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煊不是很懂家里的女孩子。
容小竹属于那种有洁癖的小孩,当然了,不是对细菌有洁癖,是对人有洁癖。
她的食物掉在地上都能吃,但是被人一摸,她就不吃了。
就是这么一个有洁癖的容小竹,哭着闹着要把容大头捡回家,养两天,周煊完全不能理解。
首先,此人一个人出现在游乐场站在旋转木马上头流鼻血,这就已经很可怕了,没准他是个恋童癖呢?
当然了事后证明他确实是摔的,而且经常摔,但是这也很可怕啊,把一个随时会摔跤、随时会摔死的人捡回家,都不发憷的吗?
而且他虽然穿得名贵,但是人却邋遢啊,胡子拉碴的,这种人出门被车撞死都是很有可能的。
综上所述,到底为什么容小竹非要担心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人?
要是女人倒也算了,这是个一米九的大男人啊,就算是丢在路上都没人担心他会出事的那个品种,抢劫偷钱的都绕着他走啊。
周煊左思右想,总结了一下,原因只有一个因为此人长得好看。
虽然胡子拉碴,但是五官端正,非常端正,虽然一脸鼻血,但是鼻子高挺,被摔了那么多次都没折,可见是上天眷顾的好看。
这要是个肥头大肚眼袋泛青的中年男人,容小竹还能回去捡他?估计以后看见他都躲着。
容小竹说道“我总觉得我以前见过他,没准我们和大头有缘分呢。”
周煊说道“你见过他,你谁都见过好吧!”
被容小竹按头上车之后,周煊启动车子,对自己说道“我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
车子开到了医院门口,周煊死活不肯下车,被容小竹拽下了车,他又对自己说“我他妈的今天可能疯了。”
容小竹拽他道“我们就看看他!又不给他当爹当妈!”
周煊指着容小竹的脑袋说道“你看着吧,他早走了。不走留着干什么,给咱们赔医药费吗?”
他们走到当初那个走廊一看,发现走廊的长椅上坐了密密麻麻的人,男女老少都有,一眼看过去也没看见西装男的影子。
周煊说道“看吧,他走了,别想了。他不用付医药费高兴还来不及呢。”
容小竹不相信,非要过去看,拉着周煊走过去一看,发现容大头还真坐在里头,他一个一米九的男人,被旁边一个胖子一个大妈挤在中间,小孩儿似的被挤在夹缝里,本来他看起来块头还挺大的,被这么一挤,这么看都很可怜。
他一个人只占半个人的位置,被挤得动都不能动。
容小竹高兴道“你看,他果然等我们回来呢!”
周煊长长地叹了口气,他觉得这是被敲诈的前奏,此人先到游乐场,在老人和小孩面前假装昏一昏,再利用人家的同情心,到时候脸一翻,赖在他们身上,多聪明的敲诈手法。
周煊对容小竹说道“好吧,我们可以接他走,但是如果他一直不说话,我们就送他去找警察叔叔,让警察叔叔帮他,记住了吗?”
容小竹嫌弃地看着他“你这么小心,以后怎么找到男朋友?”
周煊???
怪不得你非要回来,你这是想原地给我见一个情定终生的男人回去?
周煊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被撕碎了。
容大头一直看着什么地方出神,整个人跟没魂似的,周煊拉了拉他的袖子,他就跟着周煊走了,还挺听话的。
他们走到一半,容大头忽然惊叫了一声,从口袋里翻翻找找,掏出半截儿铅笔来,在皱巴巴的纸上不知道噌噌噌写什么,哗啦啦写了一大堆。
周煊和容小竹只好耐心地等着他写完。
他们俩一大一小站在大厅里,正赶上那个护士又路过,看见他们仨站着,容大头低头不知道写这什么,护士欣慰地拍拍容大头的肩膀“这就对了,好好写检讨。”
周煊……
容小竹大喊一声“他们俩真的不是情侣!”
她不喊还好,一喊,整个大厅都回过头来看他们。
不过大部分人都盯着周煊看,看的周煊恨不得刨个坑钻进去把自己埋了。
此人就这么堂而皇之地站在众目睽睽之下写他的小本本,终于写完了之后,他对着周煊说道“不好意思,我刚才在想一支曲子的结尾,现在想好了。”
周煊???
忽然讲话了容大头?
他又说道“谢谢你们两个帮我,对了,你要看曲子吗?”
周煊“不看了吧……”
容小竹“我看!”
容大头又把小本本递给她,容小竹翻着一看,发现里面密密麻麻全是乱七八糟的东西,她也不认识音符,就翻着画看,本子虽然小,里面画着各种各样奇怪的东西,画功非常扎实,里面还有一些涂涂画画的设计图纸,简直像是个百宝册一样。
周煊正疑惑这人到底是干什么的,结果他从怀里翻来翻去,竟然翻出一包棉花糖来,给周煊道“请你吃糖……”
周煊还在纳闷儿这人棉花糖到底是哪儿来的,毕竟刚才送他上了救护车,急救的时候都没翻出这玩意来。
他见周煊不理他,又从口袋里翻半天,翻出一堆果汁软糖来,问他“那这个吃不吃?”
周煊心想你一个成年人,出门装这么多糖,还去游乐园,很容易让人怀疑你是专业拐卖小孩的啊!
最让周煊感到神奇的是他竟然从西装里翻出一瓶可乐来,可乐?他到底是放在里头什么地方的?
他把口袋里的糖翻了个遍,都没翻出来一块周煊愿意吃的糖,很失落的样子。
这时候,容小竹忽然指着他的小本子问道“这个是什么?”
容大头低头一看,说道“哦!这是一个小型飞行器的骨架设计图纸,我已经做了一半了,你要看吗?”
容小竹立刻露出小孩子灿烂的笑容来“看!”
见周煊不吭声,容小竹一伸手,在他后腰上狠狠掐了一下,说道“哥哥,我们去看吧?”
见周煊站着一脸狐疑地看着自己,容大头连忙对着他伸出手,道“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姓狄,狄修,就是修东西的那个修。”
周煊看着他对自己伸出的那只手,上面还沾着点灰,很勉强地握了握“周煊。”
他一瞬间想不出来哪个煊,就不吭声了。
忽然知道容大头有名字,而且还是个很正经的名字,周煊就觉得很奇怪。
他看着狄修,还是想叫他容大头。
三个人又站着不吭声了,尴尬再一次袭来。
狄修挠挠头,大概想缓解尴尬吧,他忽然冒出来一句“你女儿很可爱。”
周煊以前出门,从来都是人家觉得他长得小,现在要是不穿西装,还有人把他当做高中生,头一遭被人认成容小竹的爹,一时间惊觉难道自己一失恋,人就变老了?
容小竹清了清嗓子,道“这是我哥。”
狄修愣了一下,连忙道“太好了!我还以为你结婚了,要是你结婚了我刚才请你们去我家就太失礼了……”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在胡说,又急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想说……”
半晌,他小心翼翼抬头看了两个人一眼,见对方都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才怯怯道“你们要去看小型飞行器吗?”
容小竹道“去!”
周煊扶着发痛的头“走吧,我去开车。”
眼见狄修走在前头,他又一把拉住容小竹,小声问道“你确定要去?”
容小竹不解地看着他“为什么不去?他有小型飞行器,会写曲子,画画也很厉害,看着很了不起啊?”
周煊说道“可是他还在西装里揣软糖,站在旋转木马上流鼻血,你不觉得他有可能是个病态杀人狂吗?比如……比如汉尼拔什么的?”
狄修站在一边看着他们两个人小声说话,忽然冒出来一句“具体来说,汉尼拔是心理医生,他是食人魔……”
见两个人一大一小一起转头看他,他连忙说道“我我我看过那本小说,而且从现实意义上来讲,汉尼拔其实是西方杀人犯崇拜中妖魔化的一个权力形象,他的优雅和高贵更偏向于满足幻想心理而非真实性……”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让场面更尴尬了,声音愈发小下去“还有他其实……那个……如果我……我不说了,对不起。”
他丧气地垂着头,在宽大的西装底下戳戳手,不安地挠着手背。不敢出声。
过了一会儿,他小心翼翼抬起眼睛看看周煊,又看看容小竹,有点紧张地小声问道
“你、你们还去看我的飞行器吗?其实它比图上看着要大得多,大概三到五倍的样子……”
见没有人理他,他小声说道“我不说了……对不起……”
周煊觉得还是把话说清楚比较好。
他清了清嗓子,问道“那你身上的糖是……?”
狄修连忙说道“我我我自己吃的。”
他说完,还掰开自己的嘴指给周煊看“但是现在不能吃了,你看我有颗蛀牙……”
周煊……
不不不狄先生我不想看你的蛀牙。
好吧,警报解除。周煊看着那颗蛀牙,无奈地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