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顾雁飞躺在略显单薄的床榻上,一边儿觉得床板太硬了有些硌得慌,一边儿又因为时间尚早,了无睡意。(书^屋*小}说+网)尺素睡在房间里另加的一张小榻上,呼吸声虽然细微,但是顾雁飞听得还算是清楚,有节奏又缓慢,似乎已经睡得很熟。顾雁飞睁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头顶上还是稍微显得潦草敷衍了一会儿的花纹,终究是觉得有了些困意,她缓缓闭上眼睛。
神识沉下来,梦境逐渐侵扰上来,顾雁飞半梦半醒之间忽得听到一个声音,虽然不甚清晰,但是还是一瞬间就将顾雁飞叫醒了。那是窗户被打开的声音,并不是顾雁飞房间的窗户,而是——隔壁令羽房间的窗户。
察觉了这一点,顾雁飞轻轻睁开眼睛,一边儿挂念着令羽还有病在身,是不是遇到了不长眼的盗贼摸进屋里,一边又觉得不大可能。今天晚上一碗补药下去,肉眼可见的令羽的状态好了不少,如果真的有人在这个时候摸进房间里,以令羽的那一身功夫,也不可能丝毫没有反抗之力,她不用瞎操心。
只是即使是这样想着,顾雁飞还是微微屏住了呼吸,侧耳细听从隔壁房间里传来的响动,顾雁飞若是想听,这薄薄的一层墙壁根本没有办法阻挡什么。窗户被打开的声音只停留了一下,随即就安静了下来,顾雁飞只觉得自己等的都要再一次困了,才听到模糊的说话声。
那不是令羽的声音,而是另一个男子的声音,模模糊糊的说着什么“殿下”、“奇花异草”、“服用”、“抑制”这些词语,想从这寥寥几句重判断出了那个男人到底说了什么,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但是听着那个男人的语调很是恭敬,听起来也不会对正在病中得了令羽造成什么危险,顾雁飞想了想,还是闭上眼睛翻了个身,不再去注意隔壁都说了些什么,闭着眼睛彻底沉进梦里。
……谁管他有多少秘密?顾雁飞半梦半醒之中似乎是叹了一口气。
第二日顾雁飞是被客栈后面养的鸡叫醒的,由于客栈算不上大,顾雁飞耳朵又好,几乎是鸡鸣的那一瞬间,顾雁飞就被从梦里拽起来,清醒过来,天色才刚刚蒙蒙亮,没有充分得到睡眠的顾雁飞抿着唇角露出了一个足够不悦的表情,再一次闭上眼睛,却已经睡不着了。
顾雁飞坐起身来,身上盖着的锦衾掉落下去,伸手揽了揽披散下来的长发,顾雁飞唇角一抿,浅色的唇逐渐回了血色,缓缓地显出两分艳丽的颜色来。伸手取了昨晚脱下来的衣服,顾雁飞也没有吵醒尺素来伺候的意思,劲装穿起来方便,三下五除二便穿的整齐,穿好鞋走向铜镜。
这点儿动静似乎是把尺素惊醒了,她骤然从床榻上坐直了身体,揉了揉眼睛就看着做在铜镜前似乎准备挽发的顾雁飞,死士在多年的训练里已经能做到在睁眼的一瞬间就清醒神志,她轻轻咳了一声,预备穿衣服穿鞋:“我来伺候小姐挽发。”
“不必了,你再睡一会儿罢,我自个儿出去转转。”刚刚才到鸡鸣的时候,除了需要起来干活的,剩下的大部分人还没有醒,顾雁飞一边对着镜子挽发,一边眸光飞散从旁边半开的窗看出去,街上少行人,只远远的能够看到那些平房里升起的袅袅烟火,为这还灰蒙蒙的天色添上一点儿属于人的气息。
顾雁飞都说了“我自个儿出去转转”这样的话,其中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尺素想了想,最终还是乖巧的躺回到了榻上,盖着并不算厚重的毯子,她闭上眼睛——她一直知道该如何做一个合格又听话的死士。
顾雁飞简单的将长发束起,随便打扮了自己,便开门出去转一转。转到客栈后院,花草葳蕤,显然是没有专人打理过,但是却别有一种自然又放肆的生机,昨夜落下来的露水还未曾干,顾雁飞伸手掐了一朵枝上的花,不知道那是什么话,白色的,花蕊带着一抹胭脂色,小小的躺在顾雁飞掌心,甚至嗅起来还有一些清香。
她指尖沾了一点儿花瓣上的露水,凉丝丝的,与空气一样清新。顾雁飞一边儿觉得这花眼熟,一边却实在想不起来那叫什么名字,站在花里沉思的那些时间里,她听到了一些不自然的响动,在这空空荡荡的后院里格外清晰。
顾雁飞穿的一身暗色劲装,又因为整个人站在花树下,花树葳蕤,几乎将顾雁飞的整个身姿都遮蔽了,顾雁飞从花枝的缝隙里望出去看得清晰,外人看过来,却很难看到花树下的顾雁飞。
顾雁飞指尖拈着那一朵花,下意识循着声音望出去,后院或许是临着厨房所在的小院,小院中的厨子显然还没有起身,那这声音……难不成是老鼠跳上灶台打翻了了油?顾雁飞唇角抿了一点儿笑,正准备将目光收回来,却见到一个黑色的影子一闪,那速度极快,若不是顾雁飞习武又眼睛极好,说不定都捕捉不到这样的身影。
下意识的,顾雁飞微微屏住了呼吸——这里是凉城,一个地处中原偏北的一个历史小城,这个客栈虽然是凉城最好的客栈,但是看上去也有几分掩饰不住的寒酸,这儿难当当真如此卧虎藏龙?还是说,这么好的武功的人,是冲着妆迟,令羽,甚至是她来的?
顾雁飞轻轻向前踏了一步,以确认自己能够看得更加清楚。那个黑影子闪了闪,最终在小院内的一个火炉旁边停下来,这个时候顾雁飞才看清,火炉上有个小小的瓦罐,里面似乎是炖着什么汤药,而那个黑衣人手中正拎着一朵艳红色的从未见过的大花,花盏几乎是有一个人人头那样大了,黑衣人揭开瓦罐的盖子,从花盏中心拈下一些黄色的,花粉一样的粉墨,倒进了瓦罐里。
这是在……熬药?顾雁飞眯着眼睛做出了判断,上下扫视一遍确定这个黑衣人身上的衣服和装束是顾雁飞没见过的,或许只是偶然间路过的江湖侠客,在此炖一些汤药罢了。顾雁飞轻轻叹出一口气,将手中漂亮的小白花放回枝头上的一片叶上,正准备迈开步伐离开,却听到有些熟悉的脚步声。
带点儿虚浮,似乎是……令羽?
顾雁飞脑海里还这样想着,却已经下意识做出了反应,她反身更往花树底下钻了钻,将整个身影都藏进花树的阴影下面,她只要在花朵后面藏住那一张白皙过分的玉面,便已经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
顾雁飞前脚刚刚将自己隐蔽起来,后脚就看从前院那边走过来一个人,定睛一看,她没听错,正是令羽。他身上的衣服换了一件,是竹青色的长袍,长袍外面披着一件看起来还挺厚重的披风,脸色没有昨天那么难看了,但是还是看得出这是在病中,连脚步都有些虚浮。
他来这儿做什么?顾雁飞微微抿了抿唇角,没有出声,反而是更加往里缩了缩身子,一双凤眸亮的惊人。令羽的功夫向来深不可测,若是别人,顾雁飞大抵还能藏住,而令羽面前,顾雁飞却不一定藏得住。
好在令羽或许是因为身体不适,又或许因为脚步有些匆匆,没有往顾雁飞藏身的角落里看一眼,只很快就朝着小院去了,走到门口的时候他仿佛开口轻声唤了一个名字,顾雁飞没有听清,小院中的人却听清了,赶上来应了一声,顾雁飞凝眸望过去,正是刚刚蹲在药罐旁边的那个黑衣人。
“药煎好了吗?”这一句话倒是清晰多了,顾雁飞听在耳朵里,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个黑衣人,令羽认识,而黑衣人煎着的这一副药,原来是给令羽的?这肯定不是昨天那个老大夫来了之后开的药,至少刚刚那朵过于漂亮和艳丽的花,怎么着也不像是正常的中药。
黑衣人先是应了一声,随即小心翼翼的将瓦罐的盖子盖上去,才转回身对着令羽行了个礼:“殿……”一个停顿之后,他又改了口,“公子,药很快就煎好了,刚刚放了最后一样药材,马上就好了。”
令羽轻轻点头,五官轮廓分明的那张脸上没有往日里顾雁飞总是能看到的笑意,看上去不仅严肃,而且凌厉。瓦罐似乎是摇晃了几下,黑衣人看了,赶忙揭开瓦罐盖子,从旁边拿出一个青瓷的碗来,倒出大半碗乌黑的汤药,又将瓷碗在旁边冰凉的井水里浸过,上面冒出来的热气很快消散,才捧给令羽。
“这是备下的蜜饯。”黑衣人变戏法似的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个纸包来,顾雁飞虽然看的不太清楚,但是按他所说,也能猜到这是蜜饯。令羽看着那一碗药,脸色似乎有些更加难看了,不过还是一言不发的端起药碗喝了个干净,放下碗赶忙吃了两块蜜饯,显然,这一碗药比昨天那个还要难吃。
这样一碗药下肚,令羽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看起来,唇瓣都红润,顾雁飞仍旧躲在阴影里,虽然有满腹的疑惑,但是知道现在不是开口的好时机,他看着黑衣人动作干脆利落的将药罐和碗收拾干净了,两个人又并肩往外走出去。
“公子,这再拖不得了,您……”黑衣人走在令羽身边,一边走一边向着令羽说着什么,只是由于速度太快,两个人已经走出院落里,剩下的话,顾雁飞再也听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