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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平帝后宫女人不算多,但也有近二十人,挨个进来请安,累也能把人累死,于养病无益。后面再来的,太后也只挑了几个位份高的见了,其余全叫回去。

    有人心思落空一肚子不满,也有人乐得不用折腾自己去侍什么疾。

    皇后尚有宫务要处理,且大皇子正式开蒙后虽已搬至乾东五所,大公主却依旧养在坤宁宫,太后也没叫她多留。

    只有许嫔,坚持要为堂姑母侍疾,在慈安宫待了三天两夜,等太医号过脉确定太后确已大好后才回去。

    可不及她松快一下,当晚太后梦到了先太子死时的惨状,惊得出一身冷汗,翌日病情反复起来,渐成缠绵之势。

    太后病重,长平帝一日要来慈安宫看望两次,英国宫府也十分关心,递了牌子进宫探视,几位太妃太嫔以及两位公主时有侍奉汤药,许嫔更是抄起了血经。

    消息传出去,严婕妤气得在殿中大骂她沽名钓誉别有所图,许太后听闻却是叹了口气,无人时与程嬷嬷道“也太急功近利了些。哀家这把老骨头,怕是受不起。”

    “是她非要如此,与太后何干?您可切莫多想。”程嬷嬷劝道,“荣王和昌乐郡主知道您病了,一直嚷嚷着要来看皇祖母,奴婢可是快拦不住了,您得赶紧好起来才是。”

    也不知是被许嫔那血经刺激的还是想到了孙子孙女,太后居然真的开始好转。于是许嫔因为侍亲制孝,再度连跃两级成了正四品的婕妤。

    这次是长平帝下的圣旨,严婕妤听说后,整个人险些气炸,“我辛辛苦苦十月怀胎,也不过才是个婕妤。凭什么她假惺惺抄个什么血经,就能与我平起平坐?凭什么?”

    “凭她是太后娘家堂侄女,是许家人。”三日前进宫陪女儿待产的庆延大长公主十分淡然,既不觉得吃惊,也瞧不出有任何不悦,“许家倾力培养这么多年,位份升上去是迟早的事。如果她没这两下子,恐怕下一次选秀,许家旁支就又有别的姑娘要进宫了。”

    “难道就任由她这样下去,爬到女儿头上吗?”严婕妤心中愤闷,即便知道对方比她艰难许多也不见缓解。

    “不过一个婕妤而已,至于让你忌惮成这样?”庆延大长公主瞥她一眼,目光一点点下移,落在她高高隆起的小腹上,“你当她能借着太后一直这样晋位下去?除非她有孕,不然这四级,已经是极限了,接下来一两年恐怕都难再有晋升。与其计较这些有的没的,还是好好把孩子生下来才最紧要。张太医可是说了,你这胎必定是个皇子。”

    “这个我自然知道。”严婕妤摸了摸肚子,情绪仍然很是焦躁,“可她最近十分得宠,侍寝次数比文襄二妃和那个昭容华都要多,万一……”

    别说皇帝会不会让她怀,就算真有了,那边前几日刚换洗过,再快还能快得过她肚子里这个?真是个脑袋不开窍的!庆延大长公主一脸恨铁不成钢,正要指点两句,突然见自家女儿抱着肚子微蜷起身体,脸色一变,“怎么了?”

    严婕妤眉头紧锁,“我肚子痛,是不是要生了?”

    庆延大长公主再顾不得其他,赶忙叫了接生嬷嬷来,结果只一小阵儿那疼痛便消失了,完全是虚惊一场。有心想数落女儿两句,那个却一脸委屈,“我又没有经验,哪里知道。”

    熟料这样的事还不止一次,严婕妤三番两次折腾,过了预产期四五日还不见生。等她真发动起来,连庆延大长公主都以为又和前几次一样,见她阵痛一直不见停歇这才开始着急。

    翊坤宫东配殿后半夜就一一点亮烛火忙碌起来,辛虞等妃嫔却是早起后才听说。皇后叫免了今日的请安,先去翊坤宫查看情况,其他人也匆匆垫了几口点心,早膳都顾不得吃便出了门。

    严婕妤早被送进了产房,庆延大长公主在里面陪着。见皇后等人赶到,她从里面出来,面上还算镇定,“看阵痛的间隔时间,还不知要等上多久产道才能开。还请娘娘与诸位小主喝些茶用些点心,稍做等候。”

    这一等,就是近一个半时辰,长平帝下朝来了,坐了有一顿饭的时间又回了乾清宫。

    庆延大长公主见日头高起,有些妃嫔已经坐不住,开始劝她们回去,“这里有本宫,自然不会有事,待平安生产,本宫自会着人通知陛下与皇后娘娘。”

    送走一屋子各怀心思的莺莺燕燕,她转进产房,正见严婕妤歪在床上,由宫女服侍着吃面,见到她还问“都走了?”

    “嗯。”庆延大长公主在椅子上坐下,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半夜起来,又一直忙到现在,她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难免吃不消。

    严婕妤撇嘴,“一个个都没安好心,还是赶紧走了干净。”

    产房里还有别人呢,也是能浑说的?庆延大长公主立即一个瞪眼过去。

    严婕妤瞬间噤声,可瞧见屋内众人低眉垂首一副什么都没听到的架势,她又来了脾气,一推面碗,“吃不下,不吃了。”

    “不吃东西一会儿哪来的力气?”庆延大长公主下意识训斥,话落又放软了语气,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你先把面吃了,等孩子平安生下来,想怎样都随你。“”

    哄着劝着,严婕妤总算在阵痛的间隙里陆续把一碗面吃了大半。眼见一时半会儿还生不了,半夜抓紧时间洗的澡换的衣裳又尽数被汗湿,重新擦身更衣。

    长平帝和皇后那边已差人来问过两遍,直到夜幕深深,各宫都开始歇下了,严婕妤的阵痛才真正密集起来。

    接着开产道、用力,严婕妤又是哭又是喊,终于听到了婴儿嘹亮的啼哭声。

    接生嬷嬷急忙先往小婴儿两腿间看去,见是个带把的,喜笑颜开,“恭喜小主,恭喜公主,是个小皇子。”

    还真让张太医说中了。严婕妤面上露出个笑,然而这个笑尚未彻底展开,便凝固在了嘴角。正用温水帮新生儿清洗身上血水的嬷嬷手一抖,将孩子丢进水盆中,一脸惊恐地噔噔噔连退三步,“妖、妖胎!”

    “胡说什么?!”庆延大长公主怒声喝止。

    “真、真是妖胎,不男、不男不女的妖胎。”那嬷嬷看也不敢看水盆那边,声音直颤,“nu奴婢不敢胡说,不、不信您自己看。”

    大长公主半信半疑,拧紧眉亲自捞起哇哇大哭的婴孩,仔细瞧了瞧,果然在小麻雀下面,看到朵未成形的小花。她眼皮一跳,差点把怀里的孩子丢出去,又强忍住了,力持镇定吩咐“蔡嬷嬷,胭脂,你们俩到产房外面守着,一个人也不许放进来。”

    严婕妤本还不肯相信,见她这反应,也有些慌了,“是、是真的?”

    大长公主没把孩子给她看,只无奈地点了点头。

    “怎么可能?”严婕妤又问了一遍,得到肯定答复后依旧不敢置信,非要亲眼瞧见才肯死心。

    结果最后一丝希望也彻底破灭,她完全陷入六神无主之中,哭道“娘,怎么会这样?我好容易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怎么会是个怪物?该怎么办?咱们该怎么办?”

    “小声些,你想叫外面的人都听到吗?”

    严婕妤一滞,转为小声抽泣,“娘,现在到底该怎么办?万一叫人知道我生了个妖胎……”

    庆延大长公主没空理她,只蹙眉看向几个接生嬷嬷,“有没有办法让他不哭?”

    几人俱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只有一个约摸四十出头夫家姓王的硬着头皮上前接过孩子,熟练拍哄起来。

    孩子的哭声渐渐小下去,反倒衬得严婕妤的低泣格外清晰,听在耳内让人愈发烦躁。

    庆延大长公主踱步到床边,递了块帕子给她,“把眼泪擦了,产后不能哭,当心将来落下个迎风流泪的毛病。”

    严婕妤不接那绢帕,反而一把抓住母亲的手,握得紧紧,“娘您素有急智,快帮女儿想个办法。女儿知道您一定有法子的,一定有的。”

    大长公主没有抽手,只垂眸俯视着面前这个形容狼狈一脸惊惶的女儿,目光幽深,语气平淡,“我是有法子,单看你舍不舍得了?”

    听到这话的所有人心内齐齐一咯噔,唯独严婕妤除外。

    她早慌得不成样子,闻言就像抓到了救命稻草,哪里还有心思注意其他,“只要有法子,怎样都好。娘您说怎么办便怎么办。”

    庆延大长公主点点头,拍一拍她满是汗湿冰冰凉凉的手,转头沉声吩咐“孙嬷嬷,你去倒盆水来。常嬷嬷,你和杜嬷嬷一起帮一把王嬷嬷。严婕妤不幸,生了个死胎,你们可都记住了?”

    这是要她们四个接生嬷嬷,亲手溺毙小皇子?被点到名的全扑通扑通跪下,“老奴不敢。”包括还抱着孩子的王嬷嬷。

    “你们可要想清楚,这事若叫陛下知道,你们恐怕都难逃一死。”庆延大长公主目光一一扫过四人的头顶,“之前本宫便说了,待严婕妤平安生产后,一人赏你们五十两。今日这差事若办得好,本宫可以做主,翻两倍。”

    银子没人不喜欢,可如果这银子咬手,甚至要命,谁还敢拿?

    大长公主这是拿钱在封她们的嘴。一旦收了银子,便得听话办事,而她们每一个人都有参与溺毙小皇子,为保自己及全家的性命,自会守口如瓶,把今日之事烂在肚子里。

    其余三人还在犹豫不决,只有当初庆延大长公主特地挑选的孙嬷嬷一个头磕在地上,一言不发起身往之前送进来的水盆中又舀了些水。

    常、杜两位嬷嬷,眼中闪过犹豫之色。庆延大长公主的目光,落在了早已恢复些许镇定,正抿紧唇的王嬷嬷身上,“王嬷嬷,本宫没记错的话,你家二儿媳才给你添了长孙,恭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