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四人聚首,再次商讨案情。
殷元昭丢开问案记录,直截了当地对着三人问道“进展如何?”
林正和他共过事,了解他不喜寒暄,闻言直接答道“当年在东宫服侍的内侍宫女有二百六十八人尚在内宫,刑部已经逐一传唤,尚无有力证据。不过有数人事发之后即出宫不见踪迹,刑部已发文地方,协力共查。一旦有了音讯立刻押解回京。”
萧培生亦道“当日替顾良娣诊断的太医罗泉已告老还乡,下官也派了人去梧州查探。”
殷元昭不浅不慢地叩着桌案,先道了声好,又问“周御史,你怎么看?”
周德淞日前吃了斥责,板着脸答道“下官无能,咸阳宫一无所获。”
殷元昭淡笑而过。又指了几处案情中的疑点,三人逐一解释。若是他们没注意到的地方,应了随即去查。待案情明朗,殷元昭便摆手让他们退下。
林正等人退出门时,恰好和匆匆而来的梁益打了个照面。
林正认得他,道“梁统领,王爷正空着,进去吧。”
梁益道了声谢,人一闪就进去了。
周德淞睨着眼打量,好似在思索什么。萧培生素来和他有怨,见状冷冷一哼径自离去。
“王爷,”梁益瞥见三人远去,才压低了声音道,“宫中传来消息,咸阳宫这一月来,除了和卢国公府联系过,还派人去了掖庭,和一位宫女说了些家常话。我们怀疑这是暗桩。只是掖庭那位还未传递出消息,尚无法查探到幕后之人。”自翠玉口中得知部分实情,殷元昭便怀疑文宣太子之死有秦娉莹之功。崔云之在宫中值守两年,正好由他帮忙盯住咸阳宫动静。如今看来,秦娉莹果然不如表面上无辜。
“你们先盯着,切勿打草惊蛇。御马场那边进展如何?”
梁益再道“宋长戈、齐越他们已经找到御马场当年的幸存之人,就等问出线索来。”
“怡王呢?”殷元昀代天巡狩出京已有大半年,途中查办贪官污吏、纠偏冤案无数,渐渐贤名远播。嘉平帝闻讯还特地对朝臣们赞了几句,当时太子脸色颇是不好看。
梁益笑道“十三殿下传信来,不日就要回京。”
殷元昭听了也露出几分笑意来,有些事还需当面讨他示下。他转而又吩咐道“你派几个动作快的,飞速赶往梧州,在其他人到达之前将罗泉带回来。”
殷元昀回京那日,礼部奉旨出迎,于明德门外搭了青庐,奏乐设宴。端王比他还大一岁多,早前听闻他出京生过几分欣羡,无奈谢皇后咬紧牙关不放人,只得不提。趁此机会向嘉平帝请旨,道是有心迎接怡王。
过了申时,前方才遥遥传来尘扬马啸。殷元昀一行十数人轻车简从,自官道上奔驰而来。
“吁!“殷元昀挽紧缰绳勒住马步,瞧着眼前众人愣了一会儿,翻身下马行了个礼,问道“十二哥怎么来了?还未恭贺哥哥大喜。”
殷元??忙挽起他的手,笑道“十三弟,父皇看到各地奏折,说是怡王殿□□会下情,能够忧百姓之忧、解民生疾苦。一路行来功绩卓越,特命我等在此迎接。”转而松开手退后几步打量,见他比去年黑了不少,又道“大半年在外,看来比不得京中舒坦,少不了淑妃娘娘又要数落你。”
殷元昀大笑,道“到时候还要麻烦十二哥在母妃面前替我美言几句……”兄弟二人寒暄间,陈仲书、苏瑜等人都已下马,行了君臣礼。又有候驾的礼部郎官上前施礼,请他们入庐开宴,殷元昀却之不恭。等到宴罢酒歇,已是近戌时。宫中又来人命二王进宫,嘉平帝宣见又是一番劝勉,淑妃久不见亲儿拉着他哭哭啼啼。连番折腾下来,等殷元昀腾出空来到肃安王府,已是次日午后。
殷元昭近来身体不适,索性告假几天,让三司来王府禀事。
魏安刚刚送走林正等人,就见殷元昀神出鬼没般的出现,一时没反应过来,惊得连连后退几步。
殷元昀故意闷声道“魏安,本王如此可怕么?”
魏安哪里看不出他是故作生气,忙躬身赔笑“不知是十三殿下,老奴有罪。”
“得了得了,”殷元昀忍不住哈哈一笑,“王兄呢?”
“王爷就在书房……”话音未落,里面就传来一声,“还不快请十三殿下进来。”
殷元昀一听,摆摆手让魏安退下,自己掸了掸锦服,迈步入内,却见殷元昭面色有些苍白,不由急切问道“王兄这是怎么了?”
殷元昭头也不抬,随意道“旧疾复发而已,并无大碍。”
“可有请过太医?”
殷元昭轻笑“不妨事。如卿早看过了。”
柳如卿师从白夫人,许文正对她也非常赞赏。殷元昀闻言便不再多话,又见一旁案桌空荡荡的,笑道“怎么王兄不适,王嫂还不陪伴左右,这也太不像话了。”
殷元昭无奈道“编校局有些事,她前去处理。十三殿下此来,可是为了顾初静一案?”说完也不等殷元昀回答,便将手头上的卷宗递给他“这是原来东宫?仁坦??奈驶凹锹迹?憧纯从泻畏11郑俊
派去各地的衙差还未回京,案情一时停滞无进展,殷元昭不得不重新审视林正的记录。
殷元昀掂掂厚厚的一本卷宗,翻开第一页看了两眼,抬起头笑道“也难为林正,二百六十八人做得如此精细。”他低眉再细细看去,卷宗中的记录颇为详细,连东宫以前的摆设、各人的习惯都写得一清二楚。不过内中并无特别的说词,他一页页地翻过去,直到日落黄昏,夕阳余晖透过窗棱射入,一片红霞落在卷宗之上,好像泅湿一处。
殷元昀曲起手指点了点,奇怪地“嗯”了一声。
“怎么?”殷元昭见状,直接问道。
殷元昀将卷宗颠了个,指着那处说道“我记得太子哥哥常用的熏香该是荷香,怎么这人说是麝香?”他微眯了眯眼,旧事恍如一场大梦。殷元?谴?撕蜕疲??∈背退?奶?痈绺缛鼋浚?糠旰投送跻煌??教?樱?饺俗苁潜热?懦骞?プ菜??常?鞘焙蚱吮嵌?吹木褪堑??拇淞?逑恪
“而且王兄你看,其他人说的都是荷香。”
“什么荷香、麝香?”门外突然传来一声笑问,紧接着是侍女问安,“王妃万福。”
柳如卿挟带着一股热气走进来,石榴裙上溅了几滴血迹,乍眼看去仿如一体。
殷元昭却是瞧的仔细,不由皱了眉,迎上去问道“怎么回事?”
柳如卿这才注意到那点褐色,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编校局有只黑兔发狂,许是制伏的时候不小心给沾上了。”
殷元昭仍是不放心,来回打量了好几次,见她手上还有几道抓痕,薄唇抿了抿正待说话,却被柳如卿止住,示意尚有他人在旁,推着他坐了回去。
殷元昀看他两人情态,暗道这要是让其他人见了,怎么说得出柳如卿只是顶替之论。不过说起黑兔,他转而笑问“兔子向来温顺,你们做了什么?”
柳如卿在一旁净了手,用巾帕擦干后才道“我们之前搜罗各地典籍札记,其中有一本记了一个大家不曾见过的偏方,说是能治疯症,又引经据典详述疯症的原由。众人便想着试一试,没想到兔子急了也咬人。”
殷元昀直了直身,问道“药方为何?”
“那药方无用,我们用药只能让黑兔发狂,却不能抑制住它。”柳如卿走近瞥了一眼案上的卷宗,瞧见上面的“麝香”二字,笑道“正是巧了,引起疯症的一味药恰是麝香。”
殷元昀和殷元昭两人闻言一惊,齐齐急声问道“此话当真?”
柳如卿似被他们异口同声所惊,抚着胸口退后一步,见他们眉眼动作一模一样,又觉好笑,上前说道“难道我还能骗你们不成?今日在编校局试验,正是用的麝香为引,麻黄、甘草、青钱柳、黄岑茶、海棠叶等物入药,黑兔吃后不到片刻就状似疯癫,发狂一样冲破牢笼跑了出来,让人制都制不住。”
殷元昭又问“如果麝香用作衣裳熏香,能否用同样效果?”
“这还需要试验再定,”她瞧两人神情愈发凝重,道“明日我去编校局尝试便知。”说罢留下两人继续在书房商议,自己去安排晚膳,又嘱咐瑶琴煎药。
次日午后,柳如卿遣人传回消息,麝香无论是在一旁烟熏,还是香味留在衣服上,都可引起服药的黑兔发狂。
又过几日,梧州来信道罗泉已于月前亡故,不过寻找到当年他在太医署的医徒,将于近日押解回京。而地方州县也有回报,原本遣散的东宫侍从已找到两人,不日将送到上京。对于御马场被贬、流放的官员小吏,杨洪等人皆详细问过,将笔录千里送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