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程璟将脸颊旁边的黑湿发丝挑至脑后,暗红的眼瞳闪过一丝疑惑。
“你的衣服。”铁奴言简意赅道,递出去的手又往前送了送,此时他换了一身合身整洁的黑色衣裳,显得格外高大板直,脚上也踩上了鞋子,整个人的精神面貌和第一次见不可同日而语。
程璟看着那衣服,有看了一眼铁奴,有几分心动,又有几分为难,“穿了衣服就不好进水了。”
铁奴的手没有收回来,“在岸上穿。”他低声道,极黑的眼瞳里飞快的闪过一丝光。
“……好吧。”程璟他伸手接过衣裳,他朝铁奴微笑一下,展开衣服,唇角的弧度却小了一点,如果不是铁奴观察力超群,根本就发现不了,他垂眼,不动声色地问:“喜欢么?”
“喜欢啊,”程璟说,他看了一眼铁奴,将衣服穿上。
这样白底红莲的纹样衣裳,程璟见过一些雌雄莫辨的少年穿过,很是姝艳,然而到底显得过于纤细,少年感太重,有些年纪上的轻佻,他是不太喜欢的,毕竟他这个年纪都可以做爹了。
到底还是有些装年轻的羞耻感,程璟没有问铁奴他穿着怎么样,然而铁奴却不吝夸奖地道:“你穿这件,很好看。”
程璟低头扯了扯宽大的袖子,微笑道:“谢谢啦。”
铁奴在他面前坐下,极黑的眼瞳一直盯住了他,程璟有些疑惑,“怎么了?”
铁奴沉默了一下,伸出了一根手指,指向侧方不远处这两天赶出来的竹屋,嗓音低沉暗哑,仿佛像含着东西,“和我去那里住吧。”
程璟愣住了,他看了一眼仅仅三天就建造好的小竹屋,心里正准备着拒绝的说辞,但忽然之间像想到什么似的,拒绝的话在舌头上滚了滚,又落回了肚子里,“好啊,”他说着,朝铁奴抿唇微笑起来。
铁奴深深的看着程璟,他那张白皙得几近透明却又染着瑰丽色泽的脸孔在莹莹月光下显得那么勾人心魄,他足以让任何人为之疯狂,现在却毫不犹豫地答应他,进入他为之建筑的巢穴…………
铁奴勾唇低笑起来,垂眸看见那妖精睁着暗红色的眼瞳里惊奇带着疑惑的眼神,那和蒲扇般的大掌伸出,抚上了与他大手相比显得那般娇小的脸庞,粗糙的拇指划过他那娇嫩粉红的唇角,摩挲脸颊上一小片光滑细致的皮肤。
“我很高兴。”他低沉道,唇角的笑容愈发深刻。
现在这个妖精,是他的了。
程璟眼珠子动了动,伸出蹼爪一般的手触碰了一下铁奴抚上自己脸的大手,心里一阵异样,他也不蠢,这个状态…………他望住了铁奴,铁奴也深深的望住了他。
程璟一时竟有些不敢看他那深邃如谭的眼睛,心虚般的慌张移开了视线,“你为什么摸我脸?”他推开脸上那只手,低声问,游移开的目光如蜻蜓点水般地与铁奴的目光接触一下,又离开了。
铁奴顿了顿,低沉而带了些许温柔地道:“你说的,除了耳朵,其他地方都可以摸。”
程璟一愣,回想了一会儿,郁闷道:“我可没说,我说的是你不能摸我耳朵,可以给你摸我的手,还有尾巴。”说着,他微歪头想了想,伸出了一只手,暗红色的眼眸在莹白月光下闪闪地看了他一眼,“实在想摸,就摸手,不要到处乱摸。”
铁奴垂眼看着他递过来的那一只手,大掌握上,漫不经心的捏了捏,粗大的手指顺着手背滑下,落在程璟冰凉而充满了美玉质感的手指,轻轻的摩挲着。
程璟任他摸着,心底那一丝异样就像没出现过一样回归了平静,他靠在一棵竹子下面,抬眼看着天上那一挂圆月,轻声道:“今天的月亮好圆。”
铁奴看了一眼天上那洁白皓月,没有说话。
“铁奴,你有家人么?”程璟偏过头问,目光澈澈。
“有…………”铁奴沉默半晌,才道。
程璟却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继续问:“你怎么不和你的家人在一起呢?”
铁奴黑色的眼眸暗光浮动,极快地闪过一丝戾色,顷刻间消失不见,“他们去世了。”
程璟吃惊地偏头看了他一眼,许久,才轻声道:“对不起,我这样随意地提起了你的伤心事。”
铁奴摇了摇头,捏住程璟的手紧了几分,“不是伤心的事,”他低沉道,望住程璟的眼神愈暗,“那你呢?”
“我?”程璟疑惑的目光撞进他那深邃眼神之中,那专注得过分的眼神竟让程璟目光有一些闪躲。
铁奴靠近几分,喉头滑了滑,低声问道:“你有家人么?”此时的他,目光变得格外锐利起来。
程璟垂眼看着自己另一只手,手指之间透明而充满弹性的皮质让他再一次感到自己已经不是人了,下身没了灵便的双腿,变成这样沉重而累赘的尾巴,心中的忧愁愈重,“有啊,只不过现在和他们分散了…………”程璟轻声道,心跳有些加快,他抬眼看了一眼铁奴看着那般老实可靠的脸,喉头滑了滑,那些落到舌尖的话终究没有吐露出来。
铁奴沉默半晌,道:“跟我回去吧。”
程璟望了那座小竹屋一眼,小声道:“现在就去么?我离不了水。”
铁奴低声道:“我给你准备好了。”
程璟听了,思忖了一会儿,朝铁奴点了点头,“你且等我一会儿,我去拿些东西。”说着,就要扯他身上的衣裳。
铁奴按住他的手,沉声道:“你那些东西不必拿了,你少什么,我给你买什么。”
程璟看着他,摇了摇头,“不行,是很重要的东西,我必须拿回来,你在这里等我。”
他拨开铁奴的手,很快扯掉了身上的衣裳,因为就在离水不远的岸边,这次他不需要铁奴帮他,自己也能顺利地滑进水里。
铁奴攥着那带着他气息的衣裳,看着水面掀起波纹,直至消失,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上柔软的布料般,粗糙的拇指轻轻地摩挲着,顿了顿,鬼使神差地缓缓将它放在鼻尖闻了一下,竟闻出一丝极淡的异香,虽然极淡,但却令他心神为之一震,身体也随着滚烫起来。
铁奴立刻放下衣裳,他的目光落到平静无波的水面上,半晌,他将那柔软的衣服叠好,放在一块干净的布上,然后他脱掉了身上的衣服,踩着松软的竹叶下了水。
身体格外的热,脑子却异常的清醒,铁奴沉默的捧了些水,泼到了他那张烧伤得几乎没有一块好皮肤的脸上,却丝毫降不了那突然升起来的热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