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胡雪亭说了没事,但王奶妈却不这么想, 石师父只是一个人, 能看得住这么大一个县衙后宅?黑灯瞎火的, 要是有贼人从其他角落翻墙进来, 可如何是好?她一瞅屋外,心里更抖了,县衙外彻夜排队的几千人手里的火把,将县衙外照耀的明晃晃的, 贼人岂不是把县衙内看得清清楚楚?
想想那些贼人很有可能都是“前衙役”, 对地形熟悉的不要不要的,王奶妈就心里发慌。她看着房间内呼呼大睡的胡雪亭和小雪岚, 只觉作为成年人,作为小姐最后的忠仆,一定要死死的护住单纯幼稚天真的小小姐和二小姐,这手里的树枝就握得更紧了。
一整个晚上,王奶妈半睡半醒, 稍有风吹草动, 就拿着树枝凑到窗前,死死的盯着窗外。如此, 快到天亮的时候,她终于有些放心了, 终于沉沉的睡去。
小雪岚迷迷糊糊的醒来, 揉揉眼睛, 胡雪亭早已起床, 屋内只有靠在椅子上睡着的王奶妈。她看看四周,用力的拖了被子,小心的盖在王奶妈的身上,仔细的打量一番,这才轻手轻脚的跑出房间。
“姐姐,给我梳头!”小雪岚寻到胡雪亭,扯着她的衣角。胡雪亭看看她乱糟糟的衣服和头发,嘻嘻笑着,轻轻的开始整理。顶着熊猫眼,一夜未眠的张晓刚恶狠狠的盯着胡雪亭,外头排队的百姓都有四五千了!半个丹阳县的人,不,是整个丹阳县的男丁都来了,你丫的还有心情给小孩子梳理?那些静悄悄忍耐了一个晚上的百姓,再等下去,只怕会闹腾起来!
“姐姐,他瞪我!”小雪岚指着张晓刚。
PIU!张晓刚跪。
“来人,拖出去砍了!”胡雪亭道。
张晓刚的脸上浮现最温和最动人的笑容,道:“误会,误会!我一晚上没睡,活动一下眼睛而已,哈哈哈!”
县衙外,数千百姓静悄悄的眼巴巴的盯着县衙的大门,每个人说话的声音都小到了几乎听不见。
“天色已经亮了,县令老爷该起来了吧?”问的人心里没底。
“胡扯!现在才什么时辰,县令老爷怎么可能这么早起来?”答的人理直气壮,随便找个地主老爷,都不带这么早起床的。
“那要等到什么时辰?”问的人迫切的很,从来没有关注过县衙什么时辰开门,等了一个晚上了,难道还要等?
“不管什么时辰!”答的人斩钉截铁,要是多等一些时辰,就能成为衙役,他愿意等到地老天荒。
街角的一座小酒楼中,客人甚至酒楼的伙计已经被全部清场,只剩下主簿等人,以及一群衙役和衙役的家属。
“你们放心,我是不会亏待你们的。”主簿淡淡的道,眼神中精光四射。胡雪亭敢一口气开除了县衙所有的小吏,这种行为看似威风凛凛,其实是绝对的败笔,连个小工厂要开除所有工人,都会引发群体事件,胡雪亭就以为小吏们会无动于衷,乖乖认命?断了财路,断了衣食,断了前程的小吏和其家人们,绝对不会乖乖认命。
一群衙役和家属们用力的点头:“主簿怎么会亏待我们?”“我们要是连主簿都信不过,还能信谁?”“没说的,主簿的主意都是为了我们。”“主簿为小人考虑得如此周全,小人感激不尽,若是能重回县衙,定然以主簿马首是瞻。”
主簿微笑着:“胡雪亭只是想要针对我等,你们这些小吏,只是被误伤而已,只要你们摆出悔意,胡雪亭杀鸡骇猴的目的已经达到,一定会原谅你们的。”
一群衙役和家属用力点头,看胡雪亭昨日只抓了两个人,就知道胡雪亭正在等人表态呢。
“我们会混到狗县令的身边,时刻为主簿提供消息,为主簿效劳。”一群衙役严肃的道,这叫身在曹营心在汉。家属们也大声的说着,绝不会背叛主簿,一切只是为了混入那姓胡的狗县令的身边的权宜之计。
主簿笑着,端起酒杯,道:“去吧,等你们的好消息。”众人举杯,一饮而尽,然后一窝蜂的出了酒楼。酒楼中,主簿在窗口看着他们走向县衙,心里得以无比。
这些人要去做什么?还用问!当然是去县衙门口嚎啕大哭。
不肯干活,被东家开除了,这个时候最简单最常用的办法,就是跑到对方的门口,在地上一坐,大声的哭泣,上有老,下有小,没了工作就是绝了生路,最好还有重病的老人和孩子同哭,总之越惨越好,保证舆论不去追究不干活光拿钱的可耻想法,清一色的倾向卖惨的人,然后东家就只能乖乖的重新雇佣,或者赔钱了事。
在县衙待了多年的衙役和文书们,早已见多了这种事情,深深知道看似不能影响东家分毫的哭惨,到底有多大的威力。在被胡雪亭蛮横的开除,地位从丹阳县人人羡慕的云端,陡然跌落以往被自己看不起的地底之后,只怕内心的愤怒已经无法言表,想尽一切办法,夺回属于他们的职务,才是他们唯一的念头。
主簿拿起酒杯,用力的饮了一大口。那些衙役和家属的心思,谁看不出来?他们怎么可能玩什么无间道,为了主簿潜入敌营三十年。他们只会墙头草,两面讨好,左手为了能够重新回到县衙,出卖主簿等人,右手为了主簿许下的好处,出卖胡雪亭。可惜,这种以为左右逢源的想法,幼稚的让人不忍发笑。
只是,事情却未必像这些衙役和家属们想的那样顺利。
那些在舆论之下不得不屈服的东家们,只是因为没有权力,考虑到长远,不得不屈服。掌握了一县之地的胡雪亭,会屈服吗?
主簿轻轻的笑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情况,才是他真正想看到的。
从胡雪亭的过往看,她是不吝流血的,更是肆无忌惮的。这种天老爷第一,我第二的性格一旦养成,是绝对无法因为环境的改变,飞快的变得人畜无害的。胡雪亭哪怕没了司徒府和骁骑卫撑腰,也会自以为了不起,绝对不会屈服任何的压力,她会毫不犹豫的奚落一顿求情求饶的衙役和家属们,然后冰冷的拒绝。
那些以为不过是杀鸡骇猴,以为走个过场,以为表态要投靠县令之后,就会被县令微笑着重新召回的衙役和家属们,会怎么做呢?会不会一怒拔剑,血溅十步?
主簿几乎要大笑了,只要那些衙役和家属们拔出了刀剑,这事情就只会有两个结果了。
要么,就是衙役们以下犯上,成功刺杀丹阳县县令胡雪亭,要么就是丹阳县县令胡雪亭受了轻伤,或者毫发无伤,只受了惊吓,却心中充满了愤怒,发狂的要报复,杀光所有的衙役和家属。
不论哪种结果,对主簿来说都一样。胡雪亭完蛋了!
前者自然不必提,后者同样不会有好下场。十几个加急公文早已写好了,就在主簿和其他官员的袖子中。“丹阳县县令胡雪亭屠杀百姓,流血漂橹!”“全县震惊,官逼民反!”“惨死者数百,其中老幼妇孺七八十人。”“民众惊恐,纷纷逃离。”
主簿等人都不是傻子,人还没死,就直接送出公文,结果被人查出时间差的事情,是绝对不会做的,他们会笑眯眯的在酒楼里坐着,等胡雪亭或死,或杀人之后,他们才会招呼候在酒楼门口的仆役们往郡府衙门送信。闹得这么大,失意被贬的胡雪亭要是还能继续当县令,主簿这几十年的官场就白混了。
衙役们和家属走到了县衙前,数千人挤在那里,谁都没有注意到他们。
衙役甲对着妻子用力的使眼色,妻子会意,借着衣服的遮掩,悄悄的用力拧孩子的手臂。
“哇!”孩子果然大哭。衙役甲立马问道:“怎么了?”妻子一边用力的捂住孩子的嘴,一边惊慌的道:“好像忽然肚子疼得厉害,会不会是得了病了?”衙役甲泪流满面:“我家就只有这么一个独苗啊!诸位,我先去给儿子看大夫,等会一定赶回来。”其余人客客气气的道,孩子疾病,去看大夫是必须的,看病要紧,这里不用记挂等等。衙役甲一家急冲冲的就离开了县衙。
“哥几个,我们走!”衙役乙大声的道,挥动手臂招呼众人。“为了我们自己,为了主簿,我们别无选择!”其余人握拳,点头,自己不为自己努力,还有谁会为自己努力?
“走!”众人一齐道,大步的走向了人群。一炷香之后,众人依然在人群的最外围。
“人太多了,挤不过去。”某个衙役干笑,努力的在几个小孩子的背后奋力的挤,那几个看热闹的孩子惊讶的回头,不明白这个人在原地扭来扭去是干什么。“尿急?”看热闹的孩子惊讶的问,回答他们的,是那个衙役继续咬牙切齿一脸用力的在原地扭来扭去,就是不前进一分一毫。
“我们要敬老爱幼,要是伤了老人,那就罪过了,死后要下地狱的。”另一个衙役老老实实的排在一个老人背后,老人不动,他就坚决不动。
“你们这些胆小鬼,给我上!”衙役乙怒目圆睁,愤怒的道,这些人太不懂得体谅上级了,竟然个个不肯送死。
是啊,送死。在县衙待过的,哪个不是成精一样,一眼就看破了主簿的阴谋,或者说,没有看破阴谋,却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主簿和我们有P个关系,凭什么这么热心的给我们出主意?”带着孩子开大夫的衙役曾经悄悄和家人道,“以前不联系的人忽然蹦出来,肯定没安好心。”
在小孩子背后原地扭来扭去的衙役严肃警告家人:“明明我们是被主簿连累,为什么主簿不承担责任,反而一脸的好人样,口口声声为我们考虑,却躲得远远的?”不管丹阳有没有新知县,关小小的衙役P事,纯粹是被主簿绑上战车,受到了牵连。
其余衙役都有类似的觉悟,主簿明明应该是和胡雪亭斗法的主力,却躲在背后划水,让他们送人头,怎么看都不安好心。他们虽然没有主簿那样完善全面的消息渠道,知道胡雪亭是个什么样的人,有什么背景,更不知道胡雪亭究竟会怎么处理他们闹事,但是,别人躲在背后,怂恿自己做的事情,怎么都不能傻乎乎的出头,这点道理还是懂的。
一群原本应该愤怒的在前面怒斥胡雪亭,或者凄惨的哭嚎的衙役们,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拍在数千百姓的背后,丝毫没有为自己伸冤的意思。
“老子已经有的是钱了,大不了不干了,回家做地主。”某个衙役淡定的和家人们道,这么多年衙役,早已赚够了黑的白的,有屋又有田,没有必要去冒巨大的危险,跳进主簿和县令的斗法之中。
“可是,你以前得罪了这么多人,要是不干了,会不会有后患?”家人考虑的很周到,没了这一身衙役的衣服,那些被颠倒了黑白,被屈打成招,被勒索的人,会不会找他们报复?
“绝不会!”那衙役淡定无比,敢拿刀子为自己找回公道的人,才不会在意仇人是不是衙役,不敢拿刀子的人,就算仇人老到走路都走不动了,也只会在旁边大骂。
直到日上三竿,县衙的大门终于打开了,聚在县衙前面的人发出巨大的呼声。
“县令老爷,选我!我最合适了!”“县令老爷,选我,我最有正义感了!”“我八代单传,就是为了当衙役!”“我上过私塾,我识字,我考过童生!”
“县令老爷,我冤枉啊!”一片求招聘的热切声音中,忽然有人大声的惨叫。
众人看去,这是有人喊冤?太不识趣了,这里可是招聘衙役的现场,捣什么乱啊。
“滚开!别妨碍我们当衙役!”“谁管你有什么冤情,等我们当了衙役再说!”“我排了一个晚上了,先来后到懂不懂?”
怒斥声中,一道人影从县衙中电射而出,一大群人被打飞。
“来人,把这些人都给我吊起来!”胡雪亭淡定的拍灰尘。自然有一群热心群众,快手快脚的把人吊起来,对这些人鄙视无比,在县衙门口无视冤情的蠢猪,也敢报名当衙役?
“那个谁谁谁,你有什么冤情?”胡雪亭大大咧咧的问着。数千围观群众屏住呼吸,指望着早说完,早招聘衙役文书等,谁在乎你丫的有什么冤情啊。
“小的住在丹阳城外,原本有屋又有田,可恨那主簿带了人,抢走了我家的田地和房屋。”那人跪地痛哭。
围观众大惊失色,民告官?这可不得了。
“没想到本县竟然出了这种案子啊。”胡雪亭仰天长叹,一县的主簿,竟然带头抢夺民产,若是真的,只怕是大大的丑闻啊,很有可能要牵连一大票人。
“本官既然是本县的父母官,就该为本县的子民负责!来人!去把主簿等人带来问话。”胡雪亭厉声下令,“就算是官员,本县一样严肃处理,从重处理!”
张晓刚急忙提醒:“县令,本县现在只有我一个衙役,没有人手啊。”
胡雪亭看看身后孤零零的,一点跟班都没有,长叹:“可恼!可恨!”
数千围观众悄悄嗤之以鼻,官官相护!
“咦,这里有数千人,想要当衙役,当文书,本官正好以此为考题,你们谁把主簿典史等人带来这里,谁就是本县的衙役。”胡雪亭道。
数千人面面相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有人转身就跑,其余人这才反应过来,闹哄哄的四处乱跑。
“抓住主簿,我就是新的衙役!”到处有人狂叫,聚集在县衙前的数千人一哄而散,唯有满地的瓜皮果壳。
“机灵点,去老家躲着,别出来。”胡雪亭淡定的对跪在地上喊冤的人说道。那人用力的点头,一骨碌的爬起来,从张晓刚的手里接了一包银子,左右看看,飞一般的溜走。
张晓刚小心的提醒胡雪亭:“只怕定不了罪。”派人诬告很容易核实的,主簿转身就出来了。
“出来?”胡雪亭笑了,“怎么可能。”
张晓刚脸色大变,想起了一连窜被抓进了监狱,然后躲猫猫死喝水死的故事。他看胡雪亭的眼神更加的畏惧和老实了,随随便便就诬陷下属,就要人性命的人,根本没人性。
“你想得太简单了。”胡雪亭笑,乡绅的想法,和体制内的差距真是太大了。
“在这里!”几个人冲进了酒楼,指着主簿大笑。
主簿等人莫名其妙,一瞅,这几人正是酒楼的老板和伙计们,怒斥道:“放肆!”
酒楼掌柜哈哈大笑,竟然一点都没有以往被呵斥后,浑身发抖的样子:“都抓起来!”
“我就说今天早上,怎么喜鹊对着我叫,原来是我要当衙役了啊!”“是啊,怪不得我今天总觉得特别的有力气。”一群伙计们欢笑着,有了美好的明天,真是幸福啊。
主簿几乎秒猜到了原因,冷笑着:“是胡县令说,抓了我们,你们就能当衙役?你们就没有想过,老夫放出来的时候,就是你们的死期?”主簿怎么都没有想到,胡雪亭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没有任何罪证罪名,随便逮捕朝廷命官,但这更是败笔中的败笔,主簿当真是一点都不担心。
酒楼掌柜和伙计怔住了,主簿等人一转身就出来的可能真的很大,百分之一百给他们这些人穿小鞋,往死里整。
“怎么办?”伙计们颤抖了,好像一时冲动,玩脱了。
“事到如今,只有一条路了。”掌柜眼冒凶光,伙计们吓得人都抖了,不是要杀人灭口,以绝后患吧?这也太中二和傻逼了!几个伙计死死的抱住掌柜的胳膊:“我们只是想当衙役,没想掉脑袋啊。”就连主簿等人都脸色大变,看不出掌柜怎么中二,以及脑残般的杀伐果断!
掌柜看白痴:“谁说我要杀人灭口的,我的意思是,以后只能死死的抱住县令的大腿了,真不行就全家搬家。”县令的大腿怎么都比主簿粗,还怕主簿报复?真不行还能千里出逃呢,就不信大随这么大,主簿能找到他们。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夸奖道:“果然是掌柜啊,就是想得周到。”
主簿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绑着手,押送到了县衙门口。主簿看见胡雪亭,第一句话就问道:“胡县令,你违法律法,擅自拘捕朝廷命官,该当何罪?”
胡雪亭一脸的惊讶:“本官没说要拘捕你啊?”一瞅主簿等人身上的绳索。“误会啊!本官只说要带你们回来,调查清楚。来人,快快松绑。”喊了半天,就是没人过来松绑。
胡雪亭跌足长叹:“作为本县官吏,本官是相信你们的,一定是被人诬告,但是,为了朝廷的名誉,为了各位的清白,只能请你们暂时住在县衙,停了公务,配合调查了。”
主簿脸色大变,终于明白了胡雪亭要做什么,颤抖着道:“老夫与知府相识,你若敢这样对我,知府不会放过你!”
张晓刚狞笑,立马把主簿等人扔进了破屋当中。“县衙暂时没有房间,只能让你们委屈一下了。”
典史等人看着黑暗肮脏的房间,大惊,难道真的是躲猫猫死?这也太目无法纪了。
“愚蠢!”主簿长叹,到了这个地步,竟然还没看出胡雪亭的诡计,真是枉为官吏了。“我们可能要在这里待上很长一段时间了。”
主簿已经看穿了真相,胡雪亭完全是依法办事,有人状告官员,官员回避,等待案情的审理或澄清。这套程序绝对没有问题,放到哪里,都只能说胡雪亭稍微严苛了一些,毕竟其他官员处理,只会把同僚打发回家休息,绝不会扣押在府衙当中,但这种明显带着恶意的刁难,算不上违反程序。然后,事情就会有两种可能的走向。
“其一,胡雪亭不断地制造假案,天天告,月月告,我们在这里待上半年一年,等胡雪亭彻底收拾了丹阳县,才会给我们澄清冤屈,放我们出去。”用P股想也知道,半年一年之后,早已物是人非,他们所有的人脉关系网势力网,都将不复存在。
“其二,引出真的苦主。”假告状的人多了,真告状的人就会被引出来,然后越来越多,直到罪名足以把他们撤职查办。
众人面色惨白,想想手里不干不净,甚至有些血迹,心里就恐慌的厉害,若是真的出了苦主告状,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难道,我们只能束手就缚?不如找知府疏通。”典史道,有知府的压力,量胡雪亭扛不住,必须放人。
“这条路是走不通的。”主簿已经想清楚了,一来胡雪亭完全可以不理会知府的压力,口口声声秉公断案,作为被贬的胡雪亭,完全没有升官的可能,只要不犯错,谁在乎知府?二来胡雪亭这次当着全县的人面,找人诬陷,可谓是民情汹涌,知府要考虑强行压制这案子,会不会引起其他麻烦,比如有御史闲的没事做,状告知府蓄意枉法什么的,主簿典史等人又不是他的亲信,只是送银子的下属而已,犯不着招惹是非。
“那我们怎么办?”想想要在这里待上半年一年,其余官员就慌了,出去以后,说不定老婆带了钱财,跟管家跑了。
“巡检不在这里。”主簿的声音冰凉,巡检是他的堂弟,当初留着他做后手,终于见到效果了。只要冒充贼人,潜入县衙,胡县令人头一定落地。
一群官员浑身发抖,简单的排挤上级,需要发展到杀官这种要全家问斩的程度吗?而且县令刚上任才两天,立马被人杀了,傻瓜才不怀疑他们呢,朝廷必定把丹阳的地皮都查得翻过来。
“是啊,问题很大,可是,只要我们上上下下咬死,没有证据,又能怎么样?我们还能推到那些衙役身上。”主簿道,看看周围一群官员依然不以为然,又冷笑了。
“老夫不急,这里只要有一个人反对,老夫就不会用最后的手段。”主簿淡淡的道,他是很民主的,“就是不知道,要是真有人出头告状,我们这里还有几个人能保住脑袋。”
一群官吏互相看着,沉默无语,要么被胡雪亭用律法公正的干掉,要么赌一把,干掉胡雪亭,看朝廷能不能查出线索。该怎么选?
“我有一计,不需要冒充贼人,就能让胡雪亭这个狗贼人头落地,我等还毫发无损。”仓曹忽然道,冒充贼人杀官,实在是愚蠢的主意,哪个贼人敢冲到县衙杀官?说出去都没人信。
仓曹的计划非常简单,就是放火烧粮仓。
整个丹阳县的官吏,除了县令胡雪亭和巡检之外,尽数都在县衙关着,要是粮仓失火,县令的责任最大,仓曹可能要背上一小块,但是,能够一把火烧掉粮仓,掩盖粮仓空虚的实情,仓曹觉得这点小责任完全不介意。
“本县粮仓失火,胡雪亭必然要背绝大部分责任,她必须立刻派人救火!”
“只要巡检配合,火场之中,谁能保证不出意外?”仓曹笑着,“本县胡知县一心为公,葬身火海,当请朝廷嘉奖遗孤。”
主簿冷冷的看着仓曹,所有的风险都是巡检和他承担,也想的太美了。
“不管谁当县令,我依然是个管仓库的,我又有什么损失?”仓曹冷笑,“你想做无冕之王,总要付出一些代价,承担一些风险的。”
……
天色又黑了下来,一群官吏屏住呼吸,看着窗外某个方向。
“为什么还没有动静?”主簿厉声问道,难道连点火都不会吗?
仓曹摇头:“耐心些。”
远处的黑暗中,忽然冒出了红光,照亮了一角天地。
“看,粮仓失火了!”一群人大喜。
……
巡检看着火光,大笑:“二郎们,我们去救火!”百余人兴匆匆赶到粮仓,胡雪亭果然已经在哪里了,焦急的看着火光。
“快!快救火!”胡雪亭急切的叫着。
巡检看看四周,除了胡雪亭之外,没有看见任何的衙役,果然是见了起火,急匆匆的就赶来了。
“是,卑职立刻救火。”巡检微笑着,带着几个人慢慢的靠近胡雪亭,猛然拔刀,用力斩下。这一刀十拿九稳,胡雪亭的眼睛一直盯着火场,一丝防备都没有。
人影一闪,巡检的眼前就没了胡雪亭的踪迹。
“不好!”巡检大惊,却只感到腰部一阵冰凉,然后又热热的,他颤抖着低头一看,果然鲜血直流,而其余几个人已经躺在地上,没了声息。
“饶了我,我一定指证他们。”巡检扔下刀,死死的按住了伤口,惊恐的道。
“我可不需要你的证言。”胡雪亭笑着,“你们给了我一个惊喜,也给了我一个教训。”
“巡检失手了!”“一起上!”其余兵丁狞笑,多年没有县令,没有县尉,这丹阳县早已是家天下了,几乎所有的肥差都是一家人担任着。
胡雪亭转身杀入兵丁当中,只在刹那间,已经有人头飞起。
巡检根本没有心情去看被屠杀的手下和族人,只是惊恐的捂着伤口,感觉到生命在不断的流失。
“我……我……救命啊……救我……”巡检的声音越来越轻,终于没有了呼吸。
胡雪亭甩剑,剑身上的鲜血一清,又是亮闪闪的。“那个谁谁谁,带路,去主簿家。”
张晓刚带着新出炉的衙役们,从黑暗中跑了出来,根本不敢看胡雪亭的脸,好几个人裤子湿淋淋的。
主簿家。
“嘭!”门被踢开。
“什么人?”屋子内的人惊叫。
“胡雪亭!见到阎王爷,记得报这个名字。”
……
“哈哈哈!”主簿大笑,“胡雪亭小儿死定了!”
粮仓被烧,又有巡检带百余人偷袭,胡雪亭怎么可能活下来。其余官员也是大笑,整件事情和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们可不在现场。
“啪啪啪!”胡雪亭鼓掌走进了破屋子,屋内众人一齐变色,胡雪亭的衣服上,全部都是鲜血。
“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你们的全家都被我杀了。”胡雪亭笑眯眯的。
一群官员惊恐的看着胡雪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胡雪亭,你这是造反作乱!”主簿的声音都沙哑了。
胡雪亭依然笑眯眯的:“相信我,我本来只想要借你们的人头一用,没想过杀了你们全家的,我是依法办事的好人。”
“没想到你们的胆子比我料想的还要大,手段也更狠辣。”胡雪亭啧啧的咂着嘴,佩服极了。
“我都没想到你们敢烧粮仓,这回倒了大霉了,粮仓都被烧光了。”她微微皱眉,只怕要背锅,“本座还在得意点亮了王道技能,差点给你们打脸。教训啊,玩王道玩法制,一步步的干掉对手,那种白痴的玩意,现实中真的不存在啊。”
“你想怎么样?”主簿厉声问道,只觉坠入了圈套。
“不过,我打算把这个案件再闹大一点,比如,丹阳县上上下下,密谋造反,你看,这个罪名之下,我应该是不但不需要背锅,反而有大功了。”胡雪亭笑眯眯的,“正好诛了你们九族,把你们的势力连根拔起,丹阳县再也没人敢和我抗衡。”
“不会有人信的!”典史感觉到了巨大的危机,大声的道,造反的罪名哪有这么容易,谁会信只有一百多士卒的小小丹阳县会造反。
“本官完全不需要别人信啊,只要杀光了你们,本官说什么就是什么。你看,你们找人放的火,你们找人通知的巡检,本官根本不需要阻拦,只要由得上方调查,一件件不利的证据就会调查出来。至于你们为什么要造反,嘿嘿,这个关我毛事?”
“真是感谢你们,竟然送了我这份大礼,我还打算花个两三年清洗丹阳县的呢,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达成了,看来鲜血果然是最简单的方式啊。”
“胡雪亭!”主簿厉声喝道,眼角欲裂。
“破门的知县,灭门的知府。本官虽然只是知县,但是灭族也是能够做到的。”胡雪亭的声音平平静静的,“来,本官送你上路!别着急,这件案子太大,只怕这丹阳县要有几千人陪你们下地狱。”
“噗!”主簿人头落地。
“啊!”惨叫声在房间内骤然响起,又骤然停止,房间内再也没有了声息。
“去,把那些漏网的人全找出来杀了。”胡雪亭淡定的走出破房子,转头就对新衙役们道,“既然见了血,本县就没兴趣留下任何敌人。”
新衙役们浑身颤抖,就在白天,他们还只是普通的小二,掌柜,乡绅,哪里杀过人。
“要么是他们的人头,要么是你们的人头,自己选一个吧。”胡雪亭笑了。
一群新衙役差点呼吸停止。
“是,我们现在就去。”张晓刚脸色惨白,却意外的还能站稳。一群新衙役看他,好胆量。
“真的要杀人?”几个新衙役连拿刀子的力量都没有了。
“投名状!懂不懂?”张晓刚厉声道,转身看一群人,“在你们抓了主簿等人的那一刻起,就没有退路了。”
当夜,整个丹阳火光冲天,却没有几家人点着烛光,所有人捂着嘴,静静的躲在黑暗当中,死死的盯着门外,听着风声中的惨嚎。
知府在半夜的时候被人叫醒。“什么事情?”他的语气中很是不快。
“通天的大案件!”手下说话都在抖,“丹阳县自主簿以下谋反!丹阳县令正在血战镇压!”
知府摸摸额头,是不是听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