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辛冬芳小姐摇身一变成了皇帝他小老婆,除了容贵嫔吩咐下来差事,夏薇从未与她私底下打过交道。
听说她求见,辛虞只当是容贵嫔派来的,丝毫没有多想,撂下抄经的笔在炕上坐好,便叫了人进来。
谁知对方一入内,直接跪地行了个大礼,“奴婢厚颜,有事想求小主,还望昭嫔小主能听奴婢一言。”
有事求她?辛虞面上有瞬间的错愕,很快又掩去不见,“起来说话,我总得知道是什么事。”
她没一口回绝,打算先听听再说。
夏薇这人嘴巴利,人却是不错,以前没少为原主出头,可从没见她因此居功过,更别提索要什么回报。她穿来这些日子,她待她一直恭敬有礼,绝口不提从前种种。如今一反常态开口求她,能帮的,伸一把手也无妨,就当替原主还个人情。
夏薇闻言迟疑了下,终是跪着没动,只一个响头郑重磕在地上,“秋茜她高烧不退无人理会,眼见要熬不过去了。奴婢请不到大夫,想求小主施以援手。”
还是为秋茜求的?辛虞更意外了,“让我救她?你可知她都做了些什么?”
夏薇抿抿唇,说“知道。”
“那你就相信我一定愿意出手帮这个忙?”她看起来很像以德报怨的圣母玛丽苏吗?
夏薇大概是极少求人,瞧着似有些不自在,哄人的漂亮话也不大会说,憋了半天才道“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小主心善,就当她只是个素不相识的普通人,救她一救罢,终归、终归她今后也不会再出现在小主面前惹小主不快了。”
这倒是,即便能活过来,秋茜也分不到好差事了,想到主子们面前来现眼都不可能。辛虞默了默,又问“夏薇,秋茜是容贵嫔吩咐送回去的,你替她出了这个头,就不怕……”
“奴婢知道。”夏薇又抿了下唇,样子很有几分倔强,“但两年前奴婢拉肚子发热,是她第一个发现并帮着叫了大夫。奴婢欠她一次,这次全当还了。”
这件事原主也知道。只是秋茜那天刚好小日子来了不舒服,没见到夏薇便躲懒说去寻她。至于请大夫,貌似银子都是夏薇自己出的,过后秋茜不仅赚到了辛苦费还额外得了她一双鞋。
辛虞有些不知该如何说这傻姑娘好,“为这事,值得你冒险来求我?”
“奴婢只帮她这一次,以后她如何,与奴婢再不相干。”夏薇伏地叩首,再次求恳“求小主发发善心,派个人帮奴婢去请大夫。药钱奴婢会自己出,不必小主破费,只请小主派个身边得力的人去。”
“罢了。”见夏薇这样,辛虞也不忍心为难她,“琳琅,去请金铃之前看的那个大夫,叫他给金铃复个诊,顺便瞧瞧秋茜的病。”夏薇没请到人,八成是知道秋茜被送回内务府的原因都不愿意管这个闲事。帮就帮了吧,毕竟是一条命。
何况她也不亏,就算没人领情,不是还能涨第三项的经验吗?
夏薇感激地又磕了个头,“谢小主慈心。”起身跟着琳琅去了。
她一走,宋嬷嬷便面色微凝地小声问辛虞“小主,咱们这么做,容贵嫔会不会不悦?”
“不知道。”辛虞实话实说,“她现在全部精力都放在二皇子身上,应该不会为这点小事就对付咱们。再说心软虽是弱点,总比个铁石心肠的更叫人放心些。”
“怕只怕,会有人觉得您之所以帮这个忙,是为了收买夏薇。”
“这倒是个问题。”辛虞沉吟片刻,又丢开手不再去想,“反正我没这意思,夏薇也不是个分不清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的。你没见我答应帮忙后她除了道谢一句额外话没多说吗?从前什么样,以后就还什么样。若是有人存心往我身上泼脏水,没这一出也能寻出千万种理由来,何必为此束手束脚。”
宋嬷嬷见辛虞看得开,况事情已经做了,多说无益,遂不再言。
可辛虞看得开,有些人却钻了牛角尖。
“香儿,你知道秋茜现在怎么样了吗?”第二日香儿来给金铃熬药时,金铃如是问。
宫女太监住的地方窄,香儿就在金铃屋里架的小火炉。闻言,她扇扇子的手一顿,说“听说病得挺厉害,一直发着热,到现在还昏迷着,也不知道能不能活过来。估计就算活过来也是个废人了,她那两条腿跪了太久,已经冻坏了,夏薇姐姐帮着用雪搓了好久都没暖过来。也是她心太大,这种事从来只有主子做主安排,哪能像她这样……”到底才十三四岁的小姑娘,香儿耳尖泛红,含糊着一带而过,“总之她安安分分的,也不会落得今天的下场。”
“也是。”金铃没什么精神地应了声,望着正冒热气的药罐子出了神。
香儿见她气色不大好,不禁问“金铃姐姐,你是又不舒服了吗?”
“没。”金铃朝她笑笑“就是昨晚没怎么睡好,欠瞌睡。”说着抬手捏了捏眉心。
“哦,那你一会儿喝了药再睡一觉。”香儿见火不够旺,忙扇了几下,也便没再和她就这个话题接着说下去。
金铃服过药,心事重重躺下,翻来覆去毫无睡意。半晌,她猛地坐起,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屋子内发了好阵子呆,又整个人瘫倒回去。
辛虞也从琳琅那里知道了秋茜的情况。
老实说容贵嫔还是多少留了些手的。
许是怕人死在自己手里于名声有碍,又或是不想在二皇子生病这关头沾染人命,半夜她便叫人去把秋茜抬了回去。不然真个穿那样少在外面冻一宿,不等夏薇来求她人已经没了。
只是女人家最怕寒凉,不算腿,救过来也要落下伴随一生的病根,何苦呢这是?
辛虞在心里叹口气,依旧搞不懂秋茜是怎么会觉得荣贵嫔能推出原主帮自己固宠,就一定容得下她主动爬床,又是哪来的自信性冷淡皇帝一定会看上她。
怎么说这人从前应该是给自己奉献了不少第三项的经验,临走还发挥余热创造了足有三十点之多的增幅小高峰。辛虞本也没怎么把她那些小为难当回事,如今更是将这人彻底放下,丢进回忆的角落里积灰。
而当二皇子病情趋于稳定,小凌子身上的伤结痂,金铃也终于能回来上工。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金铃却毫无预兆地给了她一个“惊喜”。
“奴婢无用,不能帮小主分忧,请小主把奴婢换了吧。”
整瘦了一圈儿的金铃低垂着头跪在地上,一字一句说得艰难。辛虞听着,见到她时唇角那丝笑意,一点点自脸上消失,“金铃,你这是不愿意伺候我了?”
如果是,强扭的瓜不甜,她不会留她,如果不是……
“奴婢没有。”金铃果断摇头,一点犹豫都没。
“那为什么?”
金铃不说话,只将头垂得更低。
辛虞这人性子直,一贯受不了宫里人说话三绕吞吞吐吐,静候少顷,没见人答话,便稍显不耐地微沉了声音,又问一遍“为什么?”
琳琅大概也被金铃这举动惊到,此时才反应过来,“金铃你别冲动,有什么好好说。小主待我们再好不过,你说出来,肯定有解决办法的。”
她以为金铃是做了什么对不住辛虞的事,又或者闯了祸可能殃及到辛虞。辛虞也有相似的想法,谁知金铃被再三逼问,竟一个头磕在地上,语带哽咽道“小主待奴婢们好,奴婢自然愿意长长久久地侍候小主。可奴婢实在无用……”
无用?第二次从她口中听到这个词,辛虞忍不住出声打断“你觉得自己无用?哪里无用?”
“做事周到奴婢不如宋嬷嬷,打探消息奴婢不如小凌子,沉稳冷静遇事不乱奴婢不如琳琅……上次汪才人出事,要不是她反应快还不知会怎样,可奴婢呢?一到关键时刻自己就先慌了,不但什么都帮不上小主,还要小主相救。若不是小主,奴婢这条命早送在刺客手中了。奴婢这样、这样无用,只会给小主添麻烦,奴婢怕、怕自己这沉不住气的性子有一天会给小主招来祸事。”
泪水将她面前的地面打湿一小片,金铃说到后面,已是泣不成声,“小主、小主还是将奴婢换了吧,再、再选个更可靠的人来。”
辛虞不成想是这样的理由,“你觉得换了你,我就能选个更可靠的人使唤了?万一又来个小贵子呢?”
“不会的。”
“都是不知根不知底的陌生人,你怎么就敢确定不会?”
“陛下、陛下不是说要派人给小主吗?”
“你连这个都想到了,还真是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决定。”辛虞也被她弄出了些火气,“那我当时是怎么拒绝的你就没听到?”
金铃兀自垂头抽泣,没有做声。
“我想方设法保着你们,不叫你们因病因伤被挪出去日后前途未卜,你却主动让我把你换了。金铃,你有认真考虑过自己的以后吗?”
金铃依旧不做声。
看她这副吃了秤砣铁了心的样子,辛虞实在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平时挺机灵一丫头,怎么就钻了牛角尖呢?
她早隐约感觉,自打中秋后金铃便不大对劲儿。做事过分小心生怕她有一点不满意,有时她一句话,就能吓得她白了脸立马跪地请罪。
几个月下来好容易缓过来些,不料最近又接二连三出了这许多事。
看过几个太监受刑回来,她精神状态一直很差,本以为生这场病能让她把情绪释放出来,结果一个人静了这许多天,她就给她想出这些!
辛虞深吸口气,到底不忍真格儿把她送回去,“既然你心里早有准备,那换掉你的理由呢?想好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