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媚远远的跟在小表舅等人身后,向着西山深处不断靠近。
“家里的长辈总说西山深处有大虫蟒蛇,呵~在这里干了几年,我竟然连一次都没看到。”
“怎了么华子,你是想遇见吗?”
“我就随便说说,见猛兽去送死吗?怎么可能。”
“我们就在外围,算不上进了深处,那片地儿刚好是在分界线以外,那些东西非常有原则,不会越界。”小表舅语气低沉,似乎知道点儿什么。
“全哥,你看见过?”有人问。
“看没看见你们不用知道,为今之策还是尽快把这批货处理完转移基地,我总觉得陈亮和猛子的突然离开,很是不一般。”
“到了!咱速战速决,争取在天亮前处理完。”
众人脚不停歇的赶了大概半个小时的路程,来到山坳上方。
只见小表舅率先走出队伍,双手做喇叭状放在嘴上,对着山坳开始学鸟叫。
“布谷布谷~”
“布谷布谷~”山坳跟着响起了回应。
小表舅又发出几声布谷鸟叫,很快,山坳里亮起了火把。
转眼山坳下方,火光顿起,照亮了此处这一片小天地。
借着小表舅们举着的火把,胡媚定睛看去,只见他们脚下腾空的山壁,慢慢的绷紧了几条尼龙长绳。
小表舅等人快速的脱下身上的衣服,挂在绳子上,顺着山壁滑了下去。
很快,山坳之上又是一片黑寂。
胡媚从树后走出,探头往下一看。
原来此处是一出笔直的山崖,山崖下方有个水池,山上人想安全下去,是需要山下人辅助。
在山坳的另一个方向,还有一处专门上山或者运送物资的人力升降装置。
总的来说,此处不仅隐秘,外人想进入也是万分艰难。
当然你也可以从山坳的另一边绕路,但另一边就是原始森林。
西山深处一向是西山临近村落的忌讳,乡民们遵循祖训,不敢轻易涉及。
胡媚看着众人熟练的下了山崖,神情莫名。
只见她视线转移向着正准备向着火光处看去,山坳下顿时响起了一阵猪叫。
很快,数头成年猪被人从猪圈中赶了出来。
夜色中,只有山坳里灯火通明,胡媚借着火光,看见小表舅快速的换了一个胶质的大围腰,熟练的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小表舅在杀猪!这就是他们的秘密?”
胡媚若有所思,这就是小表舅除了种地泥水匠外,另一个身份。
也是为何小舅妈穿着打扮,看起来不缺钱的原因?
既然是圈养肉猪,那杀猪、分割、运送、销售,他们都应该有所涉及,这就是投机倒把,小表舅胆子可真大。
同时,胡媚也很理解,小表舅这么做其实都是被穷害的。
这个公社制度的年代,种地连养活自己都困难。
即便兼职泥瓦匠职务,要想真的富起来也是困难。
小表舅一看就不是什么甘于平淡的人,想要过得好一点,才会铤而走险。
显然乡村泥瓦匠就是给这群投机倒把的养猪人,对外的身份,这也就刚好能把不能天天去挣工分,时而消失的原因压下。
胡媚站在山上看了好一会儿,觉得现身劝谏他们不要做投机倒把的话,不仅显得自己十分圣母,还非常愚蠢至极。
于是胡媚便决定原路回去,当不知道这件事。
等胡媚走出猪场沿着原路走了大致一半的路程,远远的便看见七八把火把从远处的林子中亮起。
“什么情况?这些也是小表舅的同伙?”胡媚皱了皱眉眉头,隐蔽的绕过去查看。
胡媚一走进,心中突然咯噔一声。
这些人手臂上系着红袖标,显然是镇上的红卫兵。
站在二十来个红卫兵身前领头三人,胡媚也认识。
其中两人正是工程队,两个突然失踪的泥瓦匠。
另外那一个,也着实让胡媚惊讶,竟然是张二牛。
自从民警资格被李建军夺走没两天,张二牛就在稻香村消失了。
没想到他没当成民警,竟然跑去当红卫兵了!
不过,看情况他是想先拿村里人开刀,立功来着,这也就能解释那两个泥瓦匠突然反水的原因。
大概是被张二牛一番威逼利诱罢了,生命家人,不管是哪一点都能让人生出牺牲他人保住小命的念头。
胡媚能理解,却不苟同。
此时此刻,她用力的捂着狂跳的胸口,来不及多想,转身向着养猪场的山坳跑去。
相较于成群结队上山的红卫兵,胡媚一个人,行动起来没有限制。
今夜月色明朗,沿着记忆中走过的路径,胡媚跑着很快就来到了山坳。
“布谷布谷!”胡媚对着山坳叫出小表舅所发出的暗号。
里面的人听到带着回声的布谷鸟叫,身体齐齐一僵,火光顿时熄灭。
很快,有一两个放哨的走了出来。
胡媚接着月色,看见两个黑漆漆的影子走了出来,连忙双手比作喇叭状,大声道“赵友全,我找赵友全,我是他侄女!”
胡媚很紧张,即便她是跑着回来的,至少节约了三分之二的时间。
但按照那群红卫兵的脚程,再有10来分钟准会到这里。
下方一片寂静,很快赵友全从临时搭建的木房子里走了出来。
“胡媚?”赵友全抬着脑袋,有些疑惑。
赵梅嫁人不在家,赵兰一向睡得跟个死猪一样,且脑袋死板即便是发现自己,也绝对会直接叫出声,而不是尾随而来,除去一切可能,又宣称是自己侄女,那只能是胡媚。
“对!是我。小表舅,你们先放我下去。”胡媚想着直接大喊红卫兵有些不大好,便开口道。
“你……”赵友全犹豫,胡媚突然出现在这里,很明显是跟着自己过来的,他已经已经来了差不多一个小时了,胡媚是不是什么都知道了。
“全哥,不能!”其他人摇头反驳。
“小表舅,你快些,我看见失踪的另外两人,他们带着人,正在往这边赶!”胡媚焦急,干脆直接喊出声。
“什么?”有人惊呼。
下面顿时一片吵吵嚷嚷,不管他们怎么问,胡媚硬是憋住,不再回答。
“快,让她下来!”有人建议。
很快,手腕粗的尼龙绳开始绷紧。
胡媚取下腰间的鞭子,直接挂在绳子上,滑了下去。
借着月光,胡媚体验了一番上辈子没体验过的云霄飞车,还是手动控制板。
她双手发白,使出吃奶的劲捏着鞭子,余光瞄着下方黑漆漆看不清危险的区域,心中感慨颇多。
小表舅等人胆子实在大,这要是松手,完全没活路好吧?
所幸这云霄飞车轨道不是特别长,也没有奇怪的拐弯,胡媚很快就脚踏实地了。
“怎么了?到底怎么回事?”赵友全率先上前,扶住胡媚面色发白以至于脚软的身体。
“那两人领着一群系着红袖标的人向着这边靠近,张二牛也系上了红袖标。”胡媚扶着小表舅的胳膊,努力适应生理性恐慌造成的腿软效果。
“什么?红卫兵?狗日的陈亮王猛,吃里爬外这是!”
“怎么办?猪还没杀完?”
人群顿时一片恐慌,这个年代红卫兵完全就是一言党,没有人敢试图和他们讲道理,只要被盯上,几乎不要想全身而退的被放回来。
“你确定?”张友全吞咽了两口口水,语气干涩。
“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可能骗人,小表舅咱们快些离开,有张二牛在。”胡媚表情冷硬,张二牛和自己有矛盾,连带着必定也恨上赵家。
红卫兵做出的累累劣迹在改革开放后,陆陆续续被曝光。胡媚简直不敢想象,小表舅他们被抓到,会受到怎样的折磨。
“走!我们现在就走。”
“这可是我们上一年大部分收入,就这么丢了,去年不是白忙活了吗?”
“钱重要还是命重要,张二牛也在其中,大家收拾好身上的血腥气,尽快回家,可别被抓住把柄。”赵友全脸色黑沉,咬着牙,沙哑着嗓子开口。
“狗日的,就这么丢下这批肉猪,我怎么也不甘心。猪圈里还有数十只刚诞生不久的小乳猪,本来准备过几天找个地方转移的,想不到陈亮王猛这么狠,昨天凌晨表示不继续干了,今早直接就带人来了。”
“口袋推车都在院子里,杀好的猪肉我们装了带走,小猪一人抱一只,直接带走。至于猪圈里还没杀完的大肥猪,全都赶紧山里,谁也别想得到。”有人咬牙切齿发狠道。
“好!就这么办。”赵友全闭了闭眼,突兀睁开,神情冰冷。
然而,众人都是一副惶惶然不知所措的模样,只顾着把猪肉装进口袋,推车推着走向山坳另一个方向,沉默的将猪肉运送上去。
大家齐齐的不愿打开猪圈,放出里面二十来头大肥猪。
这里的每一头猪大致都有三百斤以上,是众人精心养育长大的。
黑市不要票的猪肉,相较于市场上六毛一斤的肉至少贵上三分之一,一头猪就能卖出两三百元,他们实在是狠不下心直接丢弃。
过了好一会儿,有人看着稻香村方向的夜色,慢慢的开始亮了起来。
他知道必然是张二牛等人近了,不敢再耽搁。
“……放猪!”只见那人狠狠的闭着眼打开猪圈,走进去开始赶猪。
“就要来了!速度快点儿。”赵友全抬头一看,见到越发亮堂的方向,心下悲哀。
他赵友全自诩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这贼老天为何不给人活路。
“这些猪一直被养在圈里从没出去过,它们不出来怎么办!”
“走!”有人走过去踹猪,结果这些猪非常淡定,也不继续转悠了,直接往地上一躺,任尔东西南北风。
“怎么办?便宜他们吗?”有人声音绝望。
胡媚捏了捏还没来得及放回腰间的鞭子,有些纠结的道“要不,我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