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逻队酒足饭饱,队长准备带着众人离去,之前被打的那几个不太高兴,合着精神损失费被您拿了,我们兄弟几个就要了一顿饭啊?怎么着也应该把那打人的叫出来,我们哥几个比试(揍他)一番吧?
队长觉得丢人,虎着脸道:“都是街里街坊的,以后不来吃饭了?要说就是你们几个兔崽子自己没本事,堂堂巡逻队警察,被人揍了,还要兄弟们来给你找场子,丢不丢人?”再一看笑眯眯的高良姜,俗话说见面消了三分仇,又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还俗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队长他还好意思打群架吗?可又不能在众兄弟面前失了威信,想了个主意,道:“小高掌柜,不是我巡逻队的不给你面子,实在是这几个兔崽子心中压不下这口气,毕竟是你们先动手的。小高掌柜,我看这样,你把你打人的亲戚叫出来,我们巡逻队也不欺负人,他们哥几个一个个上,公平较量。”
小高掌柜,队长难做,你可别怪我占了你这个便宜。
高良姜打量着对面几个站起来的巡逻警.察,心说,这哪儿公平了?小蓟几下一来,不给你都打死了?
可人家坚持要比划比划,高良姜只能答应,扬嗓子把小蓟从后面叫了出来。
小蓟听说要比划,二话不说,伸手脱衣服,把小高掌柜给的一套新衣服给脱了,叠好放在一边——他怕把衣服给弄脏了,一会儿沾了血,脏。
脱完就穿一到膝盖的短裤站在众人面前,和尚重重咳了一声,给高良姜比了个口型:世风日下,道德沦丧!
对面那几个警.察,虽说本事不高,可他们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一看眼前这跑堂的,个儿比他们高一头,两胳膊鼓鼓的肌肉,腰上一丝赘肉没有,八块肌肉硬得吓人,这是练家子的!怪不得早上那几下打得他们王八吃西瓜——滚的滚、爬的爬,他们哪怕是车轮战也打不过他!
几个人一对眼儿,打定了主意,道:“我们不打了。”
队长暗暗擦了把汗,眼前这人,看这容貌、气质、武功,定不是池中之物!得,还是别得罪了。队长能坐到现在的位置上,也是个有眼光见识的人,当即道:“行了,都是误会,别打打杀杀的了。小高掌柜,不打不相识,咱们这也就成了朋友了。咱们做巡逻的,苦啊,寒冬腊月还在外头操劳,我做队长的能有什么苦?苦的都是我这帮弟兄,白天晚上忙得跟狗一样,吃不到一顿热乎的……”
高良姜这小掌柜做了有几年了,哪儿还能听不出他的意思,连忙点头,道:“承蒙队长您看得起,以后经过路过,只要兄弟们不嫌弃,别的不说,进来一碗热茶还是有的!”是一碗茶吗?那就是一顿饭。
队长笑着点头,“小子,你有前途!”
“您夸我。”高良姜把这帮府衙里的人送出门外,巡逻队长跟她悄声说,“小高掌柜,我也知道这晚上不让做生意实在是不给人活路,我也是没办法。好在这条街就我们队里几个兄弟巡查,这样,你悄悄的,别大开了门吆喝,就只是给朋友、熟人做顿饭,还是行的。”
这就是说,特赦高家庄暗地私营了?倒也没光吃亏,还有点儿甜头,打了巴掌给甜枣,这队长倒是会做人,笑脸把人送走了。
这群人走了,高良姜看看天要下雪,把门关上。一回头,小蓟不怕冷,还慢条斯理穿衣服,阿藏不挪眼,盯着小蓟看。
高良姜看着稀奇,难道这和尚是个水路不走、走旱路的主?没等她开口,和尚先开口了,他问:“小蓟,你脖子里这银麒麟,哪儿来的?”
“不知道。”小蓟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自然更不会记得这个。
“阿藏,这银麒麟有什么讲究吗?”高良姜试探他,“这也不是什么稀奇玩意儿,我看满大街小孩儿都有。”
“没什么,随便问问。”和尚翻身进了厨房,留下高良姜和小蓟面面相觑。高良姜跟小蓟讨了那银麒麟,回楼上仔细检查,和自己那个对比着一看,除了一个头往左,一个头往右,几乎是分毫不差,一模一样。
研究半天没研究出个结果来,下楼把银麒麟还给小蓟,却没找到人。跑到厨房一看,阿藏躺着躺椅、烤着火炉剥花生,说:“晚上有人来吃饭,让小蓟出去采买了。”
“阿藏,小蓟他初来乍到可不认地方,他知道哪里买菜哪里买肉吗?被骗了钱是小,万一迷路了……”
阿藏躺得不动如山,道:“丢了最好。”看到小掌柜穿上了皮袄,似是要出去寻人,又忙道:“你急什么?前门高家庄饭馆,谁不知道?他是失忆了又不是弱智了,不认路不还有一张嘴吗?”扔了三个问号,把小高掌柜砸懵了,正巧这时候外面有敲门声,高良姜上前去开门。门才开了个缝,连着钻进来两个人。
两人一进屋就找桌子坐下来,找了个光线昏暗的角落,跺着脚喊冷。高良姜忙过去招呼,这两人穿着土布衣裳,看着像是大户人家的家仆。两人不仅瘦,还小,个头只到高良姜的肩膀,坐那儿就跟俩半大小子似的。
“两位爷,吃点什么?”
“来、来点啥?”穿黑色衣裳的客人有些局促,不敢看高良姜的脸,偏过头问另一个穿灰色衣服的,“你说,你说。”
灰色衣服的客人外向些,清了清嗓子,黑眼珠子左右转了转,压着嗓门问:“掌柜的,你这儿——你这儿有铜锅子吗?”
铜锅子就是北京的火锅,小铜炉里面放炭烧,边上坐着一圈清汤,等铜炉里面火烧旺了,炭烧红了,清汤开了,把薄如蝉翼的羊肉片夹进去涮一圈,鲜嫩的羊肉就涮得了,蘸着麻酱,那叫个鲜美。大冬天冷得人手脚冰凉,吃个铜锅子暖和暖和是再好没有的事。
“有的有的,两位稍坐片刻,铜锅子要准备会儿,你们点儿什么菜?”
灰色衣服的客人小心翼翼地问:“那……你这儿有什么啊?”
高良姜道:“店里最好吃的是羊肉火锅,刚从承德买回来的羊肉,鲜嫩多汁,还有羊上脑肉、羊黄瓜条肉、鲜牛百叶、牛肉切片,又有黄喉、鸭肠、白菜、粉丝、冻豆腐,店里今儿菜不多了,派人出去买了,要不您先来这些?我们家的清汤,用的是干口蘑、大葱、老姜、干海米、小蟹干,调料您也随便选,有麻酱、腐乳汁、韭菜花、卤虾油、芝麻香油、干辣椒……”
俩客人听了直哧溜哧溜咽口水,嚷着这都不差钱,快快全端上了。
高良姜应了,往后厨去,跟阿藏一起收拾铜锅子。阿藏一手刀工出神入化,片片羊肉切得薄透,码成两盘子羊肉卷,又把粉丝放水里泡了,把外面院子里的冻豆腐拿回来解冻。高良姜往大堂先送了铜锅子,又回来端菜,瞧着阿藏切出来的羊肉卷,不禁赞道:“阿藏,看不出来,你有一手!”
阿藏得意道:“这算什么,熟能生巧罢了。”
高良姜往外端菜,耳边还回荡着阿藏的声音,这话一过脑子,她觉得不对,他不是和尚吗?怎么切肉片还熟能生巧了?把菜放下,准备进去问个清楚,就听这两人道:“天寒地冻的,十里八村就见这么一家店,你说我兄弟二人怎么命这么苦?”
黑色衣服的客人谨慎些,压着声音小声道:“有就不错了,又何况人家还愿意接待咱,要说命苦,咱能苦得过公主吗?”说完深深叹了口气,摇头晃脑去涮肉。
灰色衣服的也不说话了,两人专心吃饭,你一块筷子我一筷子,三两下四五盘肉下肚,像是没吃过瘾,又催着小掌柜上菜。
高良姜闻着味道自己也饿了,回厨房端菜,阿藏眼都没抬,往她嘴里塞了一块甜糕。
“唔……好吃。”高良姜差点把舌头一起吞了下去,问:“这什么糕?”
“新品,你要吃着没事儿,咱再往菜单子里放。对了,外面两个,你千万别卖酒给他们。还有,一会儿结账的时候,你报账单可以高个四五成。”
“……这不厚道吧?”
“他们的钱来的也不厚道,你放心,我和尚从来就是普世济怀,从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你就照我说的去做。”
“好嘞。”
又上了几盘子肉卷,这两人果然支支吾吾提出要酒,高良姜借口说店里酒买完了,不方便出去打,两人也没坚持,匆匆忙忙吃完了,留下两个大洋说不用找了,开了门缝又悄无声息钻了出去。这段饭可不值两块大洋,高良姜挺喜欢这两个客人。
阿藏端了两个炒菜出来,招呼高良姜吃晚饭,瞧她那高兴样儿,不屑一顾道:“别以为占了便宜,我这是便宜了他们。”
客人吃得高兴,那是因为厨子手艺好、本事高,高良姜笑脸奉承道:“那可不是,能让佛爷您操刀做菜,不仅是他们的福气,也是我小高掌柜的福气!”
这番马屁阿藏很受用。
一夜安安稳稳过去了,第二天一大早,有人来敲门。高良姜刚练完回来,一身的热气,上前把门一开,敲门的人猝不及防,一下就扑到了她怀了。高良姜把人扶稳了一看,问:“二表姐,你咋来了?”
惠姑被“表弟”捏紧了手腕子,满脸通红,捶了高良姜一下,嗔怪道:“你这人,走路也没个声音,吓我一跳。”阿姜的手心是烫的,捏的她心乱跳。
“亲姐诶,是表弟我错了,您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小高掌柜把人往大堂里引,边走边问,“怎么大清早来了?这就快过年了,我也打算回姥爷家一趟,店里新买了些肉,正好给姥爷送回去。”
“哟,你就想着你姥爷啊?我们这些姐姐妹妹在心里都不算是个人儿!”
“别,二表姐你可别这样说,姐姐妹妹哪一个不是我心头的肉?今儿正好你来了,你留我店里吃顿饭,我这儿新聘了个厨子,手艺那嘎嘎地好。”
“不了,过了小年就是年,家里事儿多,耽搁不得,我来是来接玛法1走的。一会儿见面了我得说说他,在你这儿一待就三四五天的,不思量回家了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