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嘉平帝赐下婚事,曲想容心有不快,一时不慎竟犯了旧疾。殷元昭闻讯,让兰若等人延请太医,好生照料,不容有失。至于迎亲之事,则让魏安等人协助礼部郎官按制操办。
十一月初八,天定良辰。碧天净如扫,晴日正好,煦阳和升。
时值冬月,昼短夜长,坊里寒意早生,顺着丝丝冷风侵人心脾。
接获喜讯的肃安王府与安国公府却是温暖如春,一片欢天喜地。王府处处披红挂彩,侍从女婢脚不停歇的忙碌非常,脸上都漾着喜庆,只为虚席以待王府的女主人。
府门外礼部早备好仪仗和彩舆,教坊司乐队更是精神抖擞,整装待发。金吾卫和巡城卫一早受命,在朱雀大街及顺兴坊沿途清路设障,不让闲杂人等滋扰。
西边的安国公府亦是华灯结彩,遍挂红绸,喜气难以自制。朝中众臣联袂而来,门庭若市,安国公亲自领着子侄迎客,喜笑颜开。宾客们往来不断,恭贺声不绝于耳。纵然大家都明白安国公府不过是过梁之梯,但背后显露的已然是太后、嘉平帝作保。
天未亮透,柳如卿所在的院落已是红烛高燃,灯花摇曳。八名侍礼女官三日前就已抵达公府,等瑶琴琼箫替她梳洗过后,即命人请来冠服伺候她打扮。彼时殷元昭为从一品郡王,柳如卿妻以夫贵,得封一品诰命。朝廷沿袭前制,五品外命妇以上受册、婚嫁当着凤冠翟衣。翟衣以青色罗织就而成,辅之以赤色滚边,衣上绣翟依品级不同分为九等,华丽尊贵。
而成婚当日所佩戴的凤冠又与受册时不同,中心处一只累丝六尾金凤,左右各有四只小凤,往后再装饰翠?九只,皆是尾垂珠滴,口衔白珠,两旁又引出四缕珠宝流苏珠串。凤身嵌有钩环,垂挂着细密的金丝珠帘,下坠红色珊瑚玉珠,宝光闪闪,珠华四射。
柳如卿上月受册之时,已着过礼服,深知其中复杂。礼服先以素色纱衣做底,以朱锦为中单,下着浅青襦裙。在此之上,再服三层青绿广袖深衣,腰间系青红两色大带。披帛在前搭过双肩直直垂到两膝,下坠着鸾凤云纹金片,往后则和礼服衣摆一道曳地而行。从远看去,重重叠叠正是青黛染绯,艳丽非常。待装扮完毕,柳如卿白玉脸庞已被凤冠珠帘所挡,只隐隐约约透出雍容华贵,恰似雾里牡丹、画中爱宠,让人瞧不见真容。
随后,侍礼女官会同礼部执事官按制请她拜别长辈父母,由慧敏大长公主诵书告诫为人新妇种种。柳如卿与安国公府众人相处时日虽短,但也能感受他们对自己的好意,在唱和下真心实意拜了三拜,伴生出不舍之情。
又因她伯父伯娘在侧,柳如卿再拜稽首,看的林夫人眼泪直流,慌忙把她扶起,心中却是忍不住欢喜。自谢婉柳郎中相继去世,又逢高家退婚,她最放不下的就是她俩百年之后柳如卿该如何自处,而今见她得遇良人,怎能不称声祖宗保佑,对得起弟妹在天之灵。
诸礼罢,时不过正午,侍礼女官按制请她回房安坐,由家中姊妹姑嫂相伴,等候吉时到来。
傍晚时分,就在斜阳即将落尽之时,安国公府门前人头攒动,锣鼓齐奏,喜乐长鸣。众人引颈相盼,漫长的王府仪仗后,正是殷元昭策马而来。
虽说民间有下婿、催妆之乐事,或研习胡礼,学坐鞍奠雁。然皇家规矩甚严,众人唯恐误了吉时,不能在天黑之前回转王府,因而并不敢以此为乐。安国公急忙接入迎亲众人,稍稍寒暄几句便有引礼官请礼。待赞礼官一声唱和,侍礼女官即引柳如卿登舆,迎亲队伍声势赫赫,往顺兴坊行去。
鼓乐再奏,彩舆车轮甫动,柳如卿的心就提了起来,丝竹乐音曼妙却入不了她双耳。她坐在彩舆中,低头看着锦衣披帛,一时恍如隔世。自今日起,两人即为夫妻。忆起云安初见,殷元昭眼中深意便落入她双眸,让她禁不住心神荡漾。当日匆匆一别,本以为从那以后天涯海角,再难重逢。谁会料到月老红线早牵,两人竟会缘深至此。
自安国公府至肃安王府,沿途挤满热情的百姓,都只为一观王府纳妃的热闹场面,数一数绵延数里的红妆队伍。又听说肃安王妃并非公侯大家出身,不过是济世堂的女医,竟能嫁入皇家,徒惹得各家女儿几丝艳羡之情。
柳如卿悄悄拨开珠帘,透过轻纱车帷向前看去。宫中赏赐丰厚,肃安王府送来的珍珑妆奁数不胜数,再加上安国公府备下的嫁妆,不可谓之不多。今日都用樟木大箱装妥,上覆喜字红绸,两人一抬,浩浩荡荡跟在王府仪仗之后,蜿蜒看不到尽头。紧随其后的是掌仪、侍礼女官,手捧金册宝印分作两队而行。再之后,是十二对宫娥手提宫灯、拂子,翩跹引舆。
彩舆两旁,崔云之、崔言之堂兄弟四人策马为她送嫁。柳如卿心中感激不尽,暗道她何其有幸。
唯一可惜的就是相隔甚远,瞧不见殷元昭身影。傍晚迎亲队伍刚至,早就侯在前厅的琼箫就飞快地跑回来跟她细数热闹之景,尤其提到殷元昭冕服玉冠,比之平日更加俊朗夺目。
思及此,她两颊红霞飘飞,恨不能扬鞭策马,立时赶到他身边。她凝目再往前看去,确信望不到殷元昭,才依依不舍地放下珠帘重新安坐。
华盖幡旗之后,殷元昭玄衣朱裳安坐于“奔虹”之上,面上依旧沉稳。仔细瞧去,眼底已经蕴起浅浅笑意。时隔一月有余未见,期间只有崔云之传来片言只语,日思夜想终是盼到今日。方才在崔府惊鸿一瞥,柳如卿盛装之下珠帘遮面,让人恨不能立时得见真颜。
彩舆车轮滚滚,晚霞消褪,夜幕将上。王府仪仗已达肃安王府,而后方的彩舆才刚刚拐入顺行坊。
柳如卿忽而心跳如雷,双手紧紧揪着披帛不放,越靠近顺兴坊,心中忐忑越是难捺。
片刻后车身一顿,柳如卿心都快从口中跳出,整个人颤抖不安。
侍礼女官在外恭声说道“恭请王妃下舆。”
随即眼前一亮,轻纱车帷一分为二,她压抑着快速跳动的脉搏,由侍礼女官搀扶着步下彩舆。如意履踏上青毡的那刻,熟悉的手掌伸到眼前。
柳如卿低眉,只能看见殷元昭素面朱里、朱绿饰边的大带尾端以及赤舄履,掩在珠帘之下的面庞不由自主地染上一层红云。她轻咬双唇,将手递了过去。两手交握的瞬间,冰冷的手心被殷元昭的温暖所覆盖,她整个人霎时平静下来。不管如何,有他相伴,世间再无可惧。
殷元昭似乎感受到她的惊惶,悄悄捏了捏她的手以示安抚。柳如卿只觉浑身都被他的气息萦绕,呼吸不由得急促。
两人尚未起步,侍礼女官取出牵红分别放在两人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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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殿内已升起王座妃座,在赞礼官高声唱和下,柳如卿和殷元昭相继四拜。随着一声礼成,从此以后,两人结为夫妇,荣辱与共,命运一体。
就在侍礼女官将要牵引两人回寝殿之时,忽有一道珠玉清音响起。
殷元晔起身笑道“听说肃安王妃仪容秀丽,肃王兄再是不舍,也该让大家瞧瞧新娘子才是。”他开了口,在座的皇亲贵戚哪能放过这个机会,纷纷附和。其中少不了想看热闹的,要知道早有流言,说是肃安郡王用情至深,得不到豫王妃,只好退而求其次娶了容貌极为相似的柳如卿。
柳如卿闻言听声,知道是魏王开了金口,思绪一转便知内中深意。京中流言她并非不晓,只是她和殷元昭清者自清,无意去辩驳罢了。再者去年殷元昭遇袭,众人纷纷猜测是魏王所为,嘉平帝对他也冷淡了些许。如今太子、豫王、豫王妃皆在,他这一出分明是想让豫王与殷元昭生隙,又可提醒殷元昕即使娶了谢琦兰,谢家和宋家的关系并非固若金汤。
殷元昭眉头微蹙,正待开口拒绝,柳如卿已经抬手拨开珠帘,大大方方地看着众人,唇边笑意不减。
凤冠之下,柳如卿额间桃花妆妖妖其华,为清丽的面庞增添三分妖冶。她向下扫视一眼,豫王妃谢琦兰温柔地朝她笑了笑,半点尴尬也无。她偏头看去,正对上殷元昭的眼神,不曾错过他眸底的惊艳。柳如卿羞涩一笑,随即放下珠帘遮住一抹娇羞。
赞礼官唯恐误了吉时,趁众人一时无话,连忙再次高声唱道“礼成,送入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