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那几个货郎确实真的有些问题,说是卖货,眼睛却滴溜提溜的到处转,还扮做聊天的样子打听起不少人家的来历。纪蓉身世简单,又是个女子,自然不怕查问,她言笑晏晏的模样打消了那些人的怀疑,纪蓉买了一些针线回来,扔在桌子上,眉目沉敛,暗暗咬牙。
居然真的连晔湖村这种小地方都查过来了……那些真正的货郎们哪个手上能有这些人一样细嫩,他们脸上虽然泛黄,但若细看就能看出来是抹了某些东西遮盖了原本的肤色,而且他们的货价和如今市面上的价格根本就不相符,该贵的东西便宜卖了,该便宜的东西却要了个贵价。
分明就是以货郎的身份来偷偷探问晔湖村众人身份呢,若不是纪蓉是个现代人,若她如那些农妇村人们一般老实单纯,怕是真的会不小心透露出不该说的东西。
货郎们在晔湖村盘桓了两天,见没什么好查的,终于打道回府。又过了大半个月,一队官衙的人又来村里挨个人家盘查了一遍,凡是二十岁上下的男子,全都要看鱼符,把每个人的来历都问了个遍,上纪蓉家里来的时候见她是个娇滴滴的美娘子,少不了言语上轻薄了几句,后来又听说她夫郎戍边去了,那些人带了些同情的态度,不再为难她,又说会回县里查兵录看她夫郎是否真的被募兵募走了,吓唬了一次,见她神色不变,这才简单查问两句就离去了。
纪蓉应付过两轮查问,心里实在害怕,庆幸当初自己没有因为固执而执意将景飞鸾留在家里。不见村里好几个二十岁上下的男子不管身份多清白都被带去县里细细盘问了么,回来时没几个身上没带些伤的,这般的兴师动众,实在可怕可叹。
这传说中的宣王和平王,到底是多顾忌当初的太子,以至于一旦听到些虚虚实实的风声就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对于这一切,老皇帝也只能不闻不问,因为他们打着是肃清叛贼的名头,一朝太子沦落至此,实在是太过让人感叹。
这还是让纪蓉看到的两次盘查,她看不到的波涛暗涌,被埋在水面之下,更叫人害怕窒息。这样一来,纪蓉因为景飞鸾去戍边而产生的悲观情绪竟神奇的被打消了不少,甭管如何,能逃过这一劫总是好的。
精神头越发好一些的时候,纪蓉在店里呆的日子也长了些,这天她在食馆帮着忙,纪安和纪逢之又抓了一筐虾蟹回来,纪蓉有了些胃口,做了香辣蟹给大家吃,这道菜越来越受食馆众人欢迎了,尤其有时候抓的多了,留够了自己吃的,挂出香辣蟹的牌子就会有不少人马上点单,很受好评。
新鲜的大虾带着虾黄,还有肥美膏厚被切成一块块的大螃蟹被盛在一个大盘子里端出来,红艳艳的是肉,绿莹莹的是大葱和香菜、碎蒜,放了一样红灿灿的辣椒段爆香,香喷喷,热腾腾,这道菜未出锅就有一股浓香,凡是闻到的客人就没有不动心的,顿时把其他的菜都比下去了。
如今被琳琅食馆带动着,不少客人们都爱上了吃辣。有些不大能吃辣的,虽然知道一定会辣的嘴巴疼,还是抵挡不了色香味俱全的诱惑,点了菜倒上酽酽的浓茶,先抓一尾虾来吃,辣的嘴里呼哧呼哧的,连忙喝了口茶水。
纪蓉瞧着好笑,等招呼客人招呼的差不多,到了自家人吃饭的时候,自然大家也要一起吃一回香辣虾蟹。自家人吃饭自然想怎么着就怎么着,纪蓉觉得喝酸梅汤更抵辣一些,所以他们配的是酸梅汤吃这东西,辣的不行的时候喝一口酸酸甜甜的冰汤,瞬间觉得浑身通爽,又有了战斗力。
余老汉年纪虽然大了,吃起辣来可绝不含糊,比起其他人都耐辣一些,专挑被红油浸过的吃,刘曦吃的斯文,但技术巧妙,蟹壳上被剥的干干净净。纪逢之跟着他娘学习,也吃的香喷喷,就是苦了纪安,纪安性子已经稳重许多,但还是不耐烦吃这些东西,就只好只挑肉多的大虾吃,而且有时候连壳都懒得扒,连着壳嚼嚼就吞到肚子里,还赞美虾壳香脆。
宋元德边看他吃边摇头,觉得他白瞎了好东西。
纪蓉佩服年轻人的好牙口,在纪家呆了小半年的玉珠终于肯跟大家一起坐在桌子上吃饭了,虽然还十分拘谨,但这已经是不小的进展。纪蓉给她碗里夹了个大虾,看着她吃了,就满意的笑笑。
这种时候,她往往会在一时片刻中忘记对景飞鸾的思念,可下一刻忽然想起来他的时候,那种思念就像是带着更凶猛的姿态反扑到她的胸膛中,让她会怔忡,会陡然心脏重重的一痛。
到底他在边关怎么样了呢?有没有平安,会不会一切顺遂……有没有向自己一样的思念。
八月十五中秋节,琳琅食馆和琳琅斋推出各色月饼,以火腿、枣泥、豆沙、核桃仁、芝麻、水果为主,还有贵一些的水晶花样月饼,甭管贵贱,都很快售卖一空……纪蓉看着银子流水的进了口袋,默默笑了。红烛高燃,她依照古例设了月坛,拜祭月亮,诚心的为远方的人祈福。
重阳又至,琳琅斋出了应景的重阳糕、菊花糕,纪蓉和玉珠在院子里放纸鸢,看着那漂亮的燕子临空飞起,她的心也跟着飞到遥远的边关。去给景爷爷上了香,烧过纸,纪蓉看着又长高了一些,瘦了一些的小陈至,心里酸酸的,勉强应付过去为什么景飞鸾去京城却没有消息的问题,送他重新上了学堂。
十一月末,天气又重新冷起来的时候,纪蓉终于收到了来自景飞鸾的第一封信,她乐得喝了两杯凉酒,就着烛光一遍又一遍的看过,确认他一切安好,和莫正阳两个都已经分配了兵营,做了正规的兵卒,心里满满沉静下来,把信放在胸口抱着睡了一觉。
第二天她又看了一遍信,确信把一字一句都记下来了,拿火盆把信烧了。
她不得不如此做,在田里耕种的人有一天特别来提醒她注意,又有人扮做流民进过村子查问,纪蓉悚然而惊,不得不处处小心谨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