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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楚羿的身影消失在翠霭堂门口,顾雁飞先是吩咐青荷关上门,随即将脸色一变,刚刚那些隐隐的忧伤和强装的笑意之下的失落都一扫而空,看得站在一边儿的清菀一愣一愣的,心中对于顾雁飞演技的评价更上了一层楼。

    “倒一杯冷茶来,我反胃得难受。”顾雁飞在椅子上坐下来,眉心皱起一点儿浅浅的沟壑,冲着清菀摆了摆手示意她回神,这样吩咐下去。冷茶很快被送到顾雁飞手里,她浅浅抿了一口咽下去,将翻滚的感觉压了压,才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清菀看着顾雁飞的样子,犹豫了半晌还是问出了刚刚一直让她疑惑不解的问题:“小姐,王爷刚刚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吗?”

    顾雁飞看着清菀脸上的疑惑,抿了抿唇角:“事情确实是真的,只是他描述的花里胡哨的,听起来不仅假,还让人觉得反胃,怎么了?”

    “奴婢觉得……王爷说的好奇怪。”清菀轻轻歪了歪头,她似乎不知道要如何将这句话解释清楚,抿着唇几乎要皱起眉头来,思考了许久才试探着开口,“王爷说,小姐拿着剑眼睛里全是狠厉的时候,小姐是伸出爪子挠人的猫,在王爷怀里的时候,又是乖巧的猫,自始至终,在王爷眼里,小姐都是猫,就像是宠物似的。”

    “宠物这样的东西,向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宠溺是宠溺了,可没有人会真正爱上宠物罢……?”清菀从这段日子和顾雁飞的相处里也察觉出顾雁飞对于楚羿没有一点儿意思,却常常看到楚羿对顾雁飞不改痴心,这话虽然说出口了,却越说声音越小,显然很是不确定。楚羿说出的话和他表现出来的东西,显然并不相符。

    顾雁飞一愣,随即是迟到了十几年的恍然——从上一世开始,楚羿就喜欢在和顾雁飞独处的时候形容顾雁飞为猫,顾雁飞当初也挺以此为傲,猫儿是多么骄傲又漂亮的物种,特别是野猫的那些潇洒,她以为这是楚羿对她的夸奖对她的喜爱,现在却在清菀的话里恍然大悟,这分明是楚羿高高在上唯我独尊里对她的一种践踏,他从来不喜欢顾雁飞,所以即使形容她,也只将她形容为靠在他膝盖边摇尾乞怜的家猫。

    不,那哪里是猫,那是楚羿的控制欲和对顾雁飞的不屑。顾雁飞心里没有半点儿波动,却还是觉得好笑又嘲讽,随着这一世逐渐聪明起来,她也看清看透了更多的令人憎恶的东西,她越来越不喜欢和厌恶上一世的自己,一个人如何能愚蠢至此?

    清菀看着顾雁飞的脸色不变,但是目光一直悠远,显然是陷入了沉思,然而就是这样的反应,让清菀更有些惴惴不安,是自己说错话了吗?她轻声开口:“小姐……?”

    “不,没什么。”顾雁飞被清菀的声音唤回思绪,她看着清菀那张小脸上的不安,便知道了她在想什么,轻轻一笑表示并没有想要责怪她什么的意思,她轻抬下颚指向桌上的残羹冷饭,开口,“收拾了罢。”

    “是,小姐。”清菀放下心来,轻轻弯了弯膝盖,转头招呼着青荷一块儿来将东西收收拾下去。顾雁飞起身,走到窗边的小案旁边,从一边儿的书架上面取下一卷书,翻到之前看到的页数,继续看了下去。

    看书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很快就到了应该入睡的时候,今夜伺候的应当是清菀,她拿着剪刀剪去过长的烛芯,又挑了挑,灯光便更加亮起来。看着顾雁飞不知疲倦忘却时间的样子,抿唇一笑,提醒道:“小姐,该就寝了。”

    顾雁飞又翻过一页去,看了看天色,轻轻摇了摇头:“等一会儿罢,今夜先不睡。”

    ——今夜,她还有一个已经答应下来的,要去赴的约。

    午时二刻还差一会儿,顾雁飞从桌前站起身,活动活动因为坐得太久而有些发酸发麻的腿,这几日的夜风还挺冷,顺手从屏风上抽了一件外袍披着,止住了揉着眼睛从小榻上爬起来察看的清菀的动作,顾雁飞叫了一声尺素,两个人打开门。顾雁飞嫌开院门的动作还是太大,索性就像是上一次去看清姝那样轻功跳上了房顶,直直朝着小树林去。

    等顾雁飞到小树林的时候大抵正好午时二刻,今夜的月光很亮,细碎的光芒从叶间透下来,落在顾雁飞月白色的外裳上,她发鬓微微有两分散乱,环视一圈没有看到人,想想令羽并不逊于自己的武功和称得上独步天下的轻功,顾雁飞还是歇了探寻的心思,找了一棵粗壮一些的树,靠在了树下。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顾雁飞抿着唇角不知道在想什么。

    “如果我一直不来,顾小姐也会一直在这里等吗?”直到顾雁飞的身后响起熟悉的嗓音,顾雁飞转头,只窥到一个浅紫色的身影在身后落下,一段时间不见,令羽却似乎丝毫没有变化,桃花眼眼角挑着顾雁飞熟悉的邪肆的笑容,仿佛之前发生的事从未在他和顾雁飞之间的关系上产生什么裂痕。

    当然,顾雁飞和令羽,也着实算不上有什么交情。

    顾雁飞轻轻抬眼,抿了抿唇角:“我只是不愿意失信于人,既然已经答应了令公子,那么无论多久,我都会等的。”

    令羽只轻轻点头,一双眼睛飞快的在顾雁飞身上一扫,做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原来如此,顾小姐倒是还是个重诺的人……”

    顾雁飞没有去回这一句话,正想直接开口问问到底令羽有什么事要相商,却先听见一声熟悉的鸟叫,顾雁飞循着声音看过去,只看到今天见过的那一只白隼在上盘旋了一圈,在发现顾雁飞在看它之后更加兴奋的叫了一声,随即半收拢了翅膀朝着顾雁飞的方向俯冲下来,轻巧打了个旋,落在了顾雁飞的肩膀上。

    顾雁飞觉得有趣,便将刚刚的那个话题抛之脑后,转脸去看落在肩膀上的白隼,伸出手屈指蹭了蹭白隼的羽毛,她的目光落到令羽身上:“这是令公子的白隼吗?倒是亲人得很,这种鸟一向都很凶。”

    “它并不亲人。”令羽听了顾雁飞这话,唇角的笑容似乎加深了一点,但是他只摇头说了这样一句,似乎是并不想多做解释,想了想又添上一句,“这只白隼叫临天。”

    “临天?好名字。”顾雁飞随口恭维一句,看着白隼的眼睛跟着她手指的动作转来转去,不禁觉得好玩又有趣,玩了这么一会儿才收回手,似乎是刚刚才想起今天到这儿来的正事,谈起正事神情也正经起来,她轻轻一笑,直言,“令公子今天深夜约我至此肯定不止是想要告诉我这只白隼的名字罢?有什么事,请直说。”

    令羽却似乎起了想要逗弄顾雁飞的意思,他用指尖蹭了蹭下颚,忽的一笑,邪气四溢:“那要是令某说,令某这一次来,就是为了告诉顾小姐这只白隼的名字,顾小姐当如何?”

    顾雁飞倒也不生气,甚至还微微挑了挑唇角,大概是看在肩膀上沉甸甸的这只灵动的白隼的面子上:“既然如此,那我现在知道了,就先走一步了。”说着要走,顾雁飞真的抬起了脚。

    “顾小姐可真无趣。”令羽往旁边跨了一步挡住顾雁飞离去的路,唇边的笑容不改,反而还有两分玩味意味,他微微笑起来的时候桃花眼会轻轻弯起,“我这次来,是当真有正是要和顾小姐商谈。”

    顾雁飞也收回抬起的脚,目光对上令羽的目光,轻轻颔首:“说罢。”

    “四月十五日,太子楚翡担任夏州巡抚,誉王楚羿同行,共同前往夏州巡查堤坝修建情况,顾小姐知道这件事罢?”令羽一边缓缓道来,一边观察着顾雁飞的神情,即使看着顾雁飞毫不为之所动,也没有半点儿失落的样子,反而轻轻翘了翘唇角,“而这一次北巡,若是令某没有预料错误,顾小姐……也会去罢?”

    月光的照耀下,顾雁飞的长睫微微颤抖,瞳孔似乎缩小了一瞬间,这是被说中了的表现。

    顾雁飞看着令羽唇角带着的笑,想了想还是没有反驳,反而像是破罐子破摔的抿了抿唇角,直接问:“令公子是从什么渠道知道的?”她要去这件事,除了尺素,就连上次和她一同去过将军府的清菀也只是半知半解。

    “我自然有我的消息渠道。”令羽轻轻耸了耸肩,显然是不愿意解释他如何知道的消息,没等顾雁飞在问下一个问题,他先开了口,“正巧,令某也想在十五之后去下周一趟,办些私事,顾小姐一人出门不够安全,路上也多有不便,不如……我们搭个伙?”

    顾雁飞一愣,随即抿着唇笑出来,似乎有一点不敢置信那样弯着唇角:“令公子叫我顾小姐,便是知道我姓顾,这个顾字,是将军府的顾,又从何而来的不够安全,多有不便?”

    令羽被顾雁飞这样质问也不恼,甚至显得很是洒脱,很是……不要脸:“哦,令某的意思是,令某要孤身一人去夏州,这一路上实在是不太太平,令某很担心自己的安全,多有不便,所以想和顾小姐搭个伙,顾小姐觉得,如何?”

    ……顾雁飞不得不承认她被令羽这样坦然的不要脸所震惊了,梗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开口:“令公子的轻功独步天下,武功也比我强,有什么不够安全的?更何况,令公子若是觉得不够安全,找个武馆雇两个保镖,也不是什么难事罢?”

    “令某身子不大好,武功时而灵时而不灵,所以才来请顾小姐一同上路。”令羽唇角带着诚恳的笑容,像顾雁飞解释的时候还颇像那么一回事,后面的话说的更是坦然极了,“至于保镖……武馆的那些武夫武功都太差,顾小姐既然这样说了,那么令某愿意请顾小姐做这个保镖,还请顾小姐出价!”

    顾雁飞眼看着自己身边向来面无表情的尺素都露出了疑惑混杂着混乱的表情,觉得自己现在脸上的表情肯定也好看不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