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门与门框相撞,发出一道不大不小的声音。
“‘你真是让我大开眼界’,是什么意思?”
刘邦双眼迷离,眼睛描绘着门的轮廓,嘴里喃喃自语。
窗外日头正盛,那些毫不起眼腥臊的黄土在阳光的照耀下都熠熠发光。
“唉,真不是我说你。”
一道苍老的声音凭空在刘邦脑内响起。
刘邦心中警铃大作,凝神对付那个不怀好意的老头。
老头摆了摆手,
“放心吧,老朽对你没兴趣了,老朽虽是心魔,但基本上的言而有信还是做得到的。”
一听老头的话,刘邦心中升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你答应谁的话了?”
老头捋着胡子,
“老朽不想说。”
刘邦看老头那副样子,也不恼,已经冷静了下来。
自己虽是把五百年阳寿给了他,但后来发生的一切都不清楚,莫非,他趁机夺了自己的灵魂?
刘邦眉头蹙起,心中警惕更浓。
老头仰首大笑,
“看来你好像明白点了什么嘛,那你可知你的灵魂怎么回来的?”
看刘邦那副愁眉不展的样子,老头竟觉得内心十分愉悦。
刘邦记得,张良临走关上门之前最后看向它的那一眼。
绝望。
一种所有希望都被抹杀,走投无路时的绝望。
刘邦心头一颤。
老头喜欢极了刘邦这种苦苦挣扎的样子,
“老朽不会再来了,毕竟不能对不起那一千年阳寿不是,倒是你,哼。”
老头临消散前,嗤了一声,
“你若还不长进,恐怕人家要是相救你就得把命都搭进去了。”
刘邦突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烦躁,心里一阵疼,怒吼出声,
“你懂什么,滚!”
刘邦哪里会不明白,那老头是出于一份好意专门来提醒自己的,但它实在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张良用一千年阳寿换回了自己的性命?
刘邦快要抓狂,却无法忽略心底快要被撕裂的痛感。
自己,就这么没用吗?
刘邦突然想起张良的那一身伤。
他拖着那副身体,要到哪去?
刘邦再也来不及想别的,用身体撞开门就朝外奔了出去。
强烈的日光让刘邦头脑晕眩。
张良,你去了哪?
它只觉得世界白花花的一片,眼前的东西也看不真切,它晃了晃头,依稀瞥见一个黑影在前方,背对着它,一步一步稳稳地走着。
刘邦欣喜若狂,当是还没走远的张良,连忙跑了起来,速度快得耳边都呼呼刮起了风。
等到跑近才发现,这个人,它虽认识,但不是张良。
察觉到有东西接近,那人眼神转冷,迅速转身,一把通体暗紫的长剑就悄然横在刘邦眼前,剑身还噼里啪啦地闪着雷光。
刘邦脊背弓起,做足了还击姿态。
那人紫发及肩,面皮白得不似人色,头顶上的雪白狐耳十分惹人瞩目。在这大热的天,一件紫黑的狐裘依旧不离身,但也没见他冒汗,呼吸还十分平稳,不像是急着赶路的样子。
那人见了刘邦,抖了抖狐耳,收了剑,偏清脆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点不可置信,
“大白?”
刘邦龇牙,浅灰的眸子里有着浪族天性的凶猛与嗜血,它心中防备不减,这里堪比沙漠,出现一些幻觉也是常事。
那人瞳孔暗紫,狭长的双眼泛着水光,他无辜地眨了眨眼,声音竟一改往日的疲惫劳顿,带着一抹轻松的语调,
“大白,你怎么在这?”
刘邦现在才听明白他在喊自己。刘邦抬眸,见那人正微微笑着,看着自己,嘴角的尖牙露了出来。
刘邦一眼就瞧见了他腰间别着的黄灿灿的酒葫芦,稍稍放松了些,心知这个不是幻觉,就是那李白本人。
刘邦迟疑了一会,抬起爪子在松软的土地上写着字。
李白垂头,看着刘邦写字,柔顺的紫发顺着肩膀滑落,如瀑布一般,发梢在半空摇摆着。
李白耐心地等刘邦写完,随后,才发出疑问,
“你在找人?找谁?”
刘邦抬爪,刚想写张良,又想起李白不知道张良的名字,这才落爪,写下“小白”两个字。
李白忍俊不禁,笑着,
“你们两个吵架了?”
刘邦眼底划过一抹痛色,不再写字。
李白叹气,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发丝,
“正好我不急着走,我帮你找吧。”
刘邦欣喜地抬头,正巧望见李白那看不大清楚情绪的暗紫眸子,写下,
“这么多年你一直独自一人?”
李白眸子凝住,脸上的笑容也消失殆尽。
许久,才听得他那清脆的声音响起,
“走吧,去找小白,要不就找不到了。”
张良从木屋里出来就不该去哪了。
他漫无目的地在烈日下走着。
有的时候,阳光真是个烦人的东西,在不需要它的时候,他偏偏慷慨得恨不得让自己燃烧起来,恨不得穷尽自己所能来散发那些热量,但它忘了,它做的这些努力,都是不被需要的。然而,一旦要需要它,它又像个吝啬鬼一样,连多出一点光都要了它的命一样。
张良抬眸眯眼看着那轮火红的圆盘,嘴角勾起一个冷笑的弧度。
他除了那间木屋,大概就无处可去了。
张良手脚冰凉,这么灼眼的阳光也无法温暖他半分。
淡蓝的眸子依旧清澈如水,他艰难地向前走着,全身都疼,好疼。有被殴打的淤青,有被匕首划开的刀口。
皮肉翻起,刺骨的疼,大概是发炎了。
张良咬牙,干脆就坐在了被太阳晒得滚烫的土地上,被晒成人干,死在这里也不错。
张良仰头,望向远处,目光没有焦距。
层层叠叠的热浪腾腾升起,无端的给人增加一抹焦灼。偏偏又刮起了风,风不大,卷起的黄土却足足有半人高。
就在那混杂着黄土浑浊不堪的热浪之中,出现了一个人影。
不,是两个身影,一个人,一头狼。
狐族天生嗅觉灵敏,找个人不是难事。
张良眸光瞬间死死锁住那两个身影,嘴唇抿得比直线还直。
他站起身,全身伤又没有得到休息使得他站起来时双腿打颤,但他还是咬着牙拼着命,站了起来。
那一人一狼穿破黄土的屏障,直直朝他走了过来。
刘邦见张良站在那里,加快了脚步,向前走去,张良却随它前进的步伐后退,一双眸子里冷得好似看得见冰霜。
李白出声,
“大白,你别走了。”
刘邦这才回过神来,立马顿住了脚,张良也停住,与刘邦保持着最开始的距离。
刘邦仰头,
“良良,你回来吧,我真的知道我错了,我不该那么说话。”
张良抿唇。
刘邦见张良不吭声,声音也带上了哀求,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造的孽我自己来还,你不要走好不好。”
听刘邦的话,李白也大概听出了他们两个之间发生了什么,李白只是轻叹一口气,朱红的唇轻启,
“大白,你可知有一句话叫作覆水难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