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平帝到底还有政务要处理,在夜阑听雨待了半个多时辰,终是回了四海升平。收藏本站
辛虞秉承着是药三分毒,坚决拒绝吃什么安胎药。宋嬷嬷她们无法,只好寄望于何医女来后给他食补。
是夜辛虞一个人躺在床上,又想起孩子的事。
前世总听人把孩子叫□□的结晶,可这个年代,别说帝王家,普通人家夫妻间存在爱情的又有几个。
况她所处的深宫里勾心斗角,对于孩子的成长未必是件好事。但既与她有这段缘分,她就得担起做母亲的责任,将她平平安安生下并养大,而不是像上次那样。
对,是她。
大祈分封诸王,又防备着各地藩王,有子的太妃都只能留在宫里荣养。公主却不同,因为无需和亲,基本全嫁在京中,不仅逢年过节会携驸马及子女参加宫宴,平日也可以经常见到。
而且公主因为不遭人忌惮,轻易不会遭遇迫害,更能平安健康长大成人。
所以她衷心希望这一胎能有幸同叶小仪一般生个公主。
前一晚刚想到公主,第二天应付完各宫送赏的人和前来恭贺的诸位妃嫔,第三天九公主就登了门。
小姑娘见她没在二楼卧房,反而坐在一楼窗边看人修理花木很是惊奇,“容华,你不用躺在床上养胎吗?”
辛虞无语,“我又不是纸糊的,天天躺在床上才会躺出毛病来。”
“哦。”九公主反正也不懂这些,眼睛骨碌碌一转,好奇地落在了辛虞丝毫不见起伏的腹部上,“容华,你肚子里,真的有个小娃娃吗?”
“你在宫里这些年,就没见过别人怀孕吗?”辛虞纳闷儿。
“见过是见过,不过那都是父皇的嫔妃,轻易靠近不得。”小姑娘嘟哝一句,又好奇问“这肚子如此平,能装下小娃娃吗?”
这种放现代小学一年级的孩子都未必会问的问题眼见就要十四岁的九公主居然不懂,古代的信息传播真捉急。辛虞伸出自己的小指,给她比了下手指肚的大小,“这才一个多月,胎儿就只有差不多这么大,当然装得下。”
“真的?”九公主回想了下自己见过的小婴儿,感叹,“长得可真快。”
辛虞听得直笑,大方道“等过几个月大一些了,可以给你摸摸。”
小姑娘在新余这里足消磨了大半个上午才告辞回去,“我要给六姐写信,把这个好消息也告诉她。说不定过些日子,她那里就也有喜讯了呢。”
辛虞乐道“六公主都不急,你倒先急上了。听说太妃打算留你到十八,可要等上好几年呢。”
闹了九公主一个大红脸,丢下句“再也不理你了”鼓着腮走了。
辛虞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在心里默默检讨了下开一个十四岁的孩子这种玩笑会不会不道德了点。想想九公主这个年龄已嫁作人妇的也不是没有,又没心没肺地丢开,毫无身为一个孕妇的自觉溜达到树下,往石凳上一坐。
看得玲珑忙抱了个厚厚的垫子出来,“小主是怀双身子的人,以后这种石凳可不能直接坐,受凉了怎么办?”
辛虞抬头看看四月底热情如火的太阳,低低头瞧瞧她脸上快溢出来的关切,到底什么都没说。
随着位分的提升,辛虞这里又多了两个太监宫女,人员多到不知怎么使唤好。她干脆叫他们给老人打下手,实在不行太监一律先从洒扫做起,宫女则先老老实实做阵子针线。正好她这里怀着孕,有的是活计。
许那天只是被车颠簸得不舒服,休养两日,辛虞就又活蹦乱跳了,除了晨起时偶尔感觉到反胃。
她不敢因为怀孕就托大,下次请安的日子一道便带人去了梧桐别院。
一进门,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她身上,李婕妤更是盯着她的肚子看了好几眼才同她见礼,“恭喜昭良仪,良仪终于有了好消息,容淑仪娘娘得知,定是要欢喜得睡不着觉。”
她是想说忌惮得睡不着觉吧?和这位打了这许久交道,辛虞可不信她想表达的只是字面意思。
辛虞淡淡笑了笑,“二皇子就快有个妹妹一起玩了,淑仪娘娘自然高兴。”
“良仪怎知会是个公主?可没听说你那里的宋嬷嬷也会断男女的,再说,这个月份,应该还看不出来吧。”李婕妤一脸惊讶。
提到断男女,在座之人不约而同想到了唯一一个顺利生产的叶小仪。昭良仪这话,是不是为求自保故意说给她们听的?
顶着或明或暗的打量目光,辛虞答得十分坦然,“是我私心里想要个贴心的小棉袄。皇子养到六岁便要挪去乾东五所,日后封了爵还要就藩,想见一面都难。哪比公主,可在内廷养至十岁,将来若嫁在京里还能常来常往,”
可惜没人相信,李婕妤更是掩了唇,“说不定二皇子想要个弟弟呢,皇子和公主可玩不到一起去。且皇子大了都要进学,也只有手足兄弟才能一同进步相互扶持。”
“可皇子不是要满了六岁才开始进学吗?”辛虞大大的杏眼中全写着不解,“到时住进乾东五所,兄弟们都在一处,哪里会缺了相互扶持之人?”
她总不能将结党和夺嫡拿到明面上说吧?尤其这还是皇后宫里,李婕妤一噎。
辛虞是真不解,瞧见对方吃瘪的表情她还有些错愕,“怎么?我有哪里说得不对吗?”
“没有。”李婕妤迅速收拾好心情,挂上个笑,“就是想到了严良媛,若是她在这里,你们两个孕妇做邻居,肯定有说不完的话。”
谁不知道她和严良媛有过节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辛虞呵呵,“那真是有些不巧了。”
然而她也没想到,被留在紫禁城养胎的严良媛竟然还能跟到行宫来,再次住进杏林深处与她相看两厌。到时候低头不见抬头见,才真叫不巧了。
前文说过,去岁冬天不比前年雪大,雪灾是没再发生,可户部主管农业的官员却是个个锁紧了眉头。冬雪过少,来年春天恐怕要旱。
果不其然,待到春播时,土地又干又硬,要翻过后再行浇水,才能勉强出苗。若非春雨下得还算足,冬小麦怕是根本收不上来。
可惜农夫们的好日子也就到此为止了。
三月底四月初,北方连下半个多月的雨,黄河下游好几处决堤,朝中忙着赈灾、治水,长平帝常常要深夜才得歇。
好容易一连十多日没再有强降雨,给了人们点喘息之机,入了五月又开始干旱。
辛虞在外没什么耳目,偶尔长平帝来看她也从不说这些烦心事,身处深宫的她一开始对外界发生之事还真一无所知。
可成日里大日头顶着,天天盼着下雨能凉快凉快却连点雨丝都见不到,久而久之,再傻也能觉察出不对来。
她院子里的花木早被晒得蔫哒哒,这还是每日间有人去一座湖提水回来浇的结果。
而除了玉泉山送来吃用的水开始减少,附近一口作为主要日常用水来源的井水位也越来越低。
更别提湖边凉亭廊桥以及渡口下方的柱子俱光秃秃暴露在人前,全没了往昔的美感。有次九公主来她这里玩,甚至抱怨渡口那里水浅,船根本动不了。
辛虞端着酸梅汤,眯眼望着窗外被照得晃眼的芭蕉树和远处万里无云的碧蓝天空,愈发觉得连这开胃解渴的饮品都难以下咽。
她怀孕尚不足三月,本就胃口不佳,之前不过仗着人皮实才没清减下来。如今连日酷暑,她是一点荤腥都见不得,炒个青菜油都不能放多,眼瞧着下巴尖下来。
长平帝忙里抽空过来看到,当时便没控制住脾气要发作伺候的人和膳房那边的厨子,被她给拦了,“嫔妾正怀着龙嗣,谁敢伺候不尽心?是天太热,嫔妾自己没胃口,不关他们的事。”
但她愁的不是这个,而是如今肆虐整个北方的旱灾。
这个时节正是粮食灌浆的时候,即便马上开始下雨,今年也会减产,何况这天气还不知何时是个尽头。
就在这当口,严良媛那边熬不住热,嚷嚷着要到行宫来避暑。
汪小仪是个老实的,安安静静窝在殿里养胎甚少出门,严良媛却没那么好伺候。就日常饮食、用度等问题,她没少给容淑仪添麻烦,一听说她要去行宫,容淑仪拦都没拦,直接写了信叫人快马加鞭送出紫禁城。
正是多事之秋,长平帝哪有闲心理会这等小事,皇后收了信也没递去御前,自己做主赏了些降暑物品过去,让严良媛好生养胎,没同意。
严良媛自是不满,又拉不下脸去寻自家母亲,只到容淑仪那里烦她。
容淑仪无法,再次手书一封,还委婉地提了自己的难处,皇后只好把信拿去给长平帝过目。
纪明彻刚收到消息,京郊又有人因暑热死亡,自然没什么好心情,见信随意翻了翻就丢在了桌案上,“她既非要来,不必拦着,朕倒要看看她究竟想做什么?”
皇后看看他唇角挂着的冷笑,终是没说出什么劝阻的话,只道“朝政要紧,陛下也当珍重身体才是。陛下洪福齐天,定能泽被苍生、护佑万民。”
回去便派人通知容淑仪与严良媛,备好车马并随行太医,选在早上太阳还没升起的时候将严良媛接到了行宫。
而就住在杏林深处隔壁的辛虞,则于前一日便见到了提前过来打点的宫女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