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致小巧的四合院内,四处都弥漫着那股从隔壁食肆不断飘过来的香气,令院中人忍不住舔舔嘴角回味不久前食用过的美味。
偶尔有一两只小麻雀路过,只见它们轻轻地降落到院角的柏树上,站在枝头微微抖动下毛茸茸的胸脯,正想清理翅膀上有些杂乱的羽毛时,却被隐藏在树中的暗卫给惊吓得慌不择路地飞走。
阵阵凉风从院中席卷而过,李骥和苏文瀚自打从云记小食回来,就一言不发地对桌而坐,只静静地看着杨知远优雅地泡茶。
直到茶香四溢时,苏文瀚终于开口问出憋了一中午的疑问“所以,你已经确定是那个孩子了吗?”
李骥拿起放在手边的宝剑,从暗一手中接过一方白帕,慢悠悠地擦拭着。
他听到苏文瀚沉默许久后提出的第一个问题,内心有些无语,叹气道“我以为,在你看到那个孩子的第一眼时,明显就可以确认了?”
苏文瀚面带难堪,有些难以启齿“那他他的身体”
李骥将剑塞回剑鞘,重重地放到桌上,冷哼一声“怎么?苏修撰后悔了?我早说过你最好不要跟过来,事情的结果不一定会让你满意。”
李骥顿了顿,接着说“他云璐就算是个傻子,那又如何?只要有我李骥在的一天,我就有把握能护住他一天,你呢?你们苏家能做得到吗?恐怕言首辅一旦知道这一情况,就会毫不犹豫地抛弃云璐,另选他人与我唱对台吧?他不是贯会做这等弃车保帅之事吗?”
他的语气中充满了讽刺与不屑。
苏文瀚被他难得的长篇大论给噎住,小声回了句“李骥,当年那事老师也是迫不得已。”
李骥差点没被这番辩解给气笑了“迫不得已?呵你去对着那些因为言首辅一道折子而阵亡的将士们说上句迫不得已,看看冤魂们会不会原谅他。”
杨知远眼看着两人的话题越跑越远,某些惨痛的陈年旧事又被再次翻出,连忙打断“唉唉唉,行了啊,每人都少说两句。阿骥,我们不是在谈论小璐的事情吗?苏文瀚,你也看到现在的情况了。实话跟你说,小璐正在接受柳旭的治疗,你要是想看到他安安稳稳地治好病,成为一个正常人,就少往京城里传递那些乱七八糟的消息,有些事情不用我说,你应该也懂的。”
苏文瀚眼前一亮“柳旭在这里?”
京城中谁人不知,柳旭一个人就能抵得上大半个太医院,若是他真的在大同给云璐治疗,那云璐病愈的希望就大大提升。
“我们有什么必要骗你吗?不仅柳旭来了,当年和他一起在太医院有‘双壁’之称的楚煦亦在此地。最初就是楚煦给云璐施针时,发现了他腰间的胎记。”
有了胎记这一佐证,苏文瀚的心中更加确定云璐的身份无误,他知道李骥绝不会在这件事上胡乱扯谎。
沉思良久后,苏文瀚终于下定决心“我明白了,老师那边我会尽量去拖延,不让他们知道小璐的存在。同时,我有一个要求。”
“你说。”
苏文瀚扬起头直直地看向李骥“我想见柳旭一面,好歹让我知道小璐究竟得的是什么病,要如何去治疗。”
若是想要人尽心尽力地为自己办事,必然少不了先给点甜头尝尝。
李骥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没问题,过几日就安排你与他们见面。”
至此,李骥和苏文瀚暂且在云璐一事上达成了一致。
四合院的后门突然被有节奏地轻轻敲响,来人明显深谙密令之法。
暗一从门缝里往外瞧了一眼,回头冲着自家主子比了个手势门外是乌力罕。
李骥眼睛微眯,沉声道“放他进来。”
乌力罕从后门悄悄的溜进来,一入门立马匍匐在地,郑重地行了个叩首礼“乌力罕见过摄政王殿下,见过杨副统领,苏大人。”
“乌力罕,是什么风把你从大草原上吹到大同府里来了?”
李骥的声音有些低沉,虽然没有带上什么感情,但乌力罕愣是从中听出了无边的威胁,仿佛自己不老实回答出些东西,今天就注定走不出这道门了。
乌力罕的面色有些难看,他顶着从三人身上迅速袭来的强大的威压“这”
杨知远见他吞吞吐吐,开口道“我今日见那少年生得俊美绝伦,纵然是见惯了京城美人的我也不免为之赞叹。乌力罕,你不是向来都瞧不上这等精致柔弱之人,怎么如今成了跟屁虫?”
苏文瀚脑中精光一闪,接话道“听知远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来,当年阿古达木部落的莫日根大汗进京朝贡时,曾提起过他有个生得极好的小儿子,自小就如珠如宝地护着,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想必就是今日的这位了?”
乌力罕不禁擦了擦额头上密密麻麻的细汗,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这位苏大人怎么还记得这么清楚,一下子就把自家小主人的身份扒给得一干二净。
他硬着头皮回道“今日这位确实就是我们部落的小王子傲瑞,他前段时间和大汗打了个赌,说这一趟可以为部落赚回满满一箱子珍珠。鉴于他是第一次来到中原,所以大汗派我来保护他。”
李骥听完他的解释,随意从袖中抽出一张小纸条,看了一会才开口“乌力罕,你不觉得这个理由太过牵强了么?傲瑞只是来中原做生意而已,又不是要去什么豺狼虎豹之地,莫日根大汗不仅派你护卫,连自己近身的‘呼和十二卫’都尽数派了出来,说吧,他在害怕什么?”
乌力罕心下一凛,只过去短短两个时辰,李骥就把呼和十二卫的行踪查出。他只能干笑道“小主子是大汗的老来子,向来紧张得很,此举不过是担心他的安危罢了。”
李骥面无表情,继续威胁“哦?是吗?如果真的是这样,本王自然不会为难你们,但是莫日根若是起了别的心思,可别怪本王下手无情了。”
乌力罕连忙磕下头去“摄政王殿下,小主子真的只是来中原走一遭,做点小生意玩玩而已,望您明鉴!”
李骥手指在茶碗盖还轻敲,转而问道“那你们是怎么遇上云家姐弟的?”
乌力罕心道果然,这三位今天出现在云记小食不是偶然,他们是刻意去接近云家姐弟的。可是自己曾调查过一番,这对姐弟确实只是普通人,三位煞神为什么会盯上他们?
他来不及细想,赶忙用最简单的方式把他们在来的路上食物中毒,云婉晴仗义出手相救的前因后果叙述出来。
故事讲完,院中有些沉默,乌力罕仍旧低着头,犹豫了一下说“若是王爷觉得我们有些碍事,我会尽快带小主子离开,不会打扰您们的计划”
李骥想起密报中所说云璐几乎没有什么朋友,除了两只狗崽子,就剩下傲瑞和楚茴了。
他直接打断乌力罕那小心翼翼的试探话语“不用,你们可以继续和云家姐弟接触,只要假装不认识我们就可以了,该怎么做你懂的。”
傲瑞的情况大致掌握清楚,乌力罕很快就被暗一客气的请出去。
他在离开之前,抿了下嘴,回头低声说了一句“王爷若是有兴趣,可以去查查这两年南诏王和查干部落。”
说完,乌力罕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
李骥的眼睛眯起,其中闪过道道冷光“南诏王查干部落”
苏文瀚有些疑惑,偏头问道“南诏王远在苗疆,与北边的查干部落可以说是天各一方,他们会有什么问题?”
李骥冷笑“正是因为看上去八竿子打不着,所以才没有人会相信他们勾搭到一起了不是么?你刚刚不是还在为难,该如何去引开言首辅的注意力吗?眼下不就是个极好的机会?”
苏文瀚立刻明白他的意思,匆匆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李骥,我只是在云璐的事情上答应帮你一把,但你若是想借刀杀人,利用我去伤害家师,那可有些过了。”
李骥漠然回了一句“我只是一个方案,做与不做自然还是看你自己。”
苏文瀚顿时头有些大,起身离开“既然没有其他的事情,我就先回去了,你记得答应过我和柳旭见面的事。”
杨知远看着他逐渐消失的背影,摸了摸下巴,笑得奸诈“阿骥,你说苏文瀚会按照你说的去做吗?”
“当然。”
杨知远诧异,坐到李骥身边询问“这么自信?话说你前段时间突然派人去南诏和塞外,我还以为你是为了给小璐找药,难不成你早就知道些什么?”
“只是抓住了些蛛丝马迹而已,暗一,传令下去,不遗余力地帮助言首辅调查南诏王和查干部落,言首辅很机敏,你们做得干净点,别留尾巴。”
杨知远抚掌大笑“你如今胆子可是越来越大了,连言首辅都敢玩弄。”
李骥看着茶碗内上下翻飞的茶叶,眼中晦暗不明,冷声道“多给姓言的找点事做,免得他日日盯着咱们这边。若是南诏王和查干部落真的有什么问题,早日解决也不错不是吗?”
“那倒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