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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幸而那中年男子慌忙拉住他的手臂, 将剑夺下掷在地上。

    “公子误会了,末将并未受任何人指示要取公子性命——”

    楚翊望着男子的眼睛一眨不眨:“你说的可是真的?”

    男子身边一直跪着的士兵们似乎有些不耐烦起来, 他右手边一人抢先道:“我们将军本以为二公子是个能够顾全大局之人, 却没想居然怀疑起将军的衷心,小侯爷若是有疑,只管同去便是!”

    “回侯爷,此事事出突然, 但末将敢以性命担保,相府现在已是危急存亡之时了——”

    秦晔此时方才明白,玉旻齐不过是要做给楚翊和这男子及一干士兵看,玉旻安是真的死了。

    楚翊一行人脸色都变得不安起来。

    秦晔迅速把那边的两匹马牵过来, 将那缰绳递到玉旻齐手上:“公子——”

    这是摆脱楚翊的天赐良机,秦晔一刻钟也不想多看到楚翊那病弱公子的模样。

    “快起来,我这就跟你们一同回府!”

    说话间, 玉旻齐已经飞身上马,将那缰绳握在手里。

    他面上没有惊讶,只微微抿着薄唇,并且紧紧攥住了手中的缰绳。在秦晔望向他的时候,他正好也瞟着秦晔。

    目光只是刹那的接触,然后便落向四围的黄土。但秦晔仍然瞧见了他眸中有些隐忍着的晶亮的光泽——那是不被允许落下的泪。

    主仆二人正要扬鞭远去时,楚翊忽然纵马上前,快步来到玉旻齐身侧。

    他本就苍白的脸色此刻似乎又添了几分憔悴。他披着宽大厚实的带有绒毛的白色披风, 本就瘦弱, 握着缰绳的手几乎能清晰地看到一根根的骨头。

    秦晔不知道那绒毛是什么动物的, 想必也是十分名贵。

    他解下披风,拿在手里就要递给玉旻齐。“马上风大,小心着凉。”

    秦晔驾着马便到先前那校尉身侧,大声道:“徐将军,时候不早了,我们快些回府吧?”

    言罢,自己倒先狠狠踢了一脚马肚子,箭一样飞奔出去了。随后耳边便想起隆隆的马蹄声,不用看也知道尘土飞扬。

    只听楚翊在后面大喊:“这段时间京城里我和我爹会全力相助,你只管放心——”

    等到人马都走远了,楚翊愣愣地看着消失不见的人影,这才“咳咳”一阵猛烈地咳嗽了起来。

    文白从马车里重新拿了一件黑色的披风递给他,蹙眉道:“侯爷,有句话属下不知当讲不当讲——”

    文青插嘴道:“你是说靖国公的死,为何时机如此凑巧?”

    文白摇了摇头:“他不想嫁给侯爷,自然是换了时机他也要离开的。我倒是瞧着他身边的那个侍卫,怎么好像在吃侯爷的醋?”

    文青哈哈大笑起来:“你是不是瞧着咱们侯爷喜欢他,就觉得是个男子都会被他迷住?哎——你不会是有什么特殊爱好吧?”

    文白羞红了脸,自己上马便走:“你以为谁都像你,是个二木头!”

    楚翊不言,低头出了一会神,便自己披上披风也走了。

    人马方行出三四里,玉旻齐便下令让随行的二百多人只留下十余人,其余人仍回到所驻扎的军营,等待命令。

    原来这个中年校尉是邺城驻守的将军之一,只因与玉旻安出事之处相距最近,便最先得到消息。但他行事鲁莽,贸然带了这么多人前去迎接,怕是要走漏风声了。

    玉旻安此次被行刺,奇的是只死了他一人,他的十余名侍卫竟然毫发无伤。有一人想要逃走,被领头的侍卫莫无启一剑刺死。

    那莫无启自知死罪难逃,悄悄带着玉旻安的尸首找到了这个校尉,要他火速接回二公子,这才有先前发生的事。

    “今日原还有一批人装扮成送亲的队伍,抬了轿子,要人以为那里面是我——他们的路线你知道么?”

    “回公子,他们所行的路线那莫无启也说了,末将现在就带人去查!”

    “慢着,你不必亲自去,时候也不早了,你随我回府,另派几个人去便是了,”玉旻齐又慎重道:“要记住,无论是否找得到那些人,记住不可声张!”

    “末将谨记!”

    等那中年校尉吩咐下去之后,玉旻齐又道:“还有一事,那莫无启大约何时能回府?”

    “他会在日落之后悄悄回到相府,为的就是等公子回去之后再做安排。”

    玉旻齐点了点头,“方才你们迎我时看到的地上有几具尸体,因小侯爷在不便安排,这会他走了,另派人将那尸首送到府衙,查一查这些刺客的来头。”

    玉旻齐说的时候,那中年校尉只恭恭敬敬地听,不停地答应着。等到分派完毕,人马重新上路的时候,玉旻齐忽然发觉有一道目光一直黏在自己身上。

    转过头一看,果然是秦晔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而且仿佛是自己的错觉,他的目光——竟然有点炽热。

    楚翊给的那披风他顺手就给了秦晔,因他后背受了文青一鞭,伤口灌了凉气只会更难受。

    没想到他披上之后倒俨然一个风流君子的模样。

    他眉眼本就长得极好,身材又挺拔,那披风披着正正好好,也不显得人缩成一团。额前的碎发这会因先前的打斗更显凌乱,被胡乱搭在耳畔,却有那么一点不羁的味道。

    没心没肺的一个人。

    “你看什么?”

    秦晔骑马凑近,低声道:“我觉得你刚刚说话的时候特别帅!”

    说完,秦晔也不等他回话,一溜烟驾着马跑掉了。

    “你去禀告夫人,晚膳前必然赶回来。若是不放心,大可以找人在后面跟着。”

    蘅芷听玉旻齐如此说,便也不再说什么,起身送他们出去了。

    两人各骑了一匹马离开相府,走远了,秦晔方欣喜问道:“我们去哪?”

    玉旻齐见他犹如笼子里关久了的鸟儿放飞出来一般,整个人都精神奕奕,扬起嘴角向他一笑:“跟着我。”便扬鞭纵马跑在了前面。

    秦晔骑在马上走了一会才意识到一件事——

    他原本在21世纪是不会骑马的!甚至连马的皮毛都没摸过。

    ——然而刚刚抬腿上马的时候,身体就像条件反射一般,很轻捷灵活便登了上去。而且摸着马鞭子、牵着马缰,竟像从前骑自行车摸着车把那样驾轻就熟。

    神奇!

    这个穿越过来的身体除了没有过去的记忆,在其他方面还是很值得夸赞的,时不时给他一点惊喜。

    到了人流熙攘的街市,两个人便下来牵着马慢些走着。

    秦晔先前也离府几次,但都匆匆出来、匆匆回去,来不及赏玩这街市上新鲜的玩意。今日跟着他出来,只想时间能过得慢些,好痛痛快快玩一回。

    但他的主子实在太招人注目了,一路上总有年轻的小姑娘偷眼瞧着他。秦晔从前觉得自己也是帅哥一枚,在班里好歹也是班草级别的,但跟他在一起,就跟个路人甲一样。

    可巧走过了一个小摊子,有个中年妇人卖着些木梳、簪子一类,瞟过去竟还有几幅面具一样的东西,便唤玉旻齐留步。

    这东西很精巧,能遮住上半张脸,颇像现代化装舞会上的那种。秦晔拿了一个通体银白的在手中,似乎是某种金属制得,倒也轻薄有光泽。

    在自己脸上比划了一下,还很合适。

    秦晔便向老板娘扬了扬手,“这个?”

    “一吊钱。”

    秦晔摸出一吊钱便给她,虽然心里觉得这薄薄的一层金属大概值不了这么多钱,但也不与她计较。便把那面具拿在手中,看着玉旻齐:“这个怎么样?”

    “你买这个做什么?”

    秦晔见他一脸的茫然,想着他也有被自己耍弄的时候,不禁心里就有些得意起来。

    秦晔躬身行礼:“徒儿的小小礼物,还望师父笑纳。”

    然而玉旻齐却没直接拿过来,停了一会抬头看时,见他面上竟有些红晕,似乎是恼了,赌气牵着马走了。

    “谁稀罕你的礼物。”

    但秦晔偏偏快步走过去拉住他,也不管路人的眼神,就把那半副面具带在他脸上。

    “不许拿下来!”又瞅着他笑道:“这样倒更好看了。”

    玉旻齐瞥了他一眼,长睫微动,“我怎么会有这么笨的徒弟。”却也并不摘下来。

    那卖东西的妇人看着一前一后两个年轻俊俏的公子走了过去,方才那人竟直接将那面具戴在他脸上——

    他难道不知道这是上元灯会,男子赠予钟情女子的信物么?不禁微微摇了摇头,这世道她也是看不懂了。

    ——————

    不一会走到外城,人烟渐希,主仆二人便纵马出城。

    越走视野渐开,但荒野茫茫,秋风萧瑟,满目的颓败凄凉。偶尔见到有炊烟的人家,却也是断壁残垣,倚着老树枯藤。

    秦晔跃马上前问他:“我们去哪?”

    玉旻齐却并不看他,只看着四野的荒原。

    他薄唇轻启:“乱葬岗。”

    秦晔心下一惊,脱口问道:“谁死了?”

    “去了就知道了。”

    说完便又牵着缰绳挥鞭疾行,秦晔见他左手那伤口才刚要愈合没几日,怕是又要裂开了。

    很快便到了一处土岗,四周都是白杨树,远近也无人家。两人便骑着马慢慢走着。

    白杨树丛间远看并无什么异常,但走进看时发现那土岗上歪歪斜斜立着一些墓碑,更有直接把棺材就放在外面的。

    但更有甚者,也有没有棺材的,似乎是被杀掉之后随便弃置于此,掩在半人高的枯草中,尸骸可怖,还有些腐臭作呕的气味。

    玉旻齐下马将缰绳拴在一棵白杨树上,秦晔便也跟在他后面,将自己的马也拴起来了。

    他轻声道:“过去看看吧。”

    秦晔皱着眉头分开那些枯草,同时小心避开脚下的尸体,玉旻齐似乎在找寻什么。果然,不多时,他在一具女尸跟前停下了脚步。

    这女尸身形有些熟悉,只是身着缟素。

    但她此时面朝下,背上插了一把刀,流出的血早已干涸发黑,便知已经死去多时了。

    玉旻齐俯下身便想将她背上的刀拔下来,秦晔蹲下来柔声道:“我来吧。”

    尸体已经僵硬,秦晔废了好大的劲才把刀子拔下来。看位置应该是从后面捅到了左边心口。

    翻转过来时,看到她的容颜,赫然是绿萝!

    那个一周前还还给她银子的小姑娘!

    “这——这是谁干的?”

    秦晔手都发抖起来,曾经同在一个屋檐下的小姑娘却这样惨死,又被丢在了乱坟岗——

    不由得心里面又心惊又心寒。

    “你看她穿着孝衣,想是跑出来之后家里面有人死了。可是她私自跑出相府,坏了相府的规矩——”

    玉旻齐没有继续说下去。

    “所以你们就杀了她?”

    玉旻齐望着他,眸子里一片沉静。秦晔方知自己口不择言,将他作为相府的主子一并斥责了,便垂首道:“对不起。”

    将绿萝埋葬之后,秦晔看着满手的泥土,坐在坟前竟有些物伤其类的感觉。

    “家奴的命就这么低贱么?”

    玉旻齐也坐到他身侧,目光看着前面横七竖八的墓碑,淡淡道:“人命都是这么低贱。”

    秦晔也望着那些墓碑出神。

    “你杀过的人,是不是比这要多得多?”

    “是。”

    “你杀人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玉旻齐转身望着他,“我不杀他,他就要杀我。不过都是要活下去。你觉得绿萝可怜,可是她自己何尝无错?她若是肯将实情告诉我,我必然会给她银子,让她安置家人之后再回来。可是她一来因为见我伤人害怕,二来又着急,反倒给了他们杀她的把柄,将自己害了。”

    “放她走不可以吗?何必非要杀人灭口?”

    “她先前在我跟前,谁又知道她跑出来不会是为我私通消息?”

    秦晔低声道:“对不起。”

    “如果我有一天早早死了,多半也是拜你所赐。”

    秦晔伸手捂住他的嘴,知道自己脑子转圈慢又惹他生气了。但虽然是玩笑话可也不想听他这么说。谁知道满手的泥土都沾到了他唇上,惹得他“呸呸”直吐口水。

    但秦晔也不去给他擦拭,看着他狼狈的样子竟觉得本来阴郁的心情好了大半,便跑到白杨树下去解开马缰。

    “你饿不饿?我快撑不住了。”

    “呸!在这里也能说肚子饿。”

    临别时秦晔又回望了绿萝的坟堆一眼,隐在白杨枯草中,日光洒下来,静默得好似不曾存在过一样。

    人命都是这么低贱——保护好自己、守护好自己珍惜的东西,便已足够。

    ——————

    回到城内已是暮色四合,街上行人不多,但酒楼茶馆都灯火通明得亮着,一派喧闹繁华。

    玉旻齐此时说这面具戴久了不舒服,要摘下来,秦晔便也不去理他,反倒是在一家卖兵器的店铺前挪不开步子了。

    玉旻齐将那面具拿在手里,见他拿着一柄长剑摩挲着,不禁想笑他。

    “才会了几招,你急什么?”

    秦晔正想转身拿剑舞几次给他看,却听他突然叫了一声,忙转过身,见他两手空空。

    “——你的礼物被抢了!”

    what?秦晔只愣了一瞬,便看到有一道黑影向着南边逃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