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眼看着傅锦仪,忍不住又笑了“吩咐?你是说,你要帮我做事?”
“那是当然。”傅锦仪这回不怕了,或许面前这个男人真的杀过很多人,但他是真心实意来帮自己的。他已经吩咐了人去请御医,要过来给傅德曦诊治的,并不是随意夸口。
“您不会平白无故地帮我,一定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去做。我知道,天底下没有白得的好处。”傅锦仪眨巴着清亮的眼睛“您说吧,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会尽力。”
徐策噗嗤一声。
“好好,你个小丫头。”他轻笑“既然你硬要给我当差,我这正好有事儿。也不是什么难事,那萧云天是你的姐夫,你日后帮我盯着他就成。他有什么举动,你就报给我——你记住了,是要报给我,可不是又想出什么对付萧云天的招数,然后擅自行动!”
傅锦仪愣愣地点头。
“就这些?”她奇道。
“恩,就这些,这事儿别人还办不成呢,你是武安侯夫人的亲妹妹,平日里也见得多。”徐策说着,按了按她的肩膀“记住我的嘱咐,下回可别再伤着了。”
傅锦仪抿唇看着他。
“听见了没!”徐策摇晃她,声色有些严厉。
傅锦仪连忙点头,徐策这才笑了,转身道“快回去吧,你家里的长辈怕是要遣人出来寻你了。”
说着,徐策飞身闪入杨树林子,片刻走得不见影儿。
傅锦仪愣了半晌,还是身边孙显荣家的上来叫,方才回过神。她猛吸了一口气,心里更跳得厉害了——这徐将军,怎么就找上了自己呢?
面对一个黑脸、恶名在外的将军,她自然会怕。只是,徐策帮傅德曦请御医的事情,实在出乎她预料。
就是想要让她做个眼线,帮忙盯着萧云天么?这么简单的事情……
或许,真的是老天在帮她?威名在外的徐大将军肯对她伸出橄榄枝,却并不要求太多的回报。宫里的御医……眼下最迫切的事情就是治好曦儿的脑伤,若能请御医进府诊治,那可是求之不得的机会啊。
傅锦仪觉得,自己有些看不透这个徐策。不过没关系,人家真的在帮她。
“姑娘,姑娘!”孙显荣家的神色焦虑,道“咱们快回去吧!方才那徐大将军可把我吓死了,那是正二品的京城指挥使,当初在淮南平寇杀了成千上万的人!姑娘,您可不是被他吓着了吧?”
孙显荣家的是真心害怕。这徐大将军堂堂指挥使,竟一个人从杨树林里冲出来揪着自家姑娘不放。这么个视人命为草芥的大将军,一言不合把八姑娘咔嚓了怕也是有的!
傅锦仪倒是浅浅地笑了。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她轻轻道“你看,有一句话叫做人不可貌相。徐大将军模样令人敬畏,传言里又说他杀了很多人,脾气也暴躁。但事实上,徐大将军才是帮我的人,反倒是有些看着面善的人,实则却是真正的恶徒。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孙显荣家的讪讪笑道“是,姑娘的见识是奴婢不如的。您快回去吧,呆久了,那徐大将军又回来看见了咱们,可就不妙了。”
她说着,一壁扯着傅锦仪的胳膊。
傅锦仪笑而不语,顺着回了景和院。
傅家的寿宴在黄昏时分散了席。
傅老夫人回房后就见了傅德曦和傅锦仪两人。她没有责怪傅锦仪违反她的禁令,只是拉着傅德曦的手落了泪,叹道“可怜你竟还有擅射的本事,让大将军赏识了。你有这份出息,若将来能把病治好,那真是上天给咱们府里的福分了。”
说着哭泣不止。
傅锦仪自然在旁劝慰着,又拉着傅德曦,让傅德曦给他祖母行礼请安,想哄傅老夫人高兴些。只是傅德曦这病不哭不闹,唯独不肯听人说话,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双手紧紧握着从靶场上拿下来的弓,不肯看别处。
傅锦仪也没法子,心道等着御医进来诊治了,看看病情如何,再做打算吧。
傅家众人都陆续地散了,那边徐策是提前两刻钟走的,此时正坐在马车里,渐行渐远。
“将军,武安侯那边……您真准备相信傅家的八姑娘?”身边坐着的亲兵邵荣忍不住追问“傅家和咱们没有交情,八姑娘也和您素昧相识,信任一个外人,是否有些不妥啊?”
今日他随徐策来傅家赴宴,的确是冲着武安侯的。
本来,徐家最大的威胁是左丞相邱家。但在徐策看来,那六皇子的生母萧妃和她背后的萧家,虽谈不上威胁,却不能放任不管。
萧家,其实就是夹在徐家和邱家两家之间的一颗棋子。很多时候,这样一颗不起眼的棋子,实际上却能发挥出关键的用处。甚至……最后徐家和邱家的输赢成败,怕是还要看这颗棋子的走向了。
一想起这徐家和邱家的争斗,徐策就深感无奈。邱家的确是千年望族,不是轻易能对付的,但徐家若是能争气些,如今徐皇后和太子殿下未必会这么艰难。还不是自己那个糊涂的爹,这些年在后宅里折腾地鸡犬不宁,闹出宠妾灭妻、扶持庶子的丑事。身为上柱国大将军,实则手里的兵权却握不稳,不单分给了几个叔伯,还被外人趁乱抢去一部分。
而自己这个嫡子也与父亲不合,在朝堂上都能各自拉起大旗争执起来,内耗相当严重。
家宅不宁,才给了外人可乘之机。
徐策闭目养神。半晌,他开口道“她是萧云天的岳家亲戚,让她来做,也合宜些。“
邵荣瞧他说得冠冕堂皇,自是不信的,笑嘻嘻道“如此说来,在侯府里安插个妾室做眼线,岂不更合宜。何必舍近求远去寻个岳家的姑娘。”
徐策脸颊一抽。
“本官决定的事,你懂什么!”他的声色冷了下来“我是瞧着她这丫头性子冲动,她似乎和萧云天结过怨,她看萧云天的时候,眼睛的怨气都能溢出来。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竟敢算计萧云天,若哪天真把自己算计进去了,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让她盯着萧云天,有什么动作报给我,也能让她收敛些。”
邵荣听着,忍不住嗤笑一声。
“将军,您这哪儿是盯着武安侯,您是盯上了傅家八姑娘。”他摇头道“您从来还没这么舍不得一个女人的。”
“女人?”徐策瞥过头去“她还小,才十二岁。小丫头片子一个,我是觉着她可怜,忍不住帮帮她。”
邵荣不说话了,心里却暗道您这翻脸比翻书还快,上回还说八姑娘得罪了您,这回又明里暗里地要帮着八姑娘了。您这不是盯上了八姑娘,又能是怎样?
十二岁,也不小了,都到了说亲的年纪。再说,您不也是二十出头,比人家大十岁而已,还没成婚呢!
好嘛,您要真看上她了,那可是一桩好事,更是咱们这些人的福分了。您呐,早日成家立业,别一天到晚把城防营当成家,您不累,我们还累呢。
邵荣暗自思忖着,一边小心翼翼地给徐策添茶水。
武安侯府。
如傅锦仪所料,萧云天在回府后的当天晚上请了郎中。
彼时他刚刚出了许多的汗,心里那股子燥热褪下去了,对自己先前在傅家里的所作所为感到异常震惊。他虽然年轻,却上过沙场、为官多年,心智早已磨练了出来,又怎会如那些毛头小子一般当众失了风度?
他既惊愕又悔恨,便想到了是自己的身体出了毛病。郎中过来一把脉,果然瞧出些许不对劲,便问他今日之内都吃了什么。
萧云天一点不漏地答了,那郎中恍然大悟,拍手道“唉,这就对了!侯爷,您午膳时以海鲜为主,事后不久就饮用了芦荟茶!这芦荟本是一味好药,和海鲜同食却是大大不妥,您这还是吃的少,不过是引起邪火上涌。若吃的多了,中毒都是有的!”
萧云天终于明白了缘由,登时勃然大怒。他给了郎中不少的赏金,怒发冲冠地一路疾奔进了傅妙仪的院子。
那傅妙仪是在靶场挨了打回来的,此时正躺在床上暗自垂泪。萧云天踹她的那一脚是带了火气的,并非做做样子,回来撩开衣服一瞧,心窝那儿青了一大片。底下王姑姑小心翼翼地拿药膏给她搽,她只顾着呜呜哭泣,悲切道“萧云天这个杀千刀的!他打我,他竟然打我!还是当着那么多宾客的面,我里子面子全没了!”
王姑姑是个机敏的,连忙劝道“夫人,您千万别伤心,侯爷对您的爱重是真真的,否则当初怎么会为了娶您,把那傅华仪……唉,这夫妻两个过日子哪有不闹的,您放心,侯爷那是一时冲动,打了您,他也会后悔。今天晚上侯爷肯定会过来宽慰您的!”
听着这话,傅妙仪心里才略微好受点。也是巧了,正在此时,外头丫鬟急匆匆来报“夫人,侯爷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