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身后笑声朗朗,“杜御史可真是好本事呀!以法喻人,刚直不过呀!”
“长孙相公说笑了,杜荷不才,适才无意冒犯长孙相公,还请相公恕罪!”
杜荷闻声回首看向来人,脸带歉意,连声作揖。
此人正是他之前移花接木的第一参奏人,宰相吏部尚书长孙无忌。
虽然长孙无忌并未因为他的参奏而获罪,也算不上得罪,可毕竟还是有冒犯之举。
相公征关右,赫怒震天威。
‘相公’,自魏武帝曹操为丞相起,人呼‘相公’,经魏晋南北朝到隋唐,为宰相的尊称。
杜荷适才称房玄龄为‘房相’,便是依此的简称。
“杜御史,职责所在,秉公而行,何罪之有!”
长孙无忌亲和地笑煦亲手将杜荷扶起,亲切地感叹赞颂道。
“到是老夫在杜御史身上受益良多,‘法铁冠刚正,獬豸服公明’,今日可是让老夫耳目一新!”
再看向杜如晦又羡慕地赞誉一声,“克明兄,可是家有千里马,门显麒麟儿呀!”
杜荷之前所为,他可都看在眼里,了然于心。
一番参奏环环相扣,布局巧妙,心思缜密。
小小年纪官职如此低微便可借势打力,能得此番谋划作为,可是聪慧过人,他日乘风万里,前途不可限量。
以杜荷的天资才华,再加上兵部尚书杜如晦和御史大夫杜淹杜家两位宰相的助力,必将青云直上。
以杜荷连陛下都敢参的性子,他长孙无忌如何不会卖个人情,结交这未来的朝中新贵。
再者,他的儿子长孙涣所担任的东宫左卫率录事参军虽是太子属官,可也归于武官序列。
而兵部尚书可是杜荷的父亲杜如晦,将来也少不得有人情受用的地方。
“辅机兄说笑了!我这心里这会儿可是寝食难安着呢!可就先行告辞了!”
杜如晦却是苦笑不行,匆匆拱手,再绷着脸凶恶地瞪了眼杜荷。
“逆......杜荷,还不快跟着老夫到兵部去!”
......
太极宫,分为宫城与皇城两部。
宫城,即大唐皇帝早朝生活的居所;而皇城,则是中央各官署办公之处。
皇城,兵部官署,杜如晦的书房。
“说说,今儿早朝是怎么回事?”
杜如晦yin沉地喝了口茶,冷看着站在身侧的杜荷。
秉承着‘抗拒从严,回家过年’的杜荷嘻嘻作笑,“爹爹,您不是都清楚了嘛?”
“我清楚什么!是我让你弹劾的玄龄兄,还是我让你弹劾的陛下!”
‘嘭’的一声,杜如晦将手中的茶杯沉重地压在案头,长声喝来。
“你个逆子,第一天早朝就给老夫惹事生事!”
“老夫在家是怎么跟你说的,沉默是金,沉默是金,让你多听多看多学,你可到好,尽把老夫的话当耳旁风!”
“这也不能怪孩儿,这不是房二请孩儿给他帮忙嘛......”
瞧着老杜不吃这一套,杜荷立马就拘谨起来,一副逆来顺受的姿态。
杜如晦睁眼一瞪,“房家二小子请你帮忙,你就敢在朝堂上弹劾堂堂宰相中书令,你可真是好胆!”
“这不是对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嘛!”
杜荷低眉轻声地解释道,“您想想看若是孩儿不弹劾房伯父,不当着陛下、当着满朝文武把此事给捅开,以房伯父那性情,如何能够答应让房二转文为武。”
可杜如晦的脸色依旧不好看更做怒起,“弹劾玄龄兄也就罢了,可你这逆子竟还敢冒犯圣颜!”
“这不是房伯父不依不挠嘛!”
眼观鼻鼻观心,杜荷更是可怜地为自己叫屈。
“就是陛下首肯之后,您也不是没有看到房伯父那眼神,森寒森寒的,吃了房俊的心思都有!”
“若是孩儿不弹劾陛下,不自陛下那里把这件事情给盖棺定论,事后房伯父若是再寻个什么法子,给房俊调度官职,孩儿这不是前功尽弃了吗!”
“哼!”
杜如晦冷哼一声,“若不是陛下宽宏大度,若是放到前朝,你有几个脑袋砍的!”
“不只是你,还得拖累我整个杜家跟着你个逆子一起受罪!”
杜如晦的声音虽然依旧清冷,可却不似刚才那般的愠怒。
“爹爹,何来受罪之说!”
见老杜的态度有所缓和,杜荷也壮着胆子顺杆子往上爬。
“孩儿身为御史,风闻奏事,参奏不法,本就是职责所在,陛下身有失察之过,孩儿如何不能参奏,孩儿亦是忠诚体国!”
没有三分三,哪敢上梁山!
若不是清楚李二的性子,他也不会这般刚正直言!
所有杰出的皇帝中,李二虽说并不见得是对待功臣最好的皇帝,但李二一定是最爱惜羽毛的皇帝。
连魏征怼天怼地怼了李二一辈子都能忍下来,他这小小一怼,李二怎么可能忍不住!
今天早朝还是他受恩荫而封官的时候,正是李二展示自己厚待功臣、皇恩浩荡的时候。
李二这么爱惜名声的皇帝怎么可能会惩处于他,更别说罢了他的官!
不然不是李二自己打自己的脸!
当然这话他也就自个在心里念叨,给老杜知道自己这么腹议李二还不得指着自己鼻子训叨。
“你,你,你还忠诚体国了,到还是老夫的不是了,老夫说你说错了......”
可就这一番御史之话也让杜如晦刚收敛的火气,又直冲冲地往天灵盖上冲。
“咳咳......克明,依老夫所见,荷儿所为,倒也不错!”
微微轻咳几声,坐在杜如晦案前的紫袍老者露出和蔼的笑容,声音温纯地接过话来。
“秉持国法,清正朝野,本就是御史之责,陛下有过,身为御史,如何不可面君直谏!”
“法铁冠刚正,獬豸服公明!真要说起来,今日朝堂上,老夫这个御史大夫可还没有荷儿来得称职!”
寻声一看,杜荷顿时眼眸一亮。
原因无他,这老者便是他的叔祖父,也是他的顶头上司,当朝宰相御史大夫杜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