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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饮挂了电话,把手机揣回兜里,电梯里还有两个不认识的人,他们默默站在前面。

    温饮犹豫了一下,不再反抗,指尖有些留恋地收紧,一瞬间,松开。

    她小声问他“你喝酒了?”

    “嗯。”祁邀承认得格外干脆。

    “喝了多少?”

    “两杯。”

    “醉了吗?”

    “不知道。”

    祁邀转动脚尖,偏身面向她,微微俯首,漆黑双眸溜了一层薄薄的光,嗓音掺着点儿没散开的酒意,音调慢吞吞的,仔细一听却又不像是喝了酒。

    他说“大概是醉了。”

    温饮蹙眉,摸不准他究竟醉没醉,两杯酒就醉,不太合理,但她并不晓得他的酒量,实在无法拿捏真相。

    九楼很快就到了,温饮几乎是被祁邀拉着出来的,他很少如此简单粗暴,于是温饮心里愈发坐实他醉了的事实。

    到了门口,温饮没有立刻开门“你,还不回去吗?”

    祁邀说“有点头晕,不想动了。”

    眼神适时地露出淡淡的朦胧,乍一看,的确像是酒的后劲上来了。

    温饮迟疑地摸了摸口袋里的钥匙。

    祁邀接着说“我家没有醒酒药了。”

    但温饮家有,他之前来的时候看见过。

    温饮家的确有,上次叶水临喝醉了,她买了不少。

    喝醉酒的人的确不舒服,想着叶水临醉了之后的模样,若是没人照顾,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更何况面前这个人是祁邀,她更舍不得眼睁睁看着他难受。

    最后只好掏出钥匙,把他带进家门。

    祁邀没有随意行动,特别听话地跟着她往客厅走,她把他安置在沙发上,转身去厨房给他煮醒酒汤。

    煮汤需要一点儿时间,趁着煮汤的时间,她去卧室拧了一条温毛巾,回到客厅给他擦脸。

    “很难受吗?”她担心地问。

    叶水临喝醉的那一晚给她留下了极深的印象,这会儿自然颇为担心祁邀的精神状况。

    “有点儿。”祁邀说。

    温毛巾从额头下滑到眼角,他眼睛一眨不眨,静静地看着她,毛巾从侧脸慢慢移动到下颌,擦过嘴角。

    “等会儿醒酒汤就煮好了,你喝完再回去吧。”想了想,又补充,“到时候我送你回去。”

    要不然她还是不放心。

    温毛巾变凉了,温饮站起身,祁邀倏然伸手拉住她的手腕。

    “阿饮。”他低哑喊她,“我难受。”

    温饮蹙眉,他的声音让她心里闷闷的。

    “哪儿难受?”她蹲下来,紧张地问,“要喝温水吗?对了,酒喝多了伤胃,胃疼吗?先吃点儿胃药唔……”

    他将她拉进怀里,趁着最后一丝酒意,深深地吻她。

    温饮试着推了推他,没推开,气息滚烫,若有似无的酒气萦绕在交缠的呼吸中,烫着了她的身体。

    须臾,祁邀稍稍拉开距离,攥着她的手腕,将她的手心放到自己胸口,沙哑地承认“这儿难受。”

    温饮平复了一下呼吸,挣了挣手腕,失败了,湿润的手心紧紧贴着他胸口。

    “你没醉。”她看着他,脸颊泛红。

    “我不知道。”祁邀说,“我不知道我现在清醒不清醒。”

    他像喝醉了,又不像真醉的模样,温饮深深蹙眉,另一只手用力拉开他攥着她手腕的手,起身,退后。

    “我去看看醒酒汤好了没。”

    她转身而去。

    祁邀看着她的背影进了厨房,沉默片刻,扶住额头,垂落的发梢遮住他的眉眼。

    温饮把醒酒汤放到茶几上,瓷碗热气氤氲。

    “是温的,我刚刚凉过了。”温饮说,“喝完你就回去吧,晚上哪里不舒服的话……可以打我电话。”

    亲眼见着祁邀喝完了醒酒汤,她舒了一口气,拿起碗,起身往厨房走。

    祁邀在她身后倏然开口。

    “温饮。”

    温饮脚步一顿。

    祁邀的声音紧随而来。

    “我爱你。”他低沉地说。

    真的爱她,很爱很爱她,爱到他的心脏都快空了,她一离开,他的心脏就变成一块荒原,除了穿梭不断的冷风,再也没有其他多余的东西了。

    手里的碗滑了一下,温饮险些砸了瓷碗,脑袋嗡嗡的,耳边麻麻的,像有无数根小羽毛在撩拨着她的听觉神经。

    他爱她。

    祁邀的声音再次在这间小客厅里飘起来。

    “你是不是打算以后都不再给我说这句话的机会了?”祁邀站起身,转向她的背影,“那我现在就告诉你。”

    温饮手脚都有些发抖,她说不上来为什么,手里的碗几乎要握不住。

    “我爱你。”祁邀重复了一遍。

    耳膜发颤。

    门外铃声陡然响起,几乎是交叠着祁邀的声音传进温饮耳朵里。

    她怔愣了很久才恍然回过神,慌里慌张抬手抹了下眼角,往玄关走,极力保持脚步的稳定,刻意忘记祁邀刚才的话。

    祁邀敛起眸光。

    温饮打开门,来人让她愣了一下。

    “祁……先生,祁夫人。”

    是祁执和路今言。

    祁执和路今言听见她的称呼,眼神变了变,看来粱禾书说的没错,温饮和祁邀这会儿真的出大问题了。

    他们俩进来看见祁邀就在客厅时,微微一怔。

    祁执犹豫了一下,叹了口气“正好,都在。”

    温饮有点不自在,因为祁小四的事,她这些天都不太敢见祁执和路今言,生怕看见他们憎恨她的神情。

    想到祁邀这会儿正在她家,她又有些紧张,万一祁执他们过来找她就是为了她和祁邀的事,当着祁邀的面儿,这话不太好说。

    哪知,祁执和路今言仿佛没看见祁邀似的,坐在对面沙发上,祁执反而像是松了一口气。

    “原本还打算说点儿什么缓冲一下,不过看你们俩都在,估计也没什么缓冲的必要了。”

    他看向路今言,路今言会意,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

    “我们想了一下,觉得你们现在可能需要这个。”

    路今言摊开手,手心里放着一块蓝色的水果糖。

    温饮不太明白。

    路今言说“小四口袋里放了一包这种糖。”

    提到祁小四,温饮心口一跳,隐隐疼了起来。

    祁邀抬眼盯住那颗糖。

    路今言说“小四手里还有一颗一模一样的糖,谁要都不给,也不跟人说话,我们拿不来,只好拿了她口袋里的糖。”

    温饮仿佛感觉到什么,迟钝半晌,猛然抬起眼,有些不可置信。

    祁执叹了口气,路今言把糖放到茶几上,食指抵着糖,一直推到温饮面前。

    “小四手里的那颗糖,也许正等着你去拿。”

    温饮推开病房门,祁小四醒着,看见她,表情有些怯怯的,眼神却又十分矛盾,像是在期待她过去,又像是害怕她过去。

    温饮偏头看了一眼,祁邀低声安慰“进去吧。”

    祁执和路今言点点头,示意她没关系,进去吧。

    温饮紧了紧手指,跟上次她偷偷带着小星星过来不同,那次小四睡着了,病房也没别的人,她偷偷进去不怕人看见。

    这会儿,门外有人,门内也有人。

    祁小五拉了拉祁邀的手。

    “小叔叔,小婶婶怎么了?”

    祁邀蹲下,拍了拍她的脑袋“小婶婶没事,她只是在担心小四。”

    祁小五眨眨眼,摸了摸被祁邀拍过的地方。

    总觉得小叔叔变了好多哦。

    祁小四往被子里缩了缩,温饮止住脚步,犹豫地往回看了一眼,祁小五风一般跑了进来,拉着她裤腿直往祁小四床前带。

    “小婶婶,小四很想你。”祁小五说。

    她们是双胞胎,自然通晓姐妹心里的大致感情。

    祁小四忽然伸出一只手,手心紧紧攥着。

    温饮怔怔看着她小小的拳头,眼眶忽然泛酸。

    她走到病床前,慢慢伸出手。

    祁小四小心翼翼把拳头放到她手心,轻轻张开手指。

    一颗蓝色的水果糖轻轻落到温饮手心。

    祁小四依然没有说话,只是用两只小手握起温饮受伤了的手往嘴边送,认真地吹了口气。

    吹吹,手就不疼了。

    一个礼拜后,祁小四终于开口说话。

    彼时,温饮刚接到转正通知,她算是外科室里一位正式医生了。

    又过了一个礼拜,祁小四终于出院,祁执一家回到x市。

    晚上,温饮和祁邀去超市买东西,碰到个想买糖但忘了要买的品牌的小男孩,小男孩拽了拽祁邀的衣角问他可不可以借手机打电话。

    温饮本以为祁邀会比较排斥,或者主动拉开和孩子的距离,只是令她没想到的是,祁邀只是僵了一下就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给了小男孩。

    小男孩打完电话,万分感谢。

    待他走了,温饮才有些感慨,原来他的孩子恐惧症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祁邀往购物车里放了一袋奶糖。

    温饮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说“是因为……”

    “因为染染。”祁邀低眉看她,神情倒是很平淡,“染染十岁那年,她学校举办晚会,她被选上去拉小提琴,同班同学有个女孩嫉妒她,染染表演完之后回后台,那个小女孩跟她吵架,用小提琴……”

    砸死了祁献染。

    而他和其他家人,当时如果直接跟进后台,祁献染也许就不会死,

    祁邀从那之后就不再接触祁献染总为之自豪的哥哥的金融,更是对小孩子避之不及。

    “没事了。”祁邀凑过去亲了亲她的额头。

    他没说的是,他的亲生母亲,由于太过愧疚,至今依然没有走出疗养院,也不肯再见任何一位祁家的人。

    和温饮那段时间一样,母亲折磨的不是别人,而是她自己。

    他忽然想到什么,凝眸看向浑然不觉的温饮。

    也许,温饮能够唤醒母亲?

    不过,不急在一时。

    温饮注意到前面的什么促销活动,外围一圈都是大红色爱心,她止住步伐,祁邀注意到了,偏头去看她。

    “怎么了?”

    温饮眼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刚刚忽然想起来,忘了回答你一个问题。”

    祁邀挑了挑眉。

    温饮拉拉手指,他顺从地俯身,将耳朵凑到她耳边。

    女孩轻热的呼吸绕住他耳廓,心里痒痒的。

    温饮说“当然不是。”

    祁邀“不是什么?”

    温饮没回答他,走了两步,忽然转身,微微脸红,迅速冲他比了个爱心的手势,背景正好是前面那一大圈红色爱心。

    人来人往,超市里广播音乐柔柔响起。

    祁邀紧紧盯着她的双唇,看见她无声比了个口型。

    他终于想起来她没有回答的是哪一个问题了。

    你是不是打算以后都不再给我说这句话的机会了?

    当然不是。

    结账的时候,祁邀从货架上拿了个盒装东西,温饮瞄了一眼,险些没把他手掐断。

    祁邀神色十分正经“家里的有可能已经过期了,买点儿新的以防万一。”

    温饮“???”这种东西还有保质期???

    慢半拍,她才想起他话里的其他意思。

    “你,你……”她有些难以启齿,“你以前也买过这种东西?!”

    祁邀看她“你第一次搬过来的那天我就已经准备好了,有备无患。”说着,他还挺遗憾的,“可惜到现在都没用上。”

    前些天因为祁小四的事,温饮一直没有回祁邀家住,小四昨天才回x市,祁邀就果断把温饮重新拐回自己家,虽然当天晚上没做什么过分的事,但他今天想买的这个东西,不是清清楚楚说明了他打算做到底了么?!

    温饮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

    祁邀笑着捏了捏她的脸,眼神认真“刚才你没有说出声音的那句话,再说一次?”

    温饮扭过头。

    祁邀说“再说一次,我就把这东西放回去。”

    温饮回头,犹豫了一下。

    祁邀点了点盒子包装,神色自然。

    温饮咬了咬牙,含糊地说了三个字。

    祁邀“听不清。”

    温饮“听不清拉倒。”

    祁邀笑了下,把那盒子放回去。

    结果,当晚,温饮深刻体会了什么叫做男人的翻脸无情。

    她被骗了!就算他不买那两盒新的,他家里还收着好些以前买的!

    温饮对着镜子里的脖子看了很久,原本的白皙已不复存在,上面遍布的吻痕清晰地彰显了昨晚发生了什么。

    她揉了揉脖子,腿有点软,刚松开洗脸台整个人就有点撑不住,及时扶住旁边的架子,胳膊挥倒一个化妆品瓶子。

    瓶子砸到瓷砖上的声音闷闷地传出去,温饮再抬头,发现祁邀正衣冠楚楚地站在门外,手搭在门把上。

    他看起来有点想笑,又顾及她的情绪,没有放肆地笑出来。

    “要帮忙吗?”他绅士地问。

    温饮吸了口气,十分软骨头地认命“……要。”

    她有点饿,祁邀早上起来就去做了早饭,她醒了就去卧室洗漱,祁邀昨晚似乎已经帮她清理过了,身体倒是没有那么不舒服,只是饥饿的感觉不是太好。

    吃完早饭,温饮缩进被窝不想动,她太累了,外面天气又冷,躲在家里才最舒服。

    她往他怀里蹭了蹭,紧紧抱住了才开口,声音有点哑,昨晚被他诱得说了好些话,中间还哭了一次,实在丢脸。

    “小时给我打电话说他在国外很好。”她漫无目的地说。

    “嗯,挺不错。”祁邀说,“他挺适合这方面。”

    “他说,他有一位老师认识你。”

    祁邀低头看了她一眼。

    温饮蹭了蹭他下颌,软声说“你以前很有名吗?国外那些教金融的有名教授都认识你。”

    祁邀想了想,说“不知道,不记得,没印象。”

    温饮“……我还没说人家叫什么。”

    祁邀坚持“说了我也不认识。”

    温饮抬头,冲他皮笑肉不笑的“你是不是有什么秘密不想让我知道?”

    祁邀盯着她看了会儿,缓缓点头。

    温饮默了默,趴他怀里,小声说“那,替女朋友讨公道这种事,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为了替她向温家那群老家伙讨公道,他重新接手金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竟然当真把整个温家拉进泥沼里。

    真厉害。

    温饮说“以后这种事,你要跟我说。”

    祁邀点点头“说了有奖励是么?”

    温饮看了他一眼,沉默片刻,慢吞吞点了下头。

    祁邀低头亲了亲她“这种?”

    温饮皱眉,祁邀翻个身,若有所思地笑。

    温饮拽了拽睡衣领子,一脸纠结的模样叫祁邀忍不住笑出声。

    他重新将她抱进怀里,亲吻着她发顶,轻声说“我不动你,你睡会儿吧。”

    昨晚折腾得狠了,怕她受不住。

    温饮闻言便当真合上眼,呼吸平缓。

    手机震动了一下,祁邀轻轻掀开被子,温饮忽然伸手按住他的手,依然闭着眼,嘴唇动了动,从唇齿间漏出三个低低的音节。

    “我爱你。”她说。

    手机的震动被抛到九霄云外,谁也不会再注意那种小事。

    窗外已是晴天,新的一年即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