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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只愿君心似我心

    柳如卿闻言,已是坐起来背对着他,手中扯过几根野草不停地揉搓,低声道“这种事怎好直接问我。”

    殷元昭掰过她的身子,笑道“你父母早已仙去,你伯父伯娘又做不了你的主,我不问你还能问谁。”他话中一顿,放缓声音惆怅问道“还是你不愿意?”

    柳如卿脸上绯红,忙抬起头道“怎会不愿。只是……”正对上一双笑眼,知他又在作弄自己,把揉搓地不成模样的野草往殷元昭身上一摔,羞恼地爬起来走到一边。

    殷元昭朗声大笑,跟着她站定。不远处的白练如虹,水声淙淙,雀鸣鸟叫,丝毫妨碍不了两人。

    “只是什么?”

    柳如卿弯腰采花,就是不看他“我怕……”早就想问的言语在舌尖上滚了数遭,仍是难以脱口。怕得到的回答令人失望,可若是不问又怎能甘心。是问,还是不问?心中双人交战,难下定论。

    忽然耳边传来一句“你怕缘起谢琦兰?”

    手中的野花瞬时落地,柳如卿心慌失措,抬眼撞进他的双眸,满是了然。殷元昭向前一步抱住她“是我的错,让你担惊受怕。”

    柳如卿在他怀里摇了摇头,连日来的担忧今日尽情而出。

    “我并非不信你。只是她如兰似玉,你喜欢她才是人之常情。”

    殷元昭道“你就这么笃定我会喜欢她,难道你见过?”

    柳如卿这才将在怡王府的见闻一一告诉。殷元昭哭笑不得,难为她这口醋从去年藏到今年。

    “如卿,”殷元昭正对着她,“她于我只是过去,而你才是将与我共度一生的人。”

    柳如卿甫惊又喜,想起方才情态忍不住埋怨为何自寻烦恼。如今答案已出,再不许丝毫摇摆。她伸手握着殷元昭,迎着他希冀的目光,展颜一笑“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柳如卿烦恼丝断,整个人如释重负,山林美景再次入眼,心境截然不同,海阔天空也不过如此。她阖上双眼,任山风花香萦绕,只觉多年来不曾有的畅快。若是时光能停留,她愿永不复醒。

    不料殷元昭突然把她打横抱起,惹来一声惊呼,慌地她急忙勾住他的脖子,打断好梦一场。待反应过来,怒瞪了他一眼,随后拳头落在殷元昭的肩上。不过气力不济,只赢得一声闷笑。

    “你快放我下来。”即便四旁无人,柳如卿仍是止不住的羞意涌上心头。

    殷元昭也怕惹急了她,满足一己之私后便松了手。柳如卿双脚刚落地,来不及拢上乱发,直接跨出两步离他远些,警惕地望着他,谨防他再使出些她应付不来的招数。

    殷元昭哈哈一笑,走近自背后搂住她,埋首她的发间,低声道“是我的错,柳姑娘大人有大量,原谅我这一回。”

    柳如卿轻哼,握住腰间的双手。想起他之前的模样,学道“原谅可以,需得答应我两个条件。”

    殷元昭叹了口气,无奈道“反正我已是上了贼船,还望姑娘口下留情。”

    柳如卿听了忍俊不禁,正色道“你既晓得太妃找过我,必然也知道我心中所想。”

    “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此事不难。”

    “这第二桩嘛,”柳如卿转身回望,目光坚定,“我还想从医。”

    殷元昭低眉看她,直让柳如卿心中忐忑不安。其实为着皇家颜面,要继续在外行医必定难上加难。只是她想起白夫人临终所言,仍是想争取,哪怕希望渺茫。如今见殷元昭神色,怕是一分希望也无,她不掩失望,问道“不行么?”

    殷元昭轻笑,见白玉的面庞上显出一丝落寞,方道“继续在济世堂行医肯定不行。不过陛下看过《白氏本草图经》,有意命太医署编纂医药典籍。许文正对你赞赏有加,你若是愿意,可协助他们编书,如何?”

    柳如卿闻言大喜,只要能继续从事医术相关,尽自己一份心力,编书与坐诊与她而言并无差别。她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歪着头俏笑道“肃安郡王果然是我的知音人。得夫如此,夫复何求。”

    殷元昭又劝慰道“等日后我们离了上京,你想去医馆都随你。”

    柳如卿闻言一愣,松手站稳,问道“离开上京?”

    殷元昭微微点头,解释道“上京非是久待之地,待储君之事谋定,我会请调边疆。你可愿随我一起?”

    柳如卿听他提起再谋储君事,心中难免讶异。思及传言,太子与魏王都不是易与之辈,若是任由他们掌握大权,即便活着也是芒刺在背。为今之计,只有让嘉平帝改立太子,于他,于肃安王府才是良策。她心中抵定,抬眼却见殷元昭眸中露出一丝担忧,想到他最后一问,不禁起了逗弄之意“我若是不愿呢?”

    “你不愿意?”殷元昭板着脸问道,“你不愿意是想跟了谁去?”

    柳如卿听他言语中笃定,戏谑道“难道天底下我只能嫁你不成?”

    两人四目交接,殷元昭笑道“非是必须嫁我,而是除了我之外,还有谁愿娶你这位爱吃醋的小娘子。”

    柳如卿不服气地道“总有人愿意。”

    “是是是,你是周瑜,我是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柳如卿噗嗤一笑,正色道“天涯海角,我都随你去。”

    夕阳殷红,映照的瀑布水帘变幻,如朵朵彩霞落入山林。远处倦鸟归巢,?的穿林拂叶。殷元昭将柳如卿扶上“奔虹”,自己牵马前行。待过了只容一人通行的窄道,两人方又同乘一骑,自原路返回。等回到肃安王府,弯弯的月牙悬挂于空,耀星闪烁,又是一年七夕将近。

    翌日,柳如卿醒来方觉浑身疼痛,想是昨日骑马用时太长。不过她尤感新奇,问明白马系于何处,便拉着琼箫瑶琴过去查探。说来奇怪,白马仿佛知道自己做了错事,见她三人前来,对着柳如卿摇头摆尾,似是乞求原谅,比之昨日不知温顺多少。

    琼箫小孩心性,大着胆子凑近了,摸摸它的耳朵,脆生生地道“姑娘,它在向你说话呢。”

    一旁的马夫添了一把草料,见状生怕她要骑马,连忙阻止“王爷吩咐了,这匹马烈性未尽,暂时让姑娘们不要靠近。”

    柳如卿知他好心,笑道“放心,我们就是看看。”

    琼箫歪着头又问“王爷的马叫‘奔虹’,姑娘这匹马有名字吗?”

    柳如卿闻言沉思了一会儿,见它毛白胜雪,道”就叫‘团雪’好了。”那匹白马仿佛听懂人意,极是喜欢这个名字,忍不住伸舌舔了舔琼箫的脸,惊得琼箫躲到大笑不止的瑶琴身后。

    晚间殷元昭回府陪她用膳,听说白马取名“团雪”,赞道“团雪上晴梢,红明映碧寥。意境正好。”

    柳如卿立时掩面笑倒,戏谑道“我不过是瞧它肤白似雪,哪里想得到这么多。”

    殷元昭也笑“怪我多虑。”他看着柳如卿如花笑靥,道“明日皇祖母宣你进宫,你带上瑶琴前去。”但见她面露忧色,沉声安抚“皇祖母待人和善,年前你也见过她,不必担心。”

    柳如卿知晓是为着婚事,只不过上次是随意一瞥,若要真刀真枪的对上,难免心生忐忑。

    殷元昭又劝慰几句,将太后的喜好一一点明,直到夜半三更两人才散了。

    次日清晨,瑶琴早早唤醒柳如卿,和琼箫一起帮着她梳妆打扮。因着太后喜欢温柔娇俏的女子,备下的衣裙首饰也多显温婉娇嫩。巳时刚过,宫中便来了人。柳如卿在瑶琴、琼箫相伴下,乘车前往天下最为尊敬的所在。

    自顺兴坊以西往北,即是宫城所在。入了昭阳门,越过护城河上的两道白玉拱桥,再穿过重重宫墙,方是进了内宫。

    到了寿安宫主殿之前,传唤的内侍客气地让她在回廊下稍待,自己进去禀报。柳如卿眉眼不敢乱瞟,只盯着前方的几株海棠。浅粉的花瓣躲在褐绿长叶中,让人忍不住想一探究竟。她无聊地数着面前的海棠花,待将两树的海棠数完,才听见有人前来。

    拾级而上,尚未进殿就听到一阵笑声,女官低声禀告“太后娘娘,柳姑娘已经到了。”

    柳如卿低眉敛目,脚步轻移,到了太后面前盈盈下拜“民女柳如卿参见太后,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不等太后叫起,旁边忽然一起笑声嗔道“还不快快扶起来。不是太后的孙女,可见了不会心疼。”

    话音未落,女官即刻将她扶起。柳如卿这才发觉殿中尚有一人。她用余光一瞥,那名老妇人和太后差不多的年纪,通身的气派一看便知出身不俗。她正暗自讶异何人能在太后面前喧哗,女官就在耳边介绍“这是慧敏大长公主。”柳如卿方知她是崔云之的祖母,又是走到近前福身一拜,却被她攥住手打量一回。

    柳如卿上着绣花滚边的淡紫上襦,下系杏色百褶裙,宫绦禁步压着裙摆,鬓边插一枝多宝流光步摇,当真是娇俏无双。

    崔云之先前提起云安落难遭柳如卿搭救,故而慧敏大长公主颇是和颜悦色,如今见她和谢琦兰是各有千秋,不由笑道“我就说这孩子不差,给我做亲孙女也是好的,只可惜在我家留不得长久。”亲近的女官知道内情,闻言笑声不断,柳如卿却是不明所以。

    慧敏大长公主忙拉了她在一旁坐下,问了些家常,又提及病迁坊之事,赞了她几句,柳如卿一一应了。太后之前虽是见过,但那时柳如卿一袭青衫,比不得今日盛装。她打量一会儿,见她举止有度,暗道果然不错,便对着慧敏大长公主说道“这事还要劳烦你费心。”

    “我早说肃安王是个有想法的,亏得你还日夜担心。”慧敏大长公主未出宫时,两人极为亲厚,故而说话之间也无多少顾忌。

    太后轻松笑道“此事一了,哀家的心也就定了。”

    慧敏大长公主道“就是这样才好,儿孙自有儿孙福。你我都老了,享享清福也就罢了。”

    太后又唤柳如卿近前,向她耐心解释。原是皇族的媳妇均是出自世家大族、清贵之家,她与殷元昭成婚,却不好再是平民之身,惹人议论。故而让安国公府认她做义女,日后正好可自崔府出嫁。这样一来,朝中众人也无话可说。

    柳如卿知道太后此举皆是为了殷元昭着想,心中更是感激不尽,忙福身再拜。殷元昭有太后爱护,总算不是孑然一身。

    永昌十一年七月十六,嘉平帝遣使持节抵达安国公府,制曰惟安国公崔据之义女,质性端顺,柔闲内正,淑问外宣,训彰图史。式遵典礼,作俪藩闱。是用命尔为肃安郡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