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道顾有枢回程的航程有三个多小时,丛慢慢还是坐不住了,干脆直接去机场等人。
坐在车里,她觉得自己就好像是中了一个亿的彩票正要去领奖,胸中充满了坐立难安的期待。
登机的时候,顾有枢给丛慢慢和顾有汜两人都发了一条信息。
给丛慢慢发的消息是:我登机了,马上回来。
而发给顾有汜的却是简简单单一个‘走了’完事,他忙完自己手边的出差任务,将哥哥丢在外地自行回家了。
丛慢慢回复得很快,还附加了一张自己正在等待的照片。
反观顾有汜,看到微信后嗤了一声,晒着顾有枢直接没理。
半个小时以后,顾有汜的秘书小于突然从外面闯了进来,一脸见鬼:“顾……顾总……。”
顾有汜皱着眉看她。
“一点都不沉着!”
于秘书哆哆嗦嗦地把手机递给他,是社交网站推送的紧急新闻,顾有汜看了一眼,脑子里“嗡”一声。
上午十时许,本地机场发生特大事故,机场摆渡车与一辆失控的工作车相撞,工作车起火,致使航班延误,经初步核实,该工作车未按照既定线路行驶,并于途中突然加速,撞上正在运送次航班旅客的摆渡车,肇事司机已经死亡,事故原因在进一步调查中……”
下面是几张手机拍的现场起火照片,隔着手机像素都能感觉到现场的混乱。
于秘书:“您弟弟就是这班机,我订的票,顾总……”
顾有汜喘了口气,故作镇定地对于秘书说,“不一定是哪辆,我打个电话问问他。”
于秘书的脸色没有好一点:“我打过了……关机。”
顾有汜冲她挥挥手,不相信她,非得自己亲自再打一通,依然是关机。
于秘书坐立不安地觑着他的脸色:“顾总,怎么办?”
顾有汜原地呆了几秒钟,而后他仿佛连自己也不相信了,无意识地又拨了一通电话,徒劳地听着里面冷冰冰的电子音又响了一遍,整个人有点发木。
顾有汜:“去机场。”
到机场开车得一个多小时,司机一路风驰电掣的,顾有汜神思不属的看着窗外,给顾有枢打电话的手一直都没有停下来过。
他止不住胡思乱想,要是过去发现是虚惊一场,他就把顾有枢的手机摔了。
跟丛慢慢聊微信的时候一秒都不离手,一有事就找不着人,什么玩意!
可要万一……
顾有汜没敢往深里想。
他从小把顾有枢带到大,眼看着顾有枢从流着鼻涕到处抱大腿的小崽子一直长到这么大,会说话以后跟前跟后“哥哥长哥哥短”嘴甜得不行。
要是人真在他眼皮底下出点什么事,他怎么跟顾辛尘和李思乔交代。
顾有
汜赶到的时候,发现现场还在乱,比他想象得还惨烈。
本地新闻已经出了,伤亡人数在不停上涨。
还不能排除恐怖袭击的可能性,警戒线拉得老高,安检瞬间升高了几个等级。
顾有汜脑子一热,就想直接冲进去,被警察和地勤警惕地给挡回去了。
他表明自己的身份,乱七糟地把身份证驾照手机信用卡一股脑得都掏给人家了。
接待人员哭笑不得地把手机信用卡还给他,回头跟同事打了个手势,又好言好语地对他说。
“知道您不安,但先生您别着急,我们立刻核实一下情况。”
核实两个字触动了顾有汜敏感的神经,他抬头一看,见里面的工作人员在翻一本什么东西。
顿时反应过来,他们可能是在核对已经确认的死亡名单。
要不是看周围还有这么多人在,顾有汜腿估计都要软下去了。
那边的工作人员飞快地浏览完一张纸,冲这边摇摇头。
摇头是什么意思?
接待人员看他脸色不对,忙说:“已经确定身份的死者名单里没有,先生您冷静点,我们马上给您查。”
后来听于秘书说,其实警方和机场工作人员都挺有效率的,但是对于顾有汜来说,每一秒都是煎熬。
二十分钟以后,两个人打听出了医院在哪,推拒了机场派车,再一路风驰电掣地往那边赶。
于秘书觉得大老板眼睛发直,赶紧说:“顾总,您别着急,肯定没事。”
顾有汜没听进去,越想着急,都快让自己吓死了,最后实在忍不住打电话给吴只只。
听见她声音的一瞬间,话还没说,顾有汜就先无语凝噎了。
“怎么了?”吴只只问,“你别着急,深呼吸,慢慢说。”
顾有汜一手盖着脸,往后座上重重一靠。
跟吴只只交代了一通,感觉心里好过多了,他挂上电话,自己默默地坐了一会。
——
丛慢慢已经到了机场,带了消磨时间的书,结果看不下去。
于是翻顾有枢给她发的聊天记录看,这段时间两人的聊天记录足够她打发掉很多时间。
她正一边翻一边无意识地傻笑的时候,一个来电打进来了。
“有汜哥?”他怎么突然打电话来了,丛慢慢一脸莫名。
这头,顾有汜心情不佳,拎着电话递到了于秘书耳边。
“你跟她说。”
丛慢慢催了几遍,正不耐烦要挂,电话里传出一句。
“丛小姐您好,我是小于。”
周围尽是等着接人的,熙熙攘攘,来了又走,导游团的负责人举着纸牌和小红旗组织中老年夕阳团排队,乱哄哄地与丛慢慢擦肩而过。
听着电话里的通知,丛慢慢却全无知觉,仿佛空气凝固了
。
“喂,”于秘书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喂?还在吗?”
丛慢慢猛地把电话挂了,她的手在抖。
想到了于秘书在电话里提到的新闻,她惶急地退出聊天记录,在手机里输入机场名和重大事故。
她先是盯着手机愣了一下,随后整个人好像被打了一记重拳,整个人扒着栏杆弯了下去。
旁边好几个人都被她惊动了,纷纷围过来七嘴舌地问情况。
这时,丛慢慢的手机又响了,她顿了好一会儿才接起来:“喂……。”
“还是我,您刚才可能不小心把电话挂了。”
于秘书抿了抿唇说,“那什么,能不能请您过来?顾总说,您来往的机票有他负责……”
丛慢慢截口打断她:“人还活着吗?”
只要人活着,变成什么样她都能接受。
于秘书卡了一下壳。
旁边顾有汜正在跟人打听顾有枢的情况,有一个不知道是警察还是医护人员的拎着一包东西出来,不太顺嘴的念着某个名字:“顾有……”
顾有汜上前说:“是!”
那里只有一点随身物品,登机牌的票根,证件,钱夹……还有一件血迹斑斑的外衣。
顾有汜差点跪下。
于秘书眼疾手快地一把拽住他,同时对电话那边屏住呼吸的丛慢慢弱弱地说:“遇事要往好的地方想……”
丛慢慢的心就那么沉下去了。
后来她怎么从接机变成自己飞过去,她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她脸色平静无波,机械地跟着人走,打车,报医院名,找人,有条不紊……程序全是自动的。
这样,在医院找到了于秘书和神色复杂的顾有汜。
顾有汜绷着脸对她点了个头,丛慢慢神色平静地跟他打了个招呼,一回头看见于秘书一双通红的眼圈。
于秘书到现在整个人属于蒙圈状态,她攥着丛慢慢的手,上下用力晃了几下。
“放心放心,大夫说没事了,手术做完了,观察一阵子就能探视……”
丛慢慢只看见她嘴一开一合,自己好像患了失语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安安静静地等于秘书说完,问道:“人在哪,怎么走?”
顾有汜刚开始看她镇定得不像话,后来发现不对劲,因为不管别人跟她说什么她都只有点头,回的永远是一句“人在哪”。
不像镇定,倒像是不太正常。
“这边来。”顾有汜冲丛慢慢招招手。
重症观察室是不能随意探视的,楼道阴暗细窄,来来往往有好多人,泛着一股说不清的味道。
家属们等在楼道里窃窃低语,他们经过的时候,一个原来呆呆地坐在楼道椅子上的女人突然一嗓子哭了出来。
丛慢慢全然没听见一样,兀自沉浸在
自己的世界里。
i旁边是专供家属的休息室。
他们在那等了一天半,丛慢慢坐下就开始发呆,让吃就吃,让休息一会,她就乖乖地躺下。
躺半天一动不动,顾有汜过去一看,眼睛是睁着的。
丛慢慢平躺着盯着天花板,顾有汜就在旁边看她,不忍看丛慢慢这么折磨自己,他硬着头皮过去搭话。
“会没事的。”
丛慢慢茫然地回视着他。
顾有汜叹了口气,试探着伸出一只手,最后却还是没有放在丛慢慢肩上。
“没事……没事啊,我都问清楚了,都是皮外伤,甩出去的时候被人撞了一下……看着是挺吓人,不过现在已经输完血做完手术了,问题应该不大……”
丛慢慢不知道听进去没听进去,半天才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顾有汜还要说什么,被旁边的动静打断了。
那是对中年夫妇,孩子心脏病在里面抢救,医生刚才过来跟他们说了句什么,男的当场就跪下了。
……
二十多个小时,身边生生死死,来来往往,顾有汜本想说什么,终于还是又咽回去了。
顾有枢最终在重症住了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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