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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汪才人被安置在了辛虞暖阁内的贵妃榻上,万蒋黄王四位宝林并一个侯美人不好离开,也跟了过去。

    宋嬷嬷听金铃说了大概,亲自给几人沏了茶捧了分量足够吃饱的点心,摆明了要留她们到事情解决。

    辛虞宫里人不多,两个太监四喜去请太医了,小凌子也没闲着,跑了趟坤宁宫将这事禀给了皇后。

    皇后回宫不久,刚坐下来歇口气,连迟来的午膳也未及用上一口,听闻后派了个人去乾清宫通知长平帝,又匆匆摆驾重新去了长春宫。

    四喜走得早行动也快,不等那位大耗心神一番的太医慢悠悠回到太医院,半路便将人给截了。

    这位孙太医一直负责容贵嫔的龙胎。

    因着容贵嫔保养得宜,大半年来还算顺风顺水,眼看生产在即能卸下担子了,临了临了突然摊上把大事。他这边还想着回去赶快把湿透的里衫换了以免着凉,那边就从天而降又一个烫手山芋,砸得他险些一口气没上来给抽过去。

    今天出门前是不是没看黄历?早知道就称病在家不来太医院轮值了。

    若这位孙太医和辛虞一样是穿来的,绝对会内牛满面地问上一句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然而皇家的御用大夫从来没有说不的资格,纵使知道这千百年来死于迁怒或者后宫阴私的前辈先人无数,他也得压下所有心思,顶着头上一个不好便会落下的闸刀颠颠儿跑去为老纪家的小祖宗们发光发热。

    等皇后赶到时,孙太医已经诊完脉并从随身携带的药箱里取了调制好以备不时之需的保胎药丸给汪才人吃下,正苦口婆心与汪才人讲好好养胎的重要性。

    “小主前次险些小产,对身体损伤极大,且从脉相上看这些日子一直无法安神。原就胎像不稳,此次因抻到腰导致腹痛不止,已再度有了滑胎的迹象,必得卧床静养方可,否则恐难保到足月。”

    汪才人本就面色苍白,闻言更是惶恐,无助地护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点头不迭。

    孙太医见她知道怕了,起身去开方子。

    皇后始终坐在一旁听着,没有插言,见方子写好,这才出声拿过来看了下,递给自己身边的大宫女,“普洱,你亲自跟着跑趟太医院,把药抓了。”

    普洱听出重点在哪,忙道“奴婢一定亲自盯着她们抓药。”领命而去。

    普洱前脚出门,后脚乾清宫大总管刘全来了,代长平帝询问汪才人的情况。

    知道长平帝政务繁忙无法前来,汪才人心里失望,面上却必须善解人意,“让陛下挂心了。还烦劳公公转达,嫔妾服了药,已经好多了,请陛下不必担忧。”

    刘全应下,又匆匆回乾清宫将这边的情况告知于长平帝。

    皇后见汪才人确实有所转好,叫人抬了顶暖轿来送她回永安宫,亲眼看着暖轿出了长春宫,这才回转。

    眼瞅着事情告一段落,屋里如坐针毡的几个人立马待不住了,只巴望着赶紧离开。

    如果是在往常,估计王宝林会是第一个坐不住的,但她正心虚着,即便坐不住也不敢开口。倒是侯美人,见大家都沉默着等其他人来出这个头,一脸关切地望向了皇后“娘娘今日辛苦了。妾等不仅不能为娘娘分忧,反而三番两次劳娘娘费心,真是惭愧。想必娘娘匆匆折返还未用午膳,既汪姐姐无碍,您还是暂且回宫歇息吧。您若累坏了身子,陛下岂不是要心疼不已。”

    “无妨,”皇后端起茶盏沾了沾唇,一一扫过屋内众人,目光威仪中隐含凌厉,“等问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再回也不迟。”

    同样温和的声音,语调都没有高上半分,却听得侯美人立即噤了声。王宝林更是手一抖,端着的茶盏发出一道清脆而又突兀的碰瓷声。

    她忙将茶盏放回桌上,垂着头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

    可有时往往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皇后慢条斯理喝一口茶,第一个点了她的名,“王宝林,汪才人是何缘故动了胎气,你来说说。”

    王宝林腿一软跪在了地上,“回,回娘娘,是有人推嫔妾,害嫔妾被门槛绊到,嫔妾一时没站稳这才不小心碰到了汪才人。嫔妾从无谋害黄嗣之心,请娘娘明鉴。”

    皇后听完,凤眸扫向侯万蒋黄四人,“你们谁推的她?”

    四人均起身跪地,口称“嫔妾没有。”

    “那你们中可有人瞧见了是谁动的手?”

    四人头颅微垂,俱是不言。

    皇后见此,垂眸望向盏中茶汤,轻描淡写道“既然查不出来,那便一起罚过好了。”

    一起罚?众人错愕,万宝林更是面色微变,下意识拿眼角的余光飞快地睃了黄宝林一眼。

    皇后看到了,但也只当没看到,“侯美人、王宝林、万宝林、蒋宝林、黄宝林,即日起禁足两月,抄经为灾民祈福。”

    几人离得那样进,不可能都没看到。既选择了明哲保身,受点罚就受着吧。

    皇后劳累半日已有些不耐,这些妃嫔又打不得骂不得,也只能如此了。至于事实究竟如何,陛下还要查容贵嫔之事,若有不妥定瞒不住。

    一听要禁足两个月,黄宝林憋不住了,“可距离过年只有不到一个半月……”禁足两个月,岂不是连除夕宴都不能参加?

    皇后没理她,对陪坐在一边早已满脸倦容的辛虞道了句好生休息便起驾回了坤宁宫。

    皇后走后,几人纵使不愿也不得不回宫禁足。经此一遭,自觉被连累的怕是难免心声龃龉。

    辛虞强撑着送了几人出去,透过敞开的殿门看到外面层层乌云中泄出的一点天光,还以为是自己眼花。

    抚着胸口,她由人扶着回炕上歪着,也没那胃口用什么膳了,就着茶水胡乱吃了几口点心便歇下了。一觉深沉,直睡到掌灯时分。

    宋嬷嬷服侍她起床,等她差不多清醒了,低声汇报“小主,申正时分刘总管那边来人,把小凌子带走了。”

    “把小凌子带走了?”辛虞一惊,仅剩那点困意一扫而空,“带去什么地方了?是不是慎刑司?”

    “只说是带去问话,没提慎刑司。”

    “看来是和上午那事有关了。”辛虞神色凝重,问“容贵嫔到坤宁宫送佛经这段时间他出门了?”

    “算是吧。书局那边的方虎来找过他,说又来了新鲜话本子,问咱们这儿要不要。两人在宫门外站着说了会儿话才散,叫人看到了。”

    辛虞听罢皱眉,心下十分担心小凌子,又不敢确定对方会不会是第二个小贵子,很是纠结。最后还是担心占了上风,“嬷嬷你看,他此去可能平安回来?”

    “奴婢也说不好。”宋嬷嬷摇头,“若查明做那事的另有其人也便罢了,若他不幸牵涉其中,不管是书局来的那个方虎动的手,还是往外传过容贵嫔的消息,怕都难脱身了。”

    小凌子做事灵活又有分寸,除非背地里收了别人的好处,轻易是不会乱泄露消息的。这和宋嬷嬷隐去没说的可能真是他所为一样涉及到忠诚问题,辛虞心中沉重,“嬷嬷你让他们多关注着些外面,但别四处打听,免得被人说成心虚。还有,剩下几个你盯着些,看有异常没。”

    现今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辛虞本就被今日接二连三的意外搞得心累,连帮忙安置汪才人得了几点第三项经验都没能让她稍稍开怀。得知小凌子被带走一事后更是难以安心,晚膳随便填了个六七分饱便撂了筷子,就寝后也辗转了好阵子才入睡。

    身体是不会像刚穿来那会儿差到动不动就失眠,但这宫里待久了,大大咧咧如她心事都被逼得重了许多。想想真是怀念前世训练完一天倒头就睡的幸福日子。

    再一次的,对回家的渴望不可遏制地在心里冒头,又被现实无情地掐灭。

    汪才人回去后不久药便抓了回来,宝娟拿着把扇子蹲在火炉前,亲自煎好了端到内室。可她看着碗里黑褐色的汤汁却忽然犹豫了,不由自主想到那次七夕宴上发生的一切。

    宝娟见她端着药碗不喝,奇怪道“还烫吗?”她都是摸好了温度才送上来的,不该啊。

    踟蹰半晌,汪才人终是重新将药碗放回托盘上,“随便找个盆栽什么的倒了吧。小心些,别叫人发现了。”

    “倒了?”宝娟一怔。

    “我感觉好多了,现在不想喝药。”汪才人懒懒靠回去,说,“晚些时候,叫李太医来一趟。”

    “是。”宝婵明白过来,麻利地去将那碗药处理了。

    次日晨起听闻汪才人昨晚又请了太医,辛虞也只当是她回去后又不舒服了,没在意,反而问起另一件事,“外面雪停了?”

    “嗯。”金铃点头,“听四喜说,昨儿个半夜就停了。”明明是个让人高兴的好消息,她却怏怏的提不起什么精神,仔细看面上还有疲惫之色,明显昨晚没有休息好。

    “是吗?”辛虞也不若想象中那般开心,听完打发了金铃去做其他事情,问宋嬷嬷“小凌子有消息吗?”

    宋嬷嬷摇头。

    辛虞默然,过了片刻,“找件斗篷我披着,我想到院子里透口气。”

    宋嬷嬷没拦着,一起动手帮着把辛虞裹严实了,陪着出了殿门。

    “雪停了的话,这灾是不是就过去了?”辛虞望着终于透出蔚蓝的天空问。一张嘴,呼出的热气便成了朦胧的白雾,幽幽散在空气中。

    宋嬷嬷道“是不会再压塌房屋了,道路也能够清理出来。但这才二九尾,接下来三九四九还有的冷。”

    天太冷,不下雪一样冻死人。辛虞闻言,心内叹息,“希望天无绝人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