名,最近又投靠了李浑,老爷为何不弹劾胡雪亭,为张总管解围?”某个郡县中,县令的家人建议道,张镇周未必会垮台,或者垮台了也无所谓,自古雪中送炭难,在这危急的时刻表态支援张镇周,张镇周定然会万分的感谢,他日复起,肯定会涌泉相报。

    那县令摇头:“张镇周这次做的太过,我绝对不会帮张镇周一丝一毫。”身为淮南道郡县官员,响应淮南道总管的命令,弹劾丹阳县县令兼县尉胡雪亭,那是没有问题的,只是标准的官场斗争手段而已,虽然张镇周手段软弱了些,吃相难看了些,但是,这不损张镇周的贤名。身为下属,有这么一个上级,其实反而是放心的。不懂得给下属穿小鞋的上级,哪里去找?

    但是,这次张镇周竟然无视胡雪亭上报的贼患,任由丹阳县被贼人掳掠,这手段实在太让人发指。借刀杀人,见死不救!张镇周做出这种事情,身为下级,心中已经不是震惊了,而是震恐。

    这种人,谁敢留着?就不怕下一个被借刀杀人,见死不救的就是自己吗?

    “胡雪亭有五百铁骑,是并州道的武将家庭出身,打过突厥人,有一身的武艺,本官可没有。”那县令每每想起丹阳县的惨状,就浑身发抖。要是换成淮南道四十四个郡县中的任何一个郡县,只怕全县都没有活人。他是绝对不信自己也能拿着刀,骑着马,杀出一条血路的。

    “本官绝不支持张镇周!但是,本官也不想牵涉进去。”那县令,以及淮南道所有的郡县官员的想法都是同一个,张镇周被撤换,被问罪,那才是最好的结果,否则睡觉都不安心。

    ……

    洛阳。

    杨轩感微笑着,道:“不如各退一步,流放到琼州吧。”

    李浑怒目杨轩感,这也叫各退一步?“老夫决不答应!张镇周在此次贼患当中,未有大错,不该被严厉追究责任,顶多罚俸!”然后,又是巴拉巴拉的一大堆废话。

    满朝文武都听得腻了,对张镇周的定论,讨论了一个月,竟然只确定了一点。那就是张镇周必须要背这个黑锅。

    丹阳县县尉上报贼患,整个淮南道甚至江南都听说了贼患,无数的郡县发公文上报淮南道,洛阳都直接派人干涉了,淮南道行军总管张镇周竟然置之不理,任由贼患产生,他不背锅,谁背锅?甚至用“背锅”这个词语,已经是给张镇周面子了,说得好像是别人的错似的,这根本就是张镇周的错!

    只要稍微有点脑子,稍微按照朝廷律法办事,向丹阳县派遣千余士卒,严格要求淮南道各地扼守要道,拘捕没有路引的旅人,这贼患很有可能就不会发生。

    张镇周愚蠢到这个层度,完全是咎由自取,只是可怜了丹阳的百姓。

    但对于处罚的力度,意见就很不统一了。

    高颖力主贬为平民百姓,下狱三年,以儆效尤。

    公正的说,这个处罚重了点,多半是为了张镇周耍了他的儿子,做老子的总要呛声。

    李浑自然是要力保张镇周,坚持顶多是工作疏忽,办事不力,马虎大意什么的,所谓贪赃枉法,条条没有不符合这次的贼患,凭毛因为一次大意,就要流放?顶多罚俸。

    这个处理又太轻了点,简直无视了丹阳县数千百姓的性命。

    杨轩感蹦出来下黑手,笑眯眯的捣糨糊,说什么各退一步,不如流放三千里。

    开玩笑,北方人流放到琼州,水土不服,瘴疫四起,有几个人有命回来?这还是在杨轩感有节操,没有在琼州设置陷阱的情况下。要是派张镇周去琼州开荒,对付蛮夷,治理瘴疫,张镇周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死在了琼州了。

    “我等不能决议,不如上报陛下。”李浑大声道,最近和杨広走得很近,杨広应该会卖他一点面子的。

    杨恕冷笑了:“不能决议?大随朝左相右相在此,何处不能决议?”李浑怒视,这是拿官职压人了?

    “张镇周贬去定襄郡做刺史!”杨恕道,老夫公正的很,只是给张镇周小小的降低了几级而已,还是刺史呢,多少朝廷官员一辈子到不了刺史的职务。

    高颖点头:“右相言之有理。”右相两个字重音,刻意瞄李浑,不服?

    李浑气得发抖,定襄郡?那忒么的在雁门关以北,都出长城了!

    “风吹草低见牛羊,是个好地方啊。”高颖笑眯眯的,这就是羞辱我儿的下场,放羊去吧!

    “以张镇周之能,定襄郡定然会成为塞北的小洛阳。”杨恕一脸的信任,用不了几年,一定会比残破的丹阳县发展的更好,瞧,塞北的小洛阳,听上去多好听。

    杨轩感点头:“定襄郡是朝廷塞外要地,有张镇周镇守,吾等当心安矣。”

    大随左右二相一致同意,把淮南道行军总管张镇周贬到可以天天吃羊肉的高贵地方去,真是太优待他了,简直是宅心仁厚。

    “以后我等要是吃羊,恐怕要托张镇周便宜些了。”某个官员大笑。

    李浑死死的瞪着那个官员,吃羊?老子让你吃羊毛!

    下朝回家,一群李阀的人跟在李浑身边,唉声叹气,没想到张镇周就这么完蛋了,同时得罪左右二相,实在是太不理智,就是李浑使出全身解数都没能救回来。

    “没有救回来?”李浑惊讶的看着身边的党羽,“你们眼睛瞎的?要是没有老夫,张镇周此刻已经被高颖老贼害死了!多亏老夫坚持不懈,努力抗争,挫败了高颖迫害张镇周的诡计,教训了高颖老匹夫,让他知道,李阀的力量是不可战胜的!”

    一群党羽看李浑,太有道理了!“我李阀是不可战胜的!”

    “接下来,我们还有更重要的战役要打!”李浑用力道,张镇周去放羊了,那么淮南道行军总管的大帽子,会落到谁的手里呢?

    “必须是我们!”李阀的人热血澎湃,张镇周是李阀的人,李阀的人留下的职务,当然要还给李阀。

    “这将是一场艰难的保卫战!”李浑道,“我们要让杨恕高颖看看我们的力量!”

    贺若弼躲得远远的,只觉李浑这家伙脑子不太正常,和这种人结盟,是不是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