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山间枯枝不少可大多都受了潮,薛晚沉捡了一些回去时,已经是半个时辰后的事情了。
各门派的弟子围坐一团,火堆也燃了好几处,薛晚沉远远看了一圈,却没在九华山那一堆里找到段纯宵。
“温师弟,过来啊,这里。”祝戎枝见他目光似乎在搜寻着什么,以为是没看到他们,还朝他用力地招了招手。
薛晚沉走过去,将柴火放下问道,“段师弟呢?”
祝戎枝摇了摇头,“不知道,?g,不过他刚才还在的。”
“那……我去找他。”
薛晚沉说去找,但其实夜色沉重,根本不知从何找起,他在周围转了一圈,没找到师弟倒是先看到了江雁回。
夜深露重,他身上裹着一件天青色披风,坐在火堆旁,那火焰煌煌映得他容光明丽,嘴唇鲜润,只是神色却落寞得很。
薛晚沉这才又想起,方才自己离开马车的时候,这人还睡着,恐怕还以为自己已经走了。
邱断刀将烤好的肉拿出匕首片了,又用干净的叶子包好,走到他身旁恭敬道,“少庄主?”
江雁回却恍若未闻,静了好一会儿才问道,“还有几天能回扬州?”
“不出意外的话,大概七天左右就可到了。”
江雁回点头,然后目光在四周逡巡了一圈,好半晌才叹了口气。
年青人聚在一起总有话说,谈话声高笑声并着烛火噼啪作响,这边热闹,便显得那辆马车孤零零又冷清了。
薛晚沉正欲过去与他说说话,可脚还未迈出去,眼光余处,便看到了他的师弟正抱剑站在不远处的树下,静静看着自己。
那目光说不出来的幽冷,薛晚沉犹豫了一下,脚下转了个方向,朝段纯宵所在处大步流星走了过去。
段纯宵本想掉头走开,可不知为何脚下却难以挪动半寸,直到那人站到了自己面前,声音低沉温柔,“师弟。”
薛晚沉见他无动于衷,也不知到底认没认出自己,他原以为这易容术天衣无缝,可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这么回事,更何况他这次并没有刻意隐藏改变,不过段师弟这么聪明,应该是认出来了。
段纯宵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嘲讽道,“你当真以为我这次也分不出来?”
他态度疏离,离得远远的时候还看,现在薛晚沉走到他面前,他又别开眼不看了。
“师弟刚才去了哪里,我找了你好久。”薛晚沉并不将他的话放在心里,与他说话间又走进了一步,这里光线昏暗得很,不走近一些根本什么都看不清楚。
段纯宵见状却是咬牙后退了一步,一颗心忽冷忽热,明明看破了这人不过是花言巧语,却仍然忍不住一句句听了下去。
待借着一点月色看清他脸上的表情,薛晚沉恍然了一下,“师弟……”
段纯宵将剑握在手里,“你究竟要说什么?”
薛晚沉知道自己昨晚所作所为伤透了他心,现在如果能弥补一点也是一点。
先是拽住了对方的胳膊,防止他又像昨晚一样一声不响地就跑掉了,这才开口问道,“昨晚师弟为何那样生气?”
段纯宵听他提起这个,身上微微颤了颤,竟不知这人是如此的铁石心肠,“你是真的不知还是在明知故问?”
薛晚沉自然是明知故问,可这时候哪里能顺着他的话说下去,“你昨晚走后我找了你许久,一早又听说你们要去扬州……一路上我远远跟着,左思右想,可想了许久仍没想出来,我昨晚……究竟是哪里惹得师弟生气了。”
段纯宵万万没想到,他说着说着自己居然先委屈上了,恶人先告状也不过如此,自己平生从没像这此刻一般怨过自己笨嘴拙舌,简直有苦难言。
段纯宵怫然,“你这是颠倒黑白……”
“昨晚那种情况你都能撇下我去找别人,此刻想起我又来假惺惺哄两句,你当我……你当我……”他虽然已经强压怒意,可话说的仍然十分严厉,脸色更是如寒似冰。
话未说完就径自背过身去,似乎连一刻都不想看他了。
阴影中,薛晚沉只能看到一段他段师弟的侧脸,可愈发显得他鼻挺眉深,十分深刻好看,又听他语气中似乎对自己失望透顶,终于叹了口气,“师弟既见了我心中难过,那以后不见就是了……”
可他想了想又觉得不妥,这个身份目前对自己还有用,于是又补充了一下,“不过这几日还不行,等过了这几日……等过了这几日我就……”
段纯宵身体一僵,心脏抽痛了一下,原本他以为心口已经痛得麻木,可听了这话又像是有一排细细密密的针刺进了他心脏最柔软的腹地,痛得他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薛晚沉思索了片刻,自己居无定所,此次与他相见也是纯属意外,以后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
段纯宵手指用力,抖了嘴唇从齿间挤出了一声冷哼,“你谎话连篇,哪里可信。”
薛晚沉怔了一下,叹息一声,“没想到我在师弟心中已经如此不堪。”
过了一会儿身后才响起了脚步声,段纯宵心中惶然片刻才想起来什么一样慌忙转头去看,身后却是一片人影都见不到了。
…………
薛晚沉从他段师弟那里离开后,一抬头,月色又浓了几分,他一时心中居然生出了几分惆怅,他原本以为自己有本事能逗得段师弟开心起来,没想到却惹得他更加难过。
[请宿主不要消极怠工,你已经有超过十个小时没去见你的任务目标了呢。]
系统这么一提醒,薛晚沉这才想起来,他举目忘了眼,见大部分人都已经休息了,只剩下几个守夜的在周围来回巡视,这才放心将脸上的易容药水擦了,找到江雁回的马车撩开车帘弓身钻了进去。
马车里还算宽敞,只不过也暗得很,他一进去就低低道,“不要怕,是薛大哥。”
那人呼吸粗重了几分,薛晚沉兀自从袖中拿出火折子,拢着将桌上的琉璃油灯点燃了,移过去一点,却见对方半起了身,眼睛正迷茫着在黑暗中寻找着什么。
直到那亮光聚拢,薛晚沉才看到对方目光落到自己身上时明显流露出的欣喜。
薛晚沉见他身上盖着的狐裘似乎要掉,连忙替他往身上扯了扯,然后又见他坐得艰难,又顺势从身后抱住了他。
江雁回被他熟稔而自然的动作惊了一下,等到反应过来时自己却已经靠在了他的怀里,鼻尖全是他身上萦绕的淡淡寒气。
“今天我醒来时不见你,我还以为你走了。”江雁回想要偏头看着他说话,却被人牢牢抱住,几乎动都动不了。
薛晚沉也对这个有些抱歉,他当时以为自己能在他醒来时处理好这些,没想到耽搁得久了。
“我说过要送你回扬州便不会食言,更何况这事也与我自己有干系,断然没有临阵脱逃的道理。”
江雁回听他说这个却心中陡然凛了一下,即使自己信他,可其他正道中人却不会管此事是否系他所为,此去扬州恐怕无异于入龙潭虎穴。
可是,自己想让他跟来,只是仅仅想让他陪着?或是,心中其实对他并不是全然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