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梁建良就起来了,在医院墙角窝了一晚上浑身都不得劲,但这对他们这些个经历了饥荒的农村汉子来说也算不得什么。拿着医生给开的营养粮票,买了一碗面条加了一个荷包蛋。又在普通窗口买了八个杂粮馒头和三碗稀饭。
这个时候物资奇缺,尤其是刚经历过大.饥.荒,他们也只有在医院才能买到加了点细粮的面条了,这还是医院给那些营养不良的重病患者开得营养餐,虽然价格也是比较贵的。
梁建文轻轻叫醒大哥,把稀饭和馒头递给他。
“怎么这么早就醒了,你再多睡会儿吧。”季大伯看着脸色不好,挂着两个大黑眼圈的梁建良,不由道,“到时候大从(梁季文小名)醒过来了,你倒是把自己给弄倒下了。“
“我身体好着呢,现在让我下田都没事。”村里这几天轮到梁建良值夜,白天又要下田去挣工分,所以这几天本就没怎么休息好,脸色难看也是自然的。
梁大伯皱着眉头没说话,不过却是三下两除二地将早餐吃完,揽过杂物,摆手让梁建良吃饭。
梁建良呼呼地将馒头配着粥倒下肚里,馒头比成人一个拳头还有大两圈,吃着粗糙划嗓子,但这也是难得的好食物了。
梁建良一点的时候才和田芳换过班,不忍心人田芳起太早又怕稀饭和馒头凉了,就把馒头放进稀饭里用碗反盖着小心翼翼地放进怀里捂着。
梁大伯悄悄进病房看了眼梁季文,心疼地看着侄子毫无血色的脸蛋,轻手轻脚地就出去了。他是村里的团支书,今天不止要上工还要组织村里活动,看完侄子他就要回村了。
梁建良把用纸包着的七个馒头给梁大伯带回去。这样的馒头他们家也少吃,他和大哥两人吃了半个,留下半个田芳和梁季文一人一半,剩下的自然是带回去给家里人每日一点解解馋,不过一人也就只能分个一两口罢了。
送走梁大伯一会儿后,梁建良轻手轻脚地进了病房,在离着梁季文病床不远的墙边坐下来歪着头眯着。
外头天快亮了,从窗户里透出了一点亮光。田芳虽然没睡多久,但平时也就这个点起,生物钟早就定好了。
“他爸,上椅子那眯会儿吧,看着大从点儿。”田芳没想到自己睡得这么死,连忙看了梁季文一眼,见他脸色虽然苍白,但比昨天要稍好一些,这才放下心来。又见梁建良可怜兮兮地窝在墙边,又心疼起孩子他爹,赶忙让他去椅子上歇歇。
“哎!”梁建良从怀里掏出馒头和稀饭,又摸了摸裹在毛巾里的大瓷碗。感觉瓷碗还是热的才放下心来。
拍手将自己身上的灰给掸去,生怕自己弄脏了被褥,梁建良小心翼翼地坐下去,那手轻轻碰了自己儿子的小脸蛋,也不敢用力,怕不小心把人吵醒似得。梁季文的脸苍白得不行,但确实暖暖的。梁建良慈爱地看着梁季文,想怎么看都看不过似的。
梁季文是他们梁家长得最好看的一个了,梁建良没什么文化不会形容,但他就觉得他儿子身上有股清清淡淡的仙人气息,一点儿也不像乡下出来的孩子。这可不是他吹,但凡是见过梁季文的,哪个不夸他长得好,有股子仙儿气。虽然是个傻子,却不像其他的傻子一样看起来就觉得痴傻,他总是安安静静地站着或是坐着,可惜就是两眼呆滞,让人看出不同常人的一面来。
所以每次看着大儿那张像极了他却比他好看不知多少的脸,梁建良的慈父心总是不自己的冒出一股又一股的愧疚。
梁季文在田芳醒的时候也一起醒来了,但是他正在运功治疗他的内伤,所以也没时间醒过来去给梁建良一些安慰。
乳白的内力顺着经脉一点点修复着体内的伤口,配合着灵药,梁季文的脸色肉眼可见得红润起来。
坐在病床旁边一直关注着梁季文的梁建良立马就发现了,梁建良咧着牙喜还没上眉梢就看到梁季文一口血就吐出来了。梁建良立马就傻眼了,好一会儿才冲出去急急忙忙地找医生。
“医生!医生!快来看看我儿子!”梁建良一连撞到了好几个人,他却是理都不理地跑过去。
田芳也是一惊,虽然不知梁季文出了什么事,但看梁建良的样子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碗筷随意一放,田芳立马往病房里跑,看到儿子满嘴的血田芳眼泪马上就下了了。心慌慌地拿袖子给梁季文擦,怎么都擦不干净,好像梁季文要将身体内的血都给吐出来一样。
梁建良带着几个医生护士过来的时候田芳两只手的袖子都是血。
“让开让开,马上进行急救,病人家属快让开!”田芳被护士赶到了一边,护士和医生推着床“呼呼”地往急诊室跑,田芳也不知道怎么了傻愣愣地站那,两眼发愣,黑沉沉的怪吓人。
梁建良见田芳情绪不对,有些紧张地对田芳道:“他娘,医生正救咱儿子呢,我们快去看看。”
听到梁建良着句话,田芳才回过神,她抓着梁建良的手,问道:“他爹,文文在哪呢?”
“卿宛别急,我带你去找咱儿子,别急......”梁建良叫着田芳的闺名,这是田芳的真名,平常都不怎么敢喊,怕别人说他们学大地主做派。但田芳现在明显情绪不对,他也顾不了那么多。小心翼翼地陪着田芳向急诊室走去,梁建良在心里是捏了一把又一把的冷汗。
田芳紧紧盯着急诊室的大门,梁建良在担心儿子的同时,也是一刻不放松地注意着田芳的情绪。
“卿宛别急,他们才进去一会儿呢,你先吃点东西。”梁建良心疼田芳才吃了一点东西就在这里担心受怕的,便田芳没吃完的早饭拿来,又挑了一些准备给梁季文的面条放到碗里。
田芳根本不听他的,两眼死死盯着急诊室的大门,好像下一秒她的儿子就能蹦蹦跳跳地从里面出来。
“叮——”不知道是不是田芳的目光抬热切,急诊室的门在田芳热切地注视下没多久就开了 。
“医生,我儿子怎么样了?”门一开,田芳就像一道离弦的箭,飞快地跑到医生的目前,焦急地问。她心里止不住的乱想,他们才进去一下,这是不是代表着梁季文......她不敢往下想,连忙逼着自己停止了这可怕的想法。
医生紧皱着眉头,田芳和梁季良感觉有一只大手紧紧地攥住了他们的心,忐忑不安地等着结果。
“这,我们也不太好说,小同志的伤口没什么问题,内脏也检查不出什么,现在暂时安全。”听他这么说,两人虽然担心到放心不少,但下一句又将他们两个的心狠狠提了起来,“如果今天晚上还没醒过来的话,以后能不能醒就不知道了。”
田芳听这话只觉得天旋地转,但想到儿子还没醒来,梁建良毛手毛脚的肯定照顾不好。她还要照顾儿子,她就觉得自己手脚又有了力气。
不用梁建良说,田芳一口干掉剩下的早饭,拿温水给梁季文擦了脸和手。心里乞求着太阳别那么快地走,慢一点,再慢一点!
田芳有些绝望地看着医院的时钟慢慢到了十一点的位置。
梁建良去打午饭了,医院里的饭菜都是限量供应的,不早点去根本抢不到,他今天早上那么早去都在那儿排了好一会儿的队。
外面的天还是昏暗暗的,好像田芳现在的心情。
田芳机械地给梁季文擦着手,一下一下又一下。
突然,田芳感觉她粗糙的手心被人轻轻挠了一下。田芳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她的手在日复一日的劳作中以不复白嫩,手心布满了老茧,刚才那么轻那么细微的动作好似错觉。
田芳死死盯着她手里的小手,又过了一会儿,她手里的那双比她小了几圈的小手的小拇指又动了动,她才不敢相信的捂着了自己的嘴,生怕打扰了这个微小的动作。
梁季文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被人一寸一寸地打断,又被放进了上万只蚂蚁在不断地啃着他的骨头。在又痛又痒的折磨中,却又能感觉到一点清凉的感觉,经脉微微发热,好像这么多年来的不明阻碍在慢慢消散。
吃力地睁开双眼,明明是薄薄的一层眼皮但重逾千斤,好不容易睁开了一条缝,看见的便是田芳怔怔地握着他的手,好像他是一团刚在外面冻了一层冰的水团。
梁季文努力扯出一丝笑容,田芳瞬间就落了一滴泪下来。田芳在两天也不知道哭了多少次,流了多少泪,这眼泪一掉,田芳只觉得眼睛又疼又涨,但心里是止不住的开心,又哭又笑的样子让人看了心疼。
梁季文张嘴想喊妈,但喉咙干得厉害,根本喊不出来。田芳赶紧倒了一碗水,慢慢仰着杯子让梁季文喝进去,但又不敢太快怕呛到他也怕重伤之后不能喝水,只少少给喝了一点。
梁建良忧心忡忡地往病房里赶,张口想安慰田芳来着,就看到脸色苍白但有了一点血色的儿子听到动静抬头看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