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飞鸾起了个大早,一睁开眼睛就想把怀里的美人搂过来亲一亲。
可看着那个人睡得沉沉的侧脸,凑过去的唇又小心翼翼的离开。
因为知道自己若是碰到她,一定会忍不住一碰再碰,自己睡足了,可这人却累得狠了,尽管臂弯里满满的重量又香又软,也不忍心再惊动他。
转头看了看窗外,太阳还没有出来,天色尚未亮起来。
打量着怀里的人,心里既是满足,又是担忧。
怪不得人们都说,温柔乡,英雄冢,自己的心思大半都放在了纪蓉身上,难免影响到其他——这不是纪蓉的不是,而是他自己。
是他的不得已,是他的无法控制。
军营处在一大片平地之中,周围俱是群山,尽管夏天一点点来了,但这地形使得天气仍旧比较凉爽,白天有太阳的时候很热,晚上温度就会降下来,洞朗州久居的人们都说,这会儿住在山上最是舒爽。
景飞鸾伸手将她往怀里搂了搂,借着微弱的光看着她挺翘的鼻尖,才一抬手,又收了回去。盯着纪蓉睡得毫无防备,一脸纯净的脸庞看了许久,终究还是长叹一口气,一鼓作气从床上爬起来,小心翼翼的让她从臂弯落到枕上。
轻手轻脚的出去洗漱,带着一身凉气就站在帐子门口打了好几回长拳,浑身都暖和了,对走过来的亲兵交待:“弄点儿上回脆黄瓜的腌菜,再做些干粮,一会儿吃完了我要出去。对了,给还真备上白粥,叫他们弄点儿荤的,别老让她吃那些素菜,老吃那些没力气。”
亲兵说:“昨晚将军说让备上些吃食,就备了些烤肉、鲜笋、小锅里还熬着上一回纪公子教着做过的莲藕老鸭汤,现在还温着呢。”
景飞鸾想起昨天纪蓉说什么也不吃饭的可爱模样,心里一乐,当即点头说:“正合适,这些菜扔了也可惜,早上我就吃这些吧,再让他们新做个笋,一样熬个汤,还真喜欢吃这个。”
亲兵赶紧去通知小厨房的那些人。
这顿被纪蓉嫌弃的晚饭很快就摆上了,景飞鸾没进帐篷吃,而是叫上丁虎等几个人,大家围着这些菜找了个小帐篷大刀阔斧的吃了一顿,一早上就有好吃的,丁虎尤其有力气,见四下无人,小声笑道:“将军要带咱们潜去淳宁,就算紧赶慢赶也得下午才能到,明天赶回来,不知道来得及来不及。”
景飞鸾摇摇手:“你就不能换一匹马。”
连莫正阳也嫌弃道:“你那匹追风别总是舍不得用,到时候我和将军将你远远甩在后面,可不会等你。”
丁虎挠挠脸:“我这追风可是三百两银子买来的好马。”
莫正阳瞪他一眼:“瞧你这出息,等咱们班师回朝,一匹三百两的马算什么,百两黄金的马小爷也能给你弄来。”
丁虎眼睛一亮,浓眉微微颤抖:“这话当真?”
莫正阳自顾自吃菜不理他。
景飞鸾一边吃东西,一边问赶过来的雨石:“上一回还真带着安平去找温峤,碰上安乐公主的那些人,果真是巧合?”
雨石的眉毛皱起来,摇头说:“这我不知道,纪小公子出门那回没让我跟着,要不我让兄弟们去问问?”
景飞鸾笑道:“你问的时候注意些大家的神态表现,也先别漏出来是为了什么事。”
雨石出去走了一圈,不多会走进小帐篷,正好几个人已经吃好了饭正在收拾东西,雨石知道景飞鸾跟这几个人不见外,直接说:“徐老二说,前两天他在大门口站岗的时候,看见一个小杂兵慌慌张张的急着出门,徐老二就多问了他两句,听他说是表妹来看他了,就放他走了。”
“是还真被安乐公主叫走的那一天?”
“是。”
“那个人呢,现在在哪儿?”
“还在咱们营呢,叫彭峰,家里好像是有亲戚在东域当小官,拖关系才进了咱们大营找了个轻松的活。将军,要不要……”
景飞鸾吹了吹茶水喝了一口,才淡淡说,“先不用。这人先放着,免得打草惊蛇。带着人细细察他背后是什么人,和安乐公主有什么关系,若真查出来什么了再说,免得有人说咱们没有证据就胡乱杀人。给营里的兄弟们都提个醒,不要整天浑浑噩噩的,睁大眼睛瞅着,现在这情境,你将军我是被安乐公主拱到明面上要引火来烧呢。”
雨石应了一声,景飞鸾忽然看他一眼:“别让她知道了。”
雨石连忙答应,小声说:“让纪小公子心里有个准备不好么?”
景飞鸾摇摇头:“这些腌臜事,不用脏了她的手。”
*
天已经大亮,纪蓉才睁开眼睛,一头乌发胡乱披在脑后,有些冰冰凉凉的贴着肌肤,让她一把都撩到被子外面的枕头上,在床上打了个滚,手臂摊平了占了整个床又迷糊了一会儿,才揉揉眼睛爬起来。
帐子里只有光线下的细小灰尘漂浮在空气之中。套上衣裳,随手将长发用发带绑了,脑袋伸出帐篷,迷迷糊糊问雨石:“飞鸾去哪儿了?”
“将军今天有些事,一早就出了大营,说是明天才能回来。”
纪蓉转转眼睛,没多问,朝他招了招手:“你进来再说。”
雨石笑道:“公子先莫着急,我去给您把水端进来,您吃口饭,我再和您细说。”
纪蓉也觉得自己不洗脸刷牙就找人聊天有些不礼貌,就随他去招呼人,等用布巾擦干了脸,安平替她摆了一桌的好吃的,纪蓉才有空继续问:“他明天回来,能赶得上大军拔营么?”
雨石笑道:“咱们明日晚上才走,肯定赶得上。”
纪蓉说:“要去这么久,是去的地方挺远么?”
雨石看了一眼安平,笑一笑:“不远,小公子放心。”
纪蓉识趣的没有追问,就对安平说:“咱们两个人今天一起练练刀法和剑法。”
安平对刀法很感兴趣,闻言就露出笑容。他心里对景飞鸾去哪儿一点都不感兴趣,雨石防着他不肯说,他看出来了,却也无所谓,在这大营里,能陪着纪还真,在哪儿都一样。
自从上一回安平出了事,他那天真跳脱的性子被磨去了不少,如今看着越发变成个温润内向的青年了。纪蓉知道他这是心理问题,她不是心理医生,解决不了这些,只能每天都尽量多和他说说话,让他开心一些。
回想起从前那个单纯的白白胖胖的小包子,再对比现在这个瘦成一条不怎么爱说话的小饺子,当然还是小包子好。
也不知道他那个当城门领的哥哥为什么那么狠心,把一个弟弟扔到军营里就不闻不问,都不知道自家弟弟受了大委屈。
不过今天安平明显又恢复了一些往日的活泼,他和纪蓉各自练了一回刀剑,又比试了好几回,次次都是纪蓉赢,一个原因是安平学刀的时间不长,一个原因是纪蓉也在不断的进步。
雨石一直陪着他们,偶尔指点他们几下子,纪蓉和安平都觉得大有裨益,这才知道雨石也是个身手厉害的,这样一个人被安排一直陪着他们俩,不知道算不算是大材小用。
两个人都出了一身汗,都想洗个澡。纪蓉和安平道了别,往景飞鸾的帐篷里走,才走了没几步,有个亲兵一路跑过来和雨石说了两句话,雨石眉头一皱,有些生气的样子:“怎么不早说!”
那个亲兵露出些委屈的神情,“人才来,咱们都被吓了一跳。”
纪蓉好奇的问:“怎么了,不会是飞鸾出什么事儿了吧?”
雨石转头又露出笑脸:“小公子,您怎么不盼着咱们将军些好处。将军没事,是安乐公主来咱们营地巡视了。”
纪蓉啊了一声:“那她不知道将军不在?”
“应该是不知道,将军这回出门很保密,营里面的人都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纪蓉想了想:“那我去迎一迎?”
雨石说:“这可不成,将军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不让您和安乐公主再见面。将军还说你今天最好不要出大营呢。”
纪蓉便有些不乐,说:“我现在是被软禁了还是怎么的?你们将军这么交待你,你就不觉得不对么?亏你还从小跟着他一起的,怎么还怕他?不要紧,我带着你去会会那位公主,横竖这里是咱们的地盘,她也不敢怎么样。”
雨石摇头说:“不成,您不能去。不是我说您,将军哪一回嘱咐不是为了您?有什么事儿等将军回来还有什么可发愁的,您就在这儿再练一回剑,指不定公主觉得没趣,又找不到人,过一会儿就走了。”
他始终是那副笑脸,纪蓉和他相处久了,知道雨石也是个说一不二的人物,景飞鸾这回又下了死命令,那他说什么也要拦着自己的。
纪蓉没办法,想着雨石这么做也有道理。安乐公主这人的脾气不可捉摸,前两日就把她耍了一通,她总不能找这么个人去要个说法。
她便又练了两遍剑,觉得有些累了,撸起袖子往边上一块石头上一座,看着远处那些在操练的军士们发呆。等了好长时间,又催着雨石问安乐公主走了没,回说公主在帐篷里等了一会儿,这会儿出了帐篷,带着两个侍女正四处乱逛呢。
纪蓉连忙说:“这下咱们赶紧回帐篷吧。”
就带着雨石回了帐篷,到了帐篷一看,桌案上有明显被翻动的痕迹,她练的字,写的一些小故事的手稿,还有景飞鸾的地图和公文什么的都被挪动过,不过东西没少就是了。一边想着自己应该没留下些什么让人能抓住把柄的东西吧,一边有些不安的往床上一坐。
雨石守在外面,不一会儿就探头进来:“公子,我怎么想您还是再出去溜达溜达,刚刚有人说公主不让咱们的人跟着,不知道逛到哪里去了。”
纪蓉叹了一口气,这还是她的地盘么,怎么还要她躲躲藏藏的,就往床上一躺,冷冷道:“不用,她爱去哪儿就去哪儿,我累了。”
雨石当然不敢硬拉着她起来,而且纪蓉也确实累了,往床上一躺,本来想着是休息一下,谁知道又是眼睛一闭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昏天暗地,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有人站在旁边,纪蓉一呆,猛地坐了起来。
起来的太猛,头都跟着晕了一下,仔细看了一眼,站在她面前的居然是月儿,月儿身后安平公主坐在桌旁,她旁边还有个熟悉的人正冷冷看着自己,却是许久不见的陈雨寒。
雨石带着两个亲兵站在门口,一脸焦急。
“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叫了这么半天都叫不醒呢?”安乐公主看着她笑:“莫非是身体不舒服,本宫有个得用的太医,这回也跟着来了,不如叫他来给你瞧瞧。”
纪蓉自己都懵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睡得这么死,连有人来了都不知道,看安乐公主这么说,人家还拼命叫她来着。
目光往雨石身上飘找他求证,雨石沉痛的点点头,皱了皱鼻子。
“这个,是草民今天太累了,在公主面前这么失礼,是草民的不是。”
纪蓉连忙穿上鞋子下来给她行礼,安乐公主就一直看着她笑而不言,让纪蓉坐了,半晌才说:“本宫竟然不知道你一直是睡在将军的床上的。”
纪蓉回头一看,自己一回来就自动自觉的上了床,她从来这个帐篷起就没有在旁边那个做样子的小床上睡过,小床上的床褥平平整整,和大床摊开的被褥相比,显得十分冷清。
“这个……最近天气冷,我和姐夫两个人挤一挤,取暖。”纪蓉哈哈一笑。
“天气冷?”陈雨寒可不打算给她这个面子:“这天气明明一日热过一日。”
纪蓉连忙笑道:“正是前阵子冷,最近暖和了,我正打算搬回自己床上睡呢。”
安乐公主站起来,凑近了她,低下头:“纪还真,你很好。”
纪蓉被她这一句突如其来的话都给弄愣住了,也不知道她是夸自己还是在说反话,只能打哈哈。
安乐公主白皙修长的手指伸向她的下巴,将她的脸轻轻抬起来,脸上带了一些戏谑:“没想到云麾将军的妻弟还有暖床的好用处,这发现可真是让本宫惊喜呢。”
纪蓉看着高高在上的安乐公主,还有在一旁幸灾乐祸的陈雨寒,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勾起唇角,露出一丝笑容:“这有什么,两个大男人互相取暖再正常不过了,何况我是我姐夫的亲小舅子,我说什么,看在我姐姐的面子上,我姐夫自然要答应。”
安乐公主松开她的下巴,露出审视的模样。
纪蓉咳嗽一声,继续说道:“我姐姐和我姐夫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的感情,那甜蜜起来让我这个当小舅子的都牙酸,如今我来了,我姐夫为了讨好姐姐,当然要将我照顾好,免得将来我姐姐和他兴师问罪。”
陈雨寒仔细倾听,忽然说:“胡说,你姐姐会因为你同云麾将军生气?”
纪蓉笑道:“这关系好的夫妻之间,自然是想生气就生气,所谓床头打架床尾和,姑娘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么?”
陈雨寒当然知道,但她完全没办法理解。
从她被自己的亲爹送给飞尘将军之后,她一直都是以飞尘将军的心情为自己的心情的,虽然还没有成为他的妻子,甚至连个妾的名头都没有得到,但陈雨寒与飞尘将军的相处模式,一直都是恭敬敬畏,从来没有经历过纪蓉所说的打闹和生气这种情绪。
安乐公主看着洋洋得意的纪蓉,默然良久,忽然笑起来:“你姐姐与你姐夫关系再好,也只是个村中的普通妇人,云麾将军屡出奇计,更是亲自出手斩杀蛮族掌印者丹莫刺尔,地位已经今非昔比。”
她牢牢盯着纪蓉,等待那张漂亮的脸庞露出慌乱的痕迹。
等了半晌,纪蓉侧过头打了个哈欠,疑惑的问:“公主的意思是,我姐夫是个始乱终弃的人?”
“自然不是始乱终弃,只是他的地位已经再也不是你姐姐能配的上的,自然应当配一位同样高贵,且能帮的上她的妻子。你那姐姐若是懂事,就该主动让位,哪怕自请为妾,想来将军的新妻子也能勉强留下她。”
纪蓉长长哦了一声:“这么说,公主已经对谁到底配得上我姐夫心里有数?”
安乐公主露出一丝得意的表情:“自然,这个人不止身份高贵,而且在诸多方面都能够帮的上云麾将军。”
纪蓉摇摇头:“看来公主不知道情为何物。”她笑道:“公主,我再给你讲个小故事。有一个捕鸟人有一回遇到一件神奇的事,他捕获了两只大雁,一只逃脱,一只杀了。那逃脱的大雁在天空中悲鸣盘旋并不离开,最后竟然自投于地而死。原来另外一只大雁是它的伴侣,他见伴侣死了,自己也不苟活。鸟禽如此,人何以堪?”
在安乐公主发青的脸色下,和陈雨寒若有所思的神情中,她继续道:“后人以此故事作诗如下: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公主,我姐姐和姐夫的感情,就好比那一双大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