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虞一直戒备着四周。见汪才人带着刺客朝自己这个方向过来,她以最敏捷的动作闪向一边,金铃却全然没了往日的伶俐,傻呆呆站在那儿不知该往哪里躲。
辛虞余光瞥见,猛地顿住脚步,一咬牙,又折身回去使劲儿拽了她一把,“愣着干什么,快跑!”
金铃这才反应过来,白着脸没命地狂奔。只是辛虞耽误了最好的时机,好险被刀刃刮到,还是及时用手中椅子挡了下才侥幸没有受伤。
随着刀砍进木头的声音,辛虞手中黄花梨木的椅子被斜削去了大半只腿。她看也未看,借势往边上一侧,朝着与汪才人相反的方向跑去。
刘宝林的尸首和晕倒的田贵人隔了不远倒在地上,染血的地面还碎着些盘盏,与洒落的食物酒水凌乱地混在一起。辛虞绕开那些狼藉,一抬眼,正见前方不远处一根两人合抱粗的红漆雕花立柱,立马决定到那后面暂作躲避。
高大的立柱足够掩藏两个人的身形,万一被发现也有足够的周旋空间,辛虞眼光不错,可眼光不错的却远不止她一个。待她奔至近前,才发现容贵嫔和烟草主仆二人早已藏身其后。
烟草手中同样提着一把椅子,正全身戒备地望着外面。见到辛虞,她下意识紧了紧手里的椅子将容贵嫔护在身后,看着辛虞的目光就像护崽心切的母狮子。
辛虞知道那后面躲不下三个人,也没打算上前挑衅,临时变道,从立柱前擦身而过。
容贵嫔主仆松了口气,辛虞却于混乱中愈发逼近交战最激烈的上首宝座处。
这批刺客共有十多人,除了少数几个冲向了众嫔妃,其余全朝着长平帝而去。但比起别处,这边的应对要有序的多。
侍卫们持刀排成扇形将一干刺客挡在长平帝一丈开外,内里还有刘全带着御前的内侍随时准备护驾,长平帝负手而立,面无表情地望着这一切,毫无突然遇刺该有的慌张与惊惧。
辛虞正犹豫着该躲去哪里,身后忽传来一阵惊叫,伴随着急促而又混乱的脚步声一路靠近。她怕又是汪才人那样带着刺客放风筝的,狠狠心,大喊一句“陛下小心”冲着上首去了。
刺客的目标是长平帝,又正和侍卫们焦灼着,应该无暇顾及她这个打酱油的。只要别凑太近,寻个犄角旮旯猫到刺客们被击杀应该没问题。
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往往残忍地教会你做人。辛虞想得挺好,熟料她喊出这一声的同时,一个小太监悄无声息从袖中抽出匕首,一匕首结果了挡在自己身前的另一个太监直扑长平帝而去。
有警惕的侍卫回刀拦截,却不想那匕首竟是淬了毒的,一个不慎被划中手臂的侍卫当场抽搐着倒地,立刻有人惊呼“匕首上有毒,快拦住他!”
辛虞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了个措手不及,未及反应,后背忽地被人大力撞了一下。她这身体本就孱弱,狂奔这一路全凭一口气,一撞之下竟然趔趄着前冲好几步。她还没稳住脚步,一个叫那小太监弄乱阵脚的侍卫于激战中背对着她退后一步,胳膊肘一拐,好死不死正将她扫进了混乱的交战圈。
辛虞身上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可不给她做出反应的时间,腰侧又让不知谁的刀鞘抽了一记。
火辣辣的疼痛中,她再度向交战圈深入一分。辛虞忍着扶腰的冲动,旋身便欲向外冲。
实在挤不出去抱头蹲在地上躲开那些寒光闪闪的刀刃也好,管她丢不丢人,能不丢命就行。
然而此时已由不得她,混战中她全部的机敏也只够再度牺牲掉一截椅子护住自己未被波及。几个呼吸的工夫,她已深陷其中抽身无门。
仅剩几个未参战的都警惕地护在长平帝身周,等辛虞被挤得愈发靠近圣驾时才发现多了个本不该在这里出现的人。正欲拦截,却见对方几步奔至近前,而后纤细的身子于半途中猛地一顿,整个人微微抽搐了两下,眼一合软软倒在台阶之上,露出背部深深没入的匕首以及身后被两个侍卫穿透胸腹的小太监。,
辛虞踉跄间脚下一绊失了平衡,刚挣扎着试图用手中椅子的残躯撑住身体,蓦地后心一凉。随着接连几声系统提示“叮!宿主受到致命外伤,通过刺激,第一项身体倍棒经验+500。”“叮!宿主受到致命毒素伤害,通过刺激,第一项身体倍棒经验+500。”“警告!警告!宿主生命体征急剧下降,强制进入保护模式。”匕首冰冷的尖端透胸而出,她也被迫陷入深沉的黑暗。
长平帝立于高处,将下方一切都看得分明。
他记得这个自己只宠幸过一次的选侍,印象却不深。记忆中除了初次侍寝时瑟瑟发抖又强忍着的顺从模样,就只有那次在容贵嫔处醉酒时的娇憨,以及每每召她侍寝都出状况的差运气。
只是没想到,在满宫嫔妃都无头苍蝇一般惊恐地四处逃窜躲避着刺客的时候,唯有她,不顾安危
赶到他身边,提醒他小太监的异常举动,还有,用自己的身体替他挡下那一击。即使就算她不如此做,他也会安然无恙。
长平帝心情复杂,复杂过后又生出些疑惑。
眼见着大量侍卫自殿外涌入彻底稳定局势,刺客们自知事不可为,被逼至绝境后纷纷咬开牙齿内藏着的毒液自尽,他拨开护在身前的人,步下一层台阶,靠近了些那倒在血泊中的小小身影。可盯着瞧了好一会儿,到底没伸手将人抱起来亲自查看情况。
不多时,皇后为防上次七夕小宴上的事情再度发生特意安排在偏殿的太医赶到,一股脑围跪在长平帝身前,“臣等救驾来迟,请陛下恕罪。”然后满面关切与惶恐地询问“陛下可有受惊?请容臣等为陛下诊脉。”
长平帝本也没指望几个上了年纪的太医能在厮杀中起什么作用,闻言摆摆手,“朕无事,先去救治受伤的人。”然后指了其中见过数面貌似医术最精的那个,“辛选侍为护驾重伤,快看看她可还有救。”又吩咐刘全“去请郑院正来。”
太医院院正郑仁向来只负责长平帝的龙体,长平帝指名要他前来,可见对辛虞的重视。
刘全应诺,不动声色看了眼被小心翼翼扶到贵妃榻上的辛虞,心里琢磨着这位八成是要高飞了。
当然,前提是她有那个命。这么重的伤,加上匕首上的毒,只怕是凶多吉少,这位小主还真有够倒霉的。
事发时皇后在殿外送一双儿女未归,待她回转两方已经动起了手。她在门外瞧见,没冲动地卷进去,反而迅速冷静下来,一面召集殿外部分人手进殿驰援,一面叫剩下的侍卫仔细把守好交泰殿各个出口,切莫叫刺客逃脱,
又派人去太医院请人拿药,她这才跟在侍卫后面进来善后,临时搬来安置辛虞的贵妃榻也是她叫人抬来的。
安排好一切,皇后步至长平帝身边,低声询问“陛下可安好?”
长平帝盯着为辛虞诊脉那位太医凝重的神色,眉心紧蹙,闻言只淡淡“嗯”了一声。
皇后没再言语,也面色端凝地望向贵妃榻上面如金纸的辛虞。
匕首自左胸透体而出,又涂了毒,即使郑院正在这里,怕也回天乏术。
不成想平日看似沉默寡言老实内向的辛选侍,在关键时刻竟如此勇敢无畏,以身为陛下挡刀。陛下虽然看着冷情,可从来不会亏待真心为他好的人,对她如是,以后对这位辛选侍怕也会如是。
若换一个心胸狭窄的,此时该巴不得辛虞早些咽气才是。舒皇后却是从小就作为高门大妇培养的,并不会自降身份同一干只能靠夫君宠爱过活的小妾通房争风吃醋。只要别威胁到她和她的儿女,或是给她找麻烦,长平帝宠哪个不宠哪个,她还真不十分往心里去。
所以比起心思各异的其他人,她反倒心境最为平和,是希望辛虞这次能熬过去的。
太医的看诊很快有了结果,“禀陛下,辛选侍尚有生机,并未伤及脏腑。只是匕首若拔出,恐会血流不止,臣等身边药物不够,还有……”太医不敢看长平帝黑沉的面色,硬着头皮继续道“匕首上淬了剧毒,据臣判断,应是由各种蛇毒混合而成。小主福大命大,毒素并未完全发作,如若拖延过久,怕是……”
“你的意思是你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那朕要你有何用?”长平帝已是难掩怒气。
这时陆续有人来向皇后回话,见长平帝如此,全都吓得两腿发软屏气噤声。
长平帝犀利的眸光一扫,冷冷丢出一个字“说。”
几人忙跪伏在地,颤声道“回陛下,回娘、娘娘,田贵人左臂受伤失血过多,至今仍、仍昏迷不醒,急需止血药物。”“汪才人见了红,一直嚷嚷着肚子疼,情况有些不好,太医正在施针保胎。”
最后一个回话的是跟在大公主身边的大宫女。
她面上惊魂未定,但口齿尚算利落,“禀陛下、娘娘,刚回坤宁宫的路上,有不轨之人冲撞两位殿下,身上还带着利器……”
皇后一听脸色立马变了,不待她说完便急声问“大皇子和公主可有受伤?”
“未曾,只屈嬷嬷和瑞雪受了些皮外伤。但两位殿下受惊,大皇子还好,大公主一直哭闹着要母后。”
皇后心中焦急,很想即刻去安抚一双儿女,又不得不留在这里主持大局。正为难间,一行人脚步匆匆进殿而来,郑院正并一干太医药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