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蓉听了这皇帝家的大八卦,尽管心里跟着那些波澜起伏的往事而起伏,但听过了也就是听过了,没有再往深处想。
这是皇帝家的家事,和他们农人的小家有什么干系,天家闹得再厉害也不干百姓的事情,只要政命清肃,边疆稳固,说句胆大包天的话,就算是皇帝的儿子都死了也和百姓们不相干,自家过好自家的日子罢了。
在城里走了这么一圈,又在琳琅食馆耽搁了些时间,回到家的时候太阳已经坠到山后面,远远的山峦边,只剩下一个浅红色的隐隐约约的边廓。
纪蓉远远看了一眼,自家的小院子居然在暮幕下燃起了灯火,敞开的大门里不断地有人进出,这是怎么了?
院子外面停了好几辆马车,有的马车还挺眼熟,不少仆役站在马车旁边等着,院子里有断断续续的人声传来。
纪蓉走到大门口。
守在门口的人认得她,是夏家的仆人,就是上次送他们来回顺安城的车夫,叫了一声“夫人”,把她往院子里让。
纪蓉心道这居然这么巧,她在东门县逛了一日,却不知道自家夫君赶得这么急已经回家了,不是说还有一两天的路程么?微微带了些疑惑进了门。说是夏云翔送景飞鸾回来,其实屋子里还有宋教谕、书院院长李林、陈抟陈公子、再加上一个消息灵通的路清远,此外还有村长居然也都来了,再加上不少书院的书生,到处都站着三三两两的人,大家都穿着宽大外衣,长袖翩翩,饰带层层叠叠,优雅飘逸。
纪蓉庆幸自己今日出门特地打扮了一番,莫正阳和玉珠也都打扮的得体漂亮,不然乍然这些人上门,不得坠了景飞鸾的名声。
见到纪蓉几人经过,不少人都不禁将目光投向这三人,纪蓉国色天生,莫正阳风流俊逸,玉珠伶俐健美,各有姿容。
留在院子这里的人,纪蓉几乎都没怎么见过面,不过她是女子,那些人即便是有心攀谈也不像世家大族那样将女儿当做男儿一般看待,都还有着些顾忌,不过是恭维几句。纪蓉还没见到景飞鸾,想来他是在屋子里,想到景飞鸾出门这么多日子,许久不见,竟有些紧张不知所措,往前紧走了几步,屋子门口影子一晃,有人从里面往外走出来。
人群中有好几张是熟面孔,宋教谕、李林、路清远、夏云翔、还有年老颤颤巍巍的里正——也既是晔湖村村长,这些人的亲随在后面跟着,他们都是有身份的人,平时单独出场都是威风八面的人物,现在所有的风头全被第一个走出来的那个年轻男人占了。
景飞鸾唇角微微扬起一点弧度,俊逸的眉眼、潇洒飘逸的身姿,他带着笑走了出来,温雅的,欣然的,那样亲密的自然而然的握住纪蓉的手,他有非常漂亮的眼睛,虽然看起来有些冷冷的,但此时却露出爱怜和温柔。
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就落在这两人身上,众星拱月一般围在他们身边,却又因为这样的灼灼超越凡尘的美景而不敢靠的太近,似乎是怕冒犯了他们。
莫正阳后退了一步,抱着胳膊靠上围墙,显然是想起了初次见到这两人的场景,他似乎永远也忘不了那一日,寥寥尘世中,这两人只要站到一起,就让人只能追着他们的背影痴痴的看,而只为了那一眼,他心中的眉至今紧锁,那场面清晰如昨,任时光堆叠,无法淡忘。
院子里蓦然地安静了下来。
面对着许久不见的人,景飞鸾目光沉静,眼波流转,微笑着说:“本来信里说了是后日才回,但雎云州既然没有要事,所以一路紧赶慢赶,总算是今日晚上到了。”语气十分温柔。
他这一开口,如同碎玉落盘,总算打破了寂静。
“对啊,景兄着急回来,催着老宋催的急,我连朋友的酒都没吃上就陪他回来了,没办法,谁让他是举子老爷呢。”夏云翔带着笑,又和纪蓉打招呼。
纪蓉赶紧朝跟来的这些人一一问好。
大家都想不到景飞鸾的妻子竟这样和善漂亮,且说话也好听知情识趣,原来有些诚惶诚恐敬着她的气氛一下子轻松多了。
把客人们重新迎进前厅,玉珠捧着茶水上来,趁着这空当,其他仆役也都去厨房帮忙烧水端茶,院子里那些人显然在这里待了好一阵了,该说的话都说了,见纪蓉回来,知道他们小夫妻必然有话要说,纷纷告辞。
景飞鸾自然陪着几个好朋友又忙着送客。
等那些不相干来道贺的人都走了,剩下一些亲近的人,纪蓉才从夏云翔口中得知景飞鸾确确实实是举子老爷了。
“景兄弟竟是金口,考前我问他能否得个解元,人家说自己只能争个前十的名次,果然榜单出了,景兄弟就得个第九,倒像是他谋划好了一般。”夏云翔边说边微微有些遗憾的皱眉,似乎颇有些埋怨。
他同景飞鸾关系亲近,说话也都不来虚的,自然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李林和宋教谕互视一眼,宋教谕点点头,李林也接口说:“飞鸾之才,没有考上解元我也是觉得惊讶,可能是路途劳累,颇为辛苦吧。”
景飞鸾但笑不言,等到连宋教谕也问了一句,才似乎不得不说:“飞鸾自忖才学有限,这回考了第九的名次已经是十分知足,不敢再企盼更多。”
他都这么讲了,其余人不好再多说什么,唯有夏云翔还是一脸疑惑的神色,只有他知道,这景飞鸾一路上半本书都不肯看,而且面色颇有些沉重,去雎云州暗自见了不少人,倒不像是去考试的,而是去会友的。
说景飞鸾不好好考,绝对是有他的道理在,但景飞鸾多半是不肯多说了,他作为朋友虽然颇为他没有得了解元的名头很不甘心,但好歹景飞鸾考中举人,且名次也靠前,算是件大喜事。因此夏云翔决定暂且放过景飞鸾,来日再好好琢磨这个问题。
景飞鸾也知道夏云翔对他这一趟出门很有疑惑,其实事关大丈夫仕途,他又何尝不想尽力为之,但是事有轻重缓急,他如今这么做自然有理由,只好对夏云翔的疑惑故作不知。
大家又多说了几句,天色已晚,除了夏云翔留下来住一夜,其余人全都各自告辞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