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中夏天的清晨,天亮得特别早。
龙台村,鸡鸣一遍,东方既白,薄雾迷蒙间,两条壮硕的身影坦克般碾过各家门前,朝着去往镇上的方向。杨月红扎起了久违的羊角辫,辫尾悉心编织着红布条,黝黑的肥脸上抹了两晕腮红,周身上下更是焕然一新,半透明的碎花纱裙裹在月红壮硕的肥膘之上,隐隐绰绰的,看上去无比油腻。月红喜气洋洋的领着欢子踏步前行,欢子却双眉紧cu,颇有忧色。
一路遇到早起耕作的村民们,月红都热情洋溢的打招呼。
“月红,上哪呀?”
月红摊了摊手提包,声若炸雷:“哎,还能上哪,镇上呗。腾贵那个死鬼,犯事了,据说进局子啦,可愁死个人,真不让我省心。”
话是这样说,可月红的神情,分明是欢天喜地,跟过节似的。
“他犯事了,你着什么急呢?”
“姚叔,这您就外道了吧!”月红兴奋起来,却故作神秘的四周看了看,扬手放在唇边,靠近姚叔耳边,分明是要说悄悄话的样子,姚叔狐疑的贴上耳朵,杨月红的zuiba靠上姚叔的耳朵,然后姚叔就听到了震天的吼声:“腾贵他跟我正处对象呢!”
悲催的姚叔一跤跌倒在地,大半天耳朵里嗡嗡作响,周遭的声音一点也听不到了,瞪大双眼看着杨月红领着欢子继续阔步前进,其他村民三三两两的围了过来,一个个的面露关切,一切如同哑剧般。
腾贵他爸老赵提着柴刀正要上山,撞上这一出,整张脸刹那间黑了下来,气鼓鼓的看着杨月红的背影,握刀的手青筋毕露,极力压抑着自己冲上去砍人的冲动。
月红对身后的一切置若罔闻,兴致高昂的走向村口,谆谆教导一旁沉默的欢子:“老妹,别着急嘛。镇上我熟着呢,到了派出所,咱们先寻求和平解决的方法,刘建明那孙子如果胆敢漫天要价,哼哼,我就把派出所给拆了!”
“你答应我悄悄过去,不闹出动静的。”欢子愁眉苦脸,“毕竟贵哥他们往后还要在村里做人呢,现在倒好,你那一嗓子,全村都知道了。”
月红呆了呆,一拍脑门:“哎呀,一高兴,把这茬给忘了。”
“高兴?你高兴个啥?”欢子百思不得其解,诧异的望着一旁的月红。
月红这会儿终于有点不好意思起来,端着个胖脸,呲着板牙羞羞怯怯的笑:“呃……说了你也不懂。”
“你且说说。”
“哎呀,讨厌,非要人家说!”月红做jiao羞状,抬手轻轻打了欢子一下。同样作为女胖子,欢子也差点被雷到吐,赶紧闭紧zuiba,压下胃里喷薄欲出的早餐。月红等着欢子再追问一句就趁机TanLou心声呢,等了半晌,不见动静,不由得有些焦急,“老妹,既然你好奇,那我就跟你说说吧,你可不能到处张扬哦。”
欢子正集中精神压抑早餐,苦着脸摇了摇手,表示不想再听。
月红依然自顾自的娓娓道来:“原本我是不想说的,毕竟,姑娘家家的,会害羞啊。架不住你强烈要求,姐妹一场,说说也无妨,我为什么高兴呢?其实很简单,贵哥心里有我,我心里也有他,只是始终差那么层窗户纸没捅破,这次的事情,虽然不是什么好事,但对我们两个人的感情来说,没准却是次恰如其分的机会,隔在我们俩之间的那层膜,这次有很大的概率一捅就破了,诶,欢子妹妹,你咋了,咋还吐了呢,哪里不舒服?哎呀,快坐下休息休息,吐这老多!”
欢子终于没压制住,翻江倒海的狂吐一气,月红慌忙抚着欢子的背,轻轻揉着,忽而瞥见欢子吐的秽物,凝神观瞧,其认真的表情,仿佛在做什么高深的科学研究,弄得欢子紧张起来:“怎么了,红姐,不对劲吗?”
月红盯着秽物,吞了口唾沫,感叹道:“老妹啊,你家伙食不错,我一看就知道,昨晚吃的是羊rou吧?”
“哇”的一声,欢子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狂吐,心中暗忖:这尼玛的被自己吐的东西给恶心吐了,上哪说理去!
月红倒也仗义,眼见欢子如此,不由分说,主动背起两百来斤的欢子继续赶路。月红健步如飞,竟似比方才两人并肩前行的速度更快,令欢子疑惑不已,赞了一句:“红姐厉害!”
月红咧zui一笑:“你不懂,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啊!”
欢子闻言又泛起吐意,抿紧zuiba,恨不得抽自己一zuiba,怪其zui贱。欢子打定主意,这一路,再也不说一句话,以后但凡有杨月红在的地方,都做个安分的哑巴。
四蹄……哦不……两腿翻飞间,月红背着欢子离村十数里,上了进镇必经的情人坡。这情人坡得名于一个古老的传说,说的是龙台村一对男女祖宗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村里的许多山歌都以此为主题,代代相传。村里遇上红喜事,也多半会增设新婚夫妻上情人坡祭山的节目。月红呼吸着情人坡怡人的空气,思想着即将见到腾贵的画面,心下高兴,不由得诗兴大发,一边背阔步奔走,一边吟哦起即兴赋的诗来:
背个麻袋上山坡,去见我的情锅锅(湖南话,哥哥)。
锅锅夸我水灵灵,就像坡下白萝卜。
听完此诗,欢子说什么也不再同意月红再背她,挣扎着下地,毅然的朝坡顶跋涉,秉着强烈的求生欲提气急走,竟把月红抛在了身后。欢子本想找个清静的地方再吐吐干净,近得坡顶,却见坡顶树下,自己哥哥喜子正与腾贵等人闲坐打尖,心中石头落地,松了口气,叫声“哥哥”,脚下发虚,竟然一头栽倒在地。映虹感觉到一团ju在眼前一晃,惊叫一声跳到腾贵背后:“妈呀,熊!”
喜子却听得分明,辨认出这是自家亲妹子的呼唤声,忙不迭的上前扶起欢子,摇了摇,欢子只是脱力,倒还清醒,见哥哥无恙,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哥哥,你出来啦?”
“你来干嘛?”眼见欢子面色苍白,喜子有些心疼起来,“身体又不好,瞎操心,我这不好好的吗?”
欢子坐起身:“他们没打你吧?”
“要打也先打胖子。”腾贵笑道,“zui那么贱。”
此时的胖子,却憨笑着不予辩驳,眼光不时的朝欢子飘。
“喂,你媳妇摔倒了,你咋不去扶一把,还劳烦小舅子。”腾贵尽收眼底,捅了捅胖子的腰。
胖子涨红了脸:“胡说什么!”
映虹看了看欢子,又看了看胖子的神情,抿zui微笑。
“就你自己吗?下次可别这么傻。”喜子仍然在埋怨着。
欢子朝后看了看:“月红姐带我来的……咦,人呢?”
腾贵闻言紧张起来:“什么?她来干嘛?”
胖子笑道:“那还用说吗,肯定是来救你啊。”
“谁呀?”映虹狐疑的问道。
“贵哥的老相好。”胖子一本正经,“长得可俊了,干活更是一把好手,贵哥有眼光,不愧是高中生。”
腾贵愤懑的一脚踹向胖子:“你再放句屁试试?”
“干嘛打人啊!”映虹拉了腾贵一把,“你天不怕地不怕的,居然怕一个女孩子?莫非,是始乱终弃,做贼心虚了?”
胖子认真的点了点头:“我看就是这么回事。”
“你还说!”腾贵扬起拳头。
“啧,不许打人!”映虹掰下腾贵的拳头,“不是就不是嘛,你火什么。”
“虹啊,你是有所不知呀。”腾贵满脸痛苦,“龙台村深山里多么凶猛的飞禽走兽我赵腾贵从来没怂过,可这杨月红,我是真怕了。”
有这么夸张吗,映虹踅摸着,突闻得一声雷响:“贵哥,是你吗贵哥哥!别躲啊哥,我看到你了。”
一双肥手将腾贵从胖子身后拖了出来,月红热切而深情的盯着万念俱灰的腾贵,咧zui一笑:“真是你呀,躲我干嘛,别害羞嘛!”
一旁的映虹目瞪口呆,心想:如果欢子算熊的话,顶多只能是熊二,熊大的位置,这个月红当仁不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