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城外,陆军大营。(书.屋 shu05.)
几盆冰块放置在营帐之中,冰凉的气息散发出来,李明勋躺在摇椅上,看着手中的信件,脸上难掩笑意,那信是李香君写来的,告诉李明勋,他又多了一个女儿,李明勋已经看了好几遍,犹自乐哉,儿女双全便是好,福气满堂呀。
瞿式耜与李成栋听闻了此事,原本计划秘入军营相商要务的二人索性各自带了一些礼品,堂堂正正的进入营地,干净整洁的军营之中,到处都是欢乐的士兵,今天执政官喜得爱女,放开酒禁,士卒们在营中可以畅饮。
合众国陆军的兵源来自各族各地,北地来的乞列迷人和索伦跳起了古朴野蛮的舞蹈,东番的土著兵脸上重新画上了喜庆的颜料,人们欢乐成群,瞿式耜脸色却是严正,问道:“廷桢,你当初喜得麒麟儿之时,营中士卒也是如此吗?”
李成栋摇摇头,说道:“也就那些家丁真正高兴吧.......。”
“是啊,听闻东番军中并无私兵家丁,可如今一看,无有家丁,却人人似家丁啊,东番军力之强,并非传言呀。”瞿式耜不无感慨的说道。
二人得以进入李明勋的帅帐,李明勋见二人进来,道:“瞿首辅,廷桢将军请坐。”
瞿式耜倒是不计较李明勋那简略至极的礼数,坦然落座,而李成栋犹豫片刻,忽然跪在地上,道:“外臣罪将参加执政阁下。”
李明勋笑了笑,虚抬右臂,示意他站起,说道:“廷桢将军可莫要如此,如今广东反正,廷桢将军可是大功之臣啊。”
李成栋哪敢居功,他很清楚合众国与大明朝的不同,在大明那边,叛变就是叛变,反正就既往不咎,如今自己手握雄兵,朝廷不敢拿自己怎么样,但合众国不同,反正能免叛变之罪,可屠杀被认定为反人类罪,在合众国宪章之中,就连特赦都是不能免这类罪。李成栋倒是不怕李明勋会对自己不利,他就怕合众国因为自己在江南的屠杀行为影响广东的大局,毕竟李成栋从入广东开始,就将其作为领地治理,此次前来,也是想通过大明与合众国的合作,把广东变成惠藩的容身之处。
“不敢!罪将有罪于大明,不义于百姓,实在该死,此次反正,不过是尽了自己的本分,如何敢贪天之功.......。”李成栋俯首在地,恳切说道。
李明勋道:“往事不堪回首,且看日后作为吧!廷桢将军如今带甲五岭,国之柱石,于大局考量,合众国断然不会为难于你,这一点,我国早与大明取立场一致,希望你日后勉力御虏,戴罪立功吧。”
“罪将罪孽深重,本不配再领兵,然蒙天子和执政阁下不弃,罪将当死力抗敌,不灭清虏,誓不为人!”李成栋在地上磕头咚咚作响,郑重说道。
李明勋微微点头,示意何文瑞给李成栋搬来凳子,他不知道李成栋说的话是真心还是假意,一切还是要看行动的。
“二位今日到访,那割地请兵之事是有章程了吗?”李明勋问道。
瞿式耜微微点头,说道:“是的,朝廷和惠藩已经有了共同立场,那就请廷桢将军说一说吧。”
李成栋起身,就着帐内的地图解说起来,对于洪天擢公开提出的收复湖广剿灭清军的战略,李成栋闭口不提,毕竟那完全是用来哄骗人的,李成栋所言的是打通赣、粤两地交通,攻势防御,以图两广安定的战略。
这个战略围绕的就是赣州展开,李明勋静心听着,知道这是瞿式耜的真实想法,操作性就很高了。
“如此战略,那似乎就不必借用两万兵了吧。”何文瑞在一旁问道。
李成栋微微点头:“北出梅关,攻克赣州,当以王师为主,盟军为辅,末将以为,借兵不如借炮,请援不如借饷。若只是攻克赣州,末将以为,贵国只需出重炮和轻兵协助即可,执政阁下以为如何?”
李明勋静下心来想了想,感觉确实不错,道:“既如此,我国可出四个营伍,步兵和炮兵各二,如何?”
李明勋所说的四个营伍是两个野战营和两个重炮营,野战营不必多说,重炮营装配的是十二磅野战炮和十八磅攻城炮,对付赣州城防绰绰有余,而两个步营的目的是协同炮营攻城,以防守为主,不参与进攻行动。
“如此,便万无一失了。”瞿式耜当先说道。
“那你们准备借多少饷银呢?”李明勋又问道。
“老夫以为,需要银八十万,米五十万石。”瞿式耜道。
李明勋心算片刻道:“那就是一百五十万两。”
对于这个数目,瞿式耜并没有感到意外,这个时节,广州的一石米的价格超过二两,而李明勋给出的粮食价格要低了很多,已经是很仗义了。
李明勋又问:“那你们准备如何割地?”
瞿式耜道:“这还要你我共同协商,不知阁下想如何?”
“我要惠州府!”李明勋直接了当的说道。
瞿式耜和李成栋的脸色都是有些难看,惠州是广东面积第一大府,论经济实力,仅次于广州府,按理说,一百五十万加上四个营助阵,只要惠州一府已经是很合算了,但二人仍然感觉有些心痛。更何况,惠州处于广东腹地,不承担任何方向的防御,与计划大相径庭。
瞿式耜道:“阁下,惠州府乃是惠藩藩地,这不太合适吧。”
“好啊,那我要广州府。”李明勋又说道。
那就更不可能了,广州是广东第一大府,赋税重地,如何能予旁人呢。可如今广东的形势,也只有这两个府值这个价。
瞿式耜摇摇头,心道耍滑头终究不是办法,问道:“阁下,潮州怎样,广东第二大城市,海贸兴盛,港口优渥,如何?”
实际上,潮州在经济上是不亚于惠州的,只是按照明国的收税方式,潮州才显得稍微差一些,李明勋笑问:“郑国姓可是在南澳,你能让他离开吗?”
瞿式耜道:“我亲往南澳劝说,如何?”
这算不上保证,只能是一种态度,实际上,李明勋还是比较信任瞿式耜的,毕竟瞿式耜与郑成功算得上师兄弟关系,二人都是师从钱谦益,而在原本的历史中,正是他劝说之下,郑成功才奉永历为正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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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算不上保证,只能是一种态度,实际上,李明勋还是比较信任瞿式耜的,毕竟瞿式耜与郑成功算得上师兄弟关系,二人都是师从钱谦益,而在原本的历史中,正是他劝说之下,郑成功才奉永历为正统的。
“可是......潮州可不值这个价码。”李明勋摇摇头。
瞿式耜指了指深圳河北岸,说道:“我们可以在惠州和广州南边,再划几个州县如何?”
“意义不大,香港只是个海港城市,目前的土地就是绰绰有余了......,不如这样,我们重新界定香港地位,贵国直接割让此地给我们,香港加潮州,如何?”李明勋问道。
李成栋颇为意动,看向瞿式耜,而瞿式耜却是坚定的摇摇头说:“万万不可!”
香港可是大明朝一只会下金蛋的金鸡,每年的地租和税收银子就是超过二十万两,不仅如此,按照当初沈犹龙与李明勋签订的合约,新界每年的租金是二十万两,明年这个合约就要续约了,也就是说,从明年开始,香港每年就可以为大明朝贡献四十万两,这已经超越常平年广西一省的税赋了。这样一块宝地,瞿式耜才不会松口。
而李明勋提出香港的问题,实际上也是弥补以往的‘过错’,当初与沈犹龙租借新界,定下如此高的租金,实际上是有意培植沈犹龙,也有二人的私人情分在,而且那个时候,还是社团时代,一个合伙公司的时代,身为‘董事长’的李明勋可以一言而决,而进入合众国时代,显然是无法接受的,旁的不说,在广东陷入战争的这一年,香港就处于赔钱状态。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就要完全按照合约办事了,像去年那般特事特办,就不可能了!”李明勋劝了几句,见瞿式耜立场坚定,只能郑重的说道。
李成栋疑惑的看向李明勋,他不知道李明勋什么意思,但瞿式耜却知道,按照香港条约和后来的新界的附加款项,明国在香港的收入分两种,一种是海关税收,另一种是地租银。
海关税收由明国官员负责收取转运,在这个过程中,合众国提供协助,这无争议。但地租银就不一样了,这银子由香港行政机构负责收取,然后由合众国军解运到广东布政使司衙门,也就是广州城,去年广州沦陷在李成栋之手,特事特办,只得把地租银连同海关税收一起解运到了广西,但从现在开始,一切按照条约执行,大明朝还想要地租银,那就要保证广州在手。
瞿式耜很坚定的说道:“既如此,那完全按照条约执行吧。”
李明勋不置可否的点点头,李成栋问道:“执政阁下,那这次合作?”
李明勋道:“那我妥协一步,合众国只要潮州,但潮州的地位界定由我们决断。”
瞿式耜与李成栋相互看看,都是不解,瞿式耜问道:“执政阁下如有深意,请明言。”
李明勋拿出一张纸,在上面写了几个字,放在了瞿式耜的面前,上面写着:潮汕开发公司。
“这是什么?”瞿式耜问道。
李明勋道:“这是合众国即将成立的一个国有公司,潮汕开发公司,它会向你们提供价值一百五十万两的军饷和粮食,而反过来说,潮州府就要抵押给这个公司了,公司代替合众国进行经营管制,如是而已。”
李成栋依旧不明白,瞿式耜沉吟片刻,让人把城中的沈达春叫来,询问过后才是明白过来,简单的说,合众国这是把潮州府当成自己的殖民地,而非国土。
其中区别是,殖民地是财产,而国土则是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而更深层次的区别则是,潮州府的百姓是否是合众国的国民,如果是国土,自然就是,是殖民地,那就不是了,潮州百姓需要前往台湾,通过拥有财产、缴纳税款等方式成为国民,在殖民地缴纳税款,则是潮汕开发公司的领民或者雇员。
也就是说,一旦战事不利,合众国抛弃潮州不会背负过多的政治负担,毕竟那只是一块殖民地,抛弃与拥有是利益问题。
“这......这不合适吧。”瞿式耜脸色十分难看,说道。
何文瑞笑了:“卖了的东西,就不是您的了,如何处置,和您无关!”
瞿式耜一拍桌子站起来:“可那不是东西,潮州用上百万的百姓,那是人,活生生的人。”
何文瑞道:“您若如此放不下,就不要卖啊。”
李明勋瞪了何文瑞一眼,示意他闭嘴,转身对瞿式耜说道:“明说吧,瞿首辅,你推动这次合作,主要就是希望合众国拴在你们大明西南御虏的马车,同生死共进退,所以你才定下一石二鸟的计策,想要把潮州这个面向福建的防御责任甩给我们,至于百姓的命运什么的,实际上,你也顾忌不到了。”
瞿式耜并无多少惊讶,他早就知道李明勋早晚会看透这个战略的本质,李明勋抬手,让其无需争辩,说道:“实际上,你不用过多担心,因为我们绝对不会在大难之时,抛弃你们,这么说吧,我们以殖民地的形势接受潮州府,也不会将其弃之如敝履,不然我不与你们合作就是了。我可以向你保证,梅关在,边防在,南雄在,潮州在,如何?”
这意思就很清楚了,明军能挡住北面的清军,合众国就挡住福建的清军,明军守住南雄这一边陲雄城,合众国就不会弃守潮州这一粤东要冲。
“如果阁下能说到做到,那老夫无话可说。”瞿式耜坐回了椅子。
李明勋呵呵一笑,亲自给二人沏茶,说道:“实际上,合众国比你们更希望两广安定,但我向来认为,国防首要不在关隘雄城,而在于人,而人不仅是军队,还有将帅,二位想过没有,你们与合众签订如此丧权辱国的条约,会落得什么地步?”
“老夫受国恩深重,为国而死,不惜此身!”瞿式耜郑重说道。
李明勋笑了:“瞿首辅若是真的落得千夫所指,无疾而死的结局,那西南半壁该托付于谁呢,到时候奸臣当道,把这仅剩的江山拱手让人,你瞿首辅也不能死得其所吧。”
瞿式耜何尝不懂这个道理,为了大明,他愿意牺牲,史书骂名更是不在乎,他只怕牺牲了自己,却落得国破家亡的地步,牺牲也是白牺牲,至少朝中,他找不到任何一个继承自己的人。
“如今,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瞿式耜叹息说出了现状。
李明勋笑了笑,说道:“如今西南半壁缺不得你瞿首辅,我们之间合作也很顺畅,换一个人,不是权奸佞臣,便是迂腐文人。瞿首辅若是因此失去权柄,实在是两国的损失啊,不如,我们找一个替罪羊,如何?”
“洪天擢是我朝忠臣,如何能替老夫受冤屈,不可!”瞿式耜第一个想起的就是配合自己的兵部侍郎洪天擢。
李明勋嘿嘿一笑,说道:“一说起替罪羊,你们就以为让好人受冤,好像只有好人能当替罪羊,实际上,坏人也可以嘛,那才是废物利用。好吧,我换个说法,咱们找个替罪狼,如何?”
李成栋按住瞿式耜的手,看向李明勋:“执政阁下可是有了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