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乐公主见她许久不说话,忽然笑道“你不会以为将军说喜欢我,是真的?”
纪蓉僵着声音说“当然不可能。”
“是啊,连你都觉得不可能,亏我还抱了希望。”安乐公主神色恍惚,竟然没有再说话。
纪蓉皱了皱眉,按压下心里的不满,说“只要你能将寒间草的下落告诉我,我敢保证不管是我还是将军,都一定会将解药送给你。”
她站的略有些累,略歪了一歪,嫣红向她靠了过来,想给她一点依靠的地方,纪蓉摇摇头,站稳了脚跟,等着安乐公主回话。
安乐公主似乎在思忖些什么,好一会儿才说“你是算准了我不想死,所以才来问我,以为给我一点好处,我就不得不就范,是不是?”
纪蓉觉得她现在的态度比起上一次自己来的时候更加阴晴不定,想着莫不是景飞鸾刺激到她了,心里开始打鼓。只是不趁着现在自己醒着的时候来,谁知道下一回她醒了安乐公主会在哪里,是死是活。
安乐公主见她不说话,冷冷哼了一声,声音也尖锐了起来“你们一个两个,都以为我是你们的瓮中之鳖,景飞鸾倒也罢了,居然连你也敢来算计我?”
纪蓉后退了一步,郝连申站到她前面,拱手说“公主,你莫要太过激动,不利于伤口复原。”
安乐公主似乎一直没有注意到郝连申也在,乍然听到他的声音,才把目光转过来看向他,窗外的虫鸣声似乎响了两声,随着蜡烛噼啪爆了一个火花之后,安乐公主从角落里挪动出来,将一张脸暴露在烛光之中,将在场几人挨个看过去,她本来是跪在床上,如今整个上身都直起来,居高临下的对着纪蓉凄然惨笑“你觉得我真的不敢死?”
声音高亢激动,凄楚疯狂,令所有听到她声音的人都战栗着起了鸡皮疙瘩。外面立刻就有卫兵跑了进来,二话不说围在纪蓉周边保护她的安危。
纪蓉被她那可怕的声音吓了一跳,借着烛火影影绰绰见到她一张娇美的白净脸庞上,似乎有一道狰狞的血痕从额头直到下巴,斜斜的覆盖了整张脸庞,就算是看不清楚,也足以让人胆寒。
安乐公主露出面容,嫣红柳绿还算镇定,只是低声抽气,郝连申见到她的那张脸,叹了一口气“公主莫要激动,小心伤口又裂开了。”
纪蓉听他这么说,就知道自己所见并不是幻觉或是眼花,想不到景飞鸾随口说的安乐公主自己毁坏了自己的容颜,竟然是到这种严重的地步。
她尽量平稳着情绪问“公主……你的脸?”
安乐公主惨笑一声“我的脸怎么了,是不是很丑,是不是很可怕?”
纪蓉不想撒谎骗她,也不想就这么承认,只好默然看着她。安乐公主丝毫不在意的伸手抚上了自己的面容,手指在伤口处一点点的摸索着,说道“为什么?”
纪蓉愣了一下,以为她在问自己,说“什么?”
哪知道安乐公主却是看向郝连申的“为什么,我的伤口越来越大了?”
郝连申叹了一口气,他的声音很低,却偏偏让所有人都忍不住仔细的去听,纪蓉只听他淡然说“你脸上用的药里,掺了一味不该有的东西,所以不仅没有让伤口痊愈,反而让伤口溃烂的厉害了。”
安乐公主咬牙“我早已经猜到了,我感觉不到疼,是不是也是这一味药的原因?”
郝连申摇头“原本上好的伤药里就有镇痛的成分,这不过是恰巧罢了。”
安乐公主冷笑着,她气息有些不畅,用力朝着自己的伤处一按,手指上就也染上了红色的痕迹,纪蓉就算看的模模糊糊,也觉得胸口烦闷,勉强忍住想要呕吐的感觉,转过头不想再看她。
“你怎么不敢看我?纪还真,你好好看看我,这就是你那个将军对我做的,他一边给我灌汤,一边暗地里害我。为什么?就因为我动了你?就为了你?”她哈哈大笑着,瘫坐在床上,抬头看着黑暗的房顶“景飞鸾,他为什么要这样骗我?他明知道我对他有什么样的心思,哪怕是恨我,他若是肯说两句好话,我难道不会为了他答应将寒间草的所在告诉他?”
纪蓉皱着眉头,忽然说“你真的会告诉他么?”
安乐公主猛地低下头,冷笑“你是觉得你看透了我?你算是什么个什么东西,我居然也会因为你,因为区区一个你!”
纪蓉这才知道为什么景飞鸾说安乐公主知道真相可能要寻死的话,为什么安乐公主忽然要刺杀景飞鸾,想想景飞鸾这几乎惨无人道的报复之举,安乐公主一旦想明白一个关窍之后,自然要发疯的。或许景飞鸾一开始将她抓过来,主要目的就是想要报复,或许景飞鸾早就看透了安乐公主,知道她根本不会想要自己活着。
只因为她太恨自己,也因为她竟然是真的喜欢上了景飞鸾。
这种想法让她觉得惊奇,第一反应不再是自己的好东西被人觊觎的愤怒了,而是震惊。她从来没有想过安乐公主这样的一个人会去真心的喜欢什么人,哪怕一点点真心,都不应该存在在安乐公主这个人身上的。
但在景飞鸾面前,这个目空一切的女人最终也还是动了心,千不该万不该,她最不该的,也是动了心。
若不是如此,纪蓉哪怕活着,对她也并不能构成什么太大的威胁,顶多能作为她胁迫景飞鸾的一个筹码。
可现如今,安乐公主因爱生恨,自然不可能放纪蓉活着,从前是,现在就更是如此。
“公主,你好好休息吧。”纪蓉想明白了这一切,知道自己这一趟算是白来了,她看到安乐公主如今这幅凄惨的样子,心里也不知道是舒畅多一点,还是恻然多一点。一时间只想赶紧离开这间屋子,离开这个人。
安乐公主穿了一身白色的衣服,宽大的袖子里露出来细弱的手臂,她的手臂上的肌肤还是那么的光滑白嫩,与脸上狰狞可怕的伤口大相径庭。她见纪蓉要走,反而怒道“纪还真,你以为我真的会死么?不会的,景飞鸾不会让我死的,你知道为什么么?”
纪蓉不想再听这个状若疯狂的女人说话,已经转过身要离开。谁知道安乐公主忽然朝前一扑,郝连申见此挡了一下,她就只捉住了纪蓉的一片衣角,整个人前倾着,抬着血淋淋的脸说“你看看我这张脸,他不让我治脸上的伤,可我稍微咳嗽一声,他却要管,我手上受伤了,他也让郎中来给我上药。他怕我死呢,因为我死了,他就不能凭着这张脸报复我,他想让我身败名裂!纪还真,你好好看清楚,你喜欢的人是什么样的豺狼野兽,你觉得我残忍,我却觉得我比起他来,还差的远呢!”
纪蓉停住了脚步,她的手脚冰凉,心里也一片平凉。她转过身去,目光直直看向那片白玉上红色裂缝一样的伤口。
安乐公主的声音就在她耳畔不断大声嘶吼“景飞鸾他不是人!他一定是妖怪,是恶魔!他长了这样的外貌,藏着那么狠毒可怕的心。这世上除了你以外,我们在他眼里都不是人!你见过他在战场上杀人的样子么?他来救我的时候,我还以为他是什么天神下凡,如今我知道了,就算是天上的神仙,地上的皇帝,在他眼里也全都是蝼蚁,全都是蝼蚁!”
安乐忽然笑出声来,声音里充满了欢愉和疯狂,像是一个女人最绝望的呼号,像是窗外夜枭的叫声。
纪蓉猛地向后一退。安乐公主拽着她的衣裳,整个人都要从床上掉下去。她仍旧不肯松手,裂帛的声音响起来,她上半身已经悬在空中,却没有一个人敢去接住她。只因为她这幅样子已然不像是个人一样,可怕到连那些卫兵都不想接近。
她忽然像是水蛇一样整个人从床上滑了下来,赤着脚走上前去。嫣红和郝连申都挡在纪蓉前面,安乐公主也不在意,更不畏惧那些士兵对准她举起的兵刃。她的脚步轻盈,甚至毫不在意的露出长长衣襟下修长的腿,用无比顺从的目光望着纪蓉。
“纪还真,你求求他,求求他放过我,治好我的脸。从此我什么都听他的,好不好?”
“我弟弟的军队,我父王的权利,什么都给他。他不管要打仗还是上朝,我都愿意帮他出谋划策,哪怕你是妻,我当妾,我服侍你,敬重你,只要他肯给我一个机会,我再也不害你了,好不好?”
纪蓉只觉得自己的面前站着的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朵徐徐盛开的毒花,这个人用无比诱人的声音诱惑着她,哪怕她心里明知道这一切可能是假的,也忍不住想要相信。
可安乐公主这一朵花就算再艳丽璀璨,她也不敢靠近。
越漂亮的东西,毒性就越发强烈。纪蓉已经中了一种名叫红颜枯骨的毒,不可能再去相信她的鬼话。
但她不信,有人却信了。柳绿眸子晃动,忍不住问纪蓉“主人……她,她……您的毒……”
纪蓉中毒日深,贴身伺候她的嫣红柳绿最为了解她的痛苦,恨不得以身代之。被安乐公主的这番话动摇,也是情理之中。
------题外话------
写安乐公主写的我都要变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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