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仙人给指点的文四娘都解决不了,谁还能行呢?至于墨倾,文四娘的法力看着可比墨倾厉害多了啊,她都不行,那墨倾……
哎,这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啊……
想到此,三木顿觉万分沮丧,精神委顿无比。
整整奔波了一日,精神上也受到了很大的冲击,三木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疲累,人也显得十分困顿。待回到书院时,红日早已西坠,她潦草的吃了口饭,回到屋子倒头便睡,心情低落至极。明日她还要重复着这日复一日的生活,更重要的是,她还要越发克制隐忍,纵是受了委屈,别人欺负了自己,她也要学会原谅,学会“理解”他们……她忽然觉得自己很悲哀,有了“本事”,第一个被“惩治”的对象倒是自己。
“哎……”三木长叹一声,“难啊……”
“嘟嘟、嘟嘟”门外传来敲门声,“三木你回来了吧,你家里来人了,要你去悦来酒楼找他。”廖青在外面敲门。
廖青是正儿八经的书院儒生,他为人和气,也并没有在三木面前摆出过一副高高在上的派头。因此三头对他颇有好感,在初来涞水县日子艰难的时候,她也曾舍不得雇佣脚力走着去九司处的,而很巧的是,在路上碰上了廖青,搭了他的顺路车,一回生二回熟,廖青之后再去九司处上香,都会问三木去不去,可以带她一程。虽说一共也只搭过两次车,但是三木对廖青是感激的,两人的关系也不错。也因此,被书院里闲着没事爱嚼舌根的人笑话她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说她想攀高枝。不过,三木对此倒浑不在意,她倒是想攀,也得人家看得上她不是?反正自己有颗“不安分的心”的形象已经被人认定了,所谓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咬,她也就得懒得理会和反驳了。
不过,若是平时廖青来找,三木早热情招待了,可现下她心绪烦乱,实在无心应付,便只隔着门朝外喊道“谁说的啊?什么家人啊,我早没家人了。”
“那送信的是悦来酒楼的伙计,白日来的,正好被我撞见,得知你去了九司处,就求我帮他转告一声,说是一个叫秦归的来了县城,现住在悦来酒楼,有事找你。”
“他啊。”三木懒得起身,“没事,他没什么事,我明天再去找他吧,都这么晚了,书院快落锁了。”
“哦。”听三木声音沉沉的,估摸着她可能累极了,廖青便也没有多说什么,转身走了。
待廖青走远了,三木猛地抄起床上的枕头狠狠地摔在了地上,恨声咆哮一声,“就知道添乱!”什么家人?她哪来的家人?!让别人知道她有个瘸腿的“家人”,是让人嘲讽她虚荣,不认穷亲戚,还是让人以为她之前都是在跟院长“哭穷”,“卖悲惨”,才换来可以免费在书院读书的机会?还住到悦来酒店了,那酒店是一般人住得起的吗?他哪来那么多钱?是交不起房钱被扣那儿了吧!
三木越想越气,越想越是这么回事,越想心头的火气就更盛!
她下意识地想给自己顺顺气,猛地又被胸口的鬼面烫了手!
“这还让不让人活了?!”三木再次气愤大吼!
她并没有咒怨谁呀!
怎么,连心头的怒气也不能有了吗?
以后要她做个冤大头吗?!
还讲不讲理了?!
气呼呼地在黑暗里瞪了半天空气,可她依旧无计可施,最后还是自己劝了自己半天,乖乖地把地上的枕头捡起来,好好地在床上摆好,再躺下。
她很累,但是根本睡不着。
第二天一大早,她面无表情的去了县城中心的悦来酒店,在酒楼地下一层的一个小杂物间里看到了坐在简易床上的秦归。
“怎么住在这了?”三木保持着面上的温和,语气也听不出异样,在外人看来,只以为她是心疼秦归住在了地下室,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在心里怪他若真想找到,直接去城西的麓原书院便是了;若只是跟她打声招呼知会她一声,他大可以在都安顿好了以后,再去找人通知她。这当不当正不正的时间和地点,让她很不痛快。
可外人也许看不出,秦归是何等样人。他刚想解释,便被来人打断了。
“你住嘴!”此时,从三木和店家伙计身后,走进来一个锦衣少年,看样子有十三四岁,满脸不悦。把三木惊得一愣。
不过还没等他再说什么,秦归便制止了,“住嘴。”秦归的声音不大,甚至是很轻,一如三木了解的样子。
可怒气冲冲进来的少年当即收了脾性,低低叫道,“父亲!”虽心有不甘,语气不满,却还是听了。
“你不清楚这里的事情。”秦归模棱两可地又补了一句,像是安慰少年,看少年又想说什么反驳,他只轻轻摆了摆手,少年便又不满地看了三木一眼,满脸不悦地站在了秦归身旁。
“你有儿子的?”三木还是头一次知道这个事情,而且还是个这个大的孩子了,“你怎么不早说?”她有点想不明白,她原先以为秦归不愿再回自己的家,是因为不想再看到他那不仁不义的哥嫂,可都有这么大的儿子了——这放在五年前,也就是七八岁吧,他也舍得不闻不问?可她转念又想,也许就是在当时,他孩子太小,才没有找到他的吧?如今儿子大了找来了,所以他们住在了悦来酒店,“你是要告诉我,要回家了?”……不对,既然都选择住悦来酒店了,怎么还住地下杂货间?她一句话说出,又被另一个念头说服了。
“不,不是的。”秦归赶紧否定。
“父亲!”少年又不满地叫了一声。
这回,秦归只给了他一个眼神,便制止了他。
“我已习惯了现如今的生活,再回去那个地方也没意思。”秦归语气尽显沧桑。
三木的心却忽的被他这一句看似没什么分量的话戳中了!她昨晚在床上辗转安眠,就是在想自己的出路问题。
其实,她早已厌倦了在书院干活的日子,那些下人组成的那个圈子,她早已呆的没意思了。可她现如今又能去哪呢?到哪都是给人做下人,到哪都会遇到一群那样的人。现如今的三木早已见识了很多人和事,她也早已知道,到哪里都会是一个样,在一个群体里,总有人爱投机取巧、偷奸耍滑;也总有人喜欢排除异己,看不惯和他们不一样的人;也总有爱咬马的骡子,帮弄是非……她无力改变环境,无法改变别人,也不想改变自己,所以,到哪都是一个样。
但是,现在的秦归就找到了他喜欢的生活方式……
“你真的喜欢现在的生活?”三木不觉已改了语气和态度,温温和和又带点羡慕地问他。
“嗯。”秦归双目柔和地回视她,轻轻点了点头。
“好啊。”三木心绪忽的放晴,回他微微一笑,转头对那孩子说,“孩子,你看了吧,你父亲愿意呆在这里,不愿意回你们那个家了。你的一片孝心,他肯定懂。但他四五年都没回去,便有不想回去的道理。你不是他,也不能理解他的难处。等你能独当一面、能自己做主的时候,可以再来问问你父亲,愿不愿意跟你一同回去。”
少年刚欲反驳,但一眼看到父亲一脸“知我者非卿也”的表情,便不自觉地住了口。
“佑儿,你回去吧,为父如今生活的甚好。”
少年还想再说什么,可一抬头,却发现父亲已两眼发亮地看着三木道“三木,我今后要去麓原书院做先生了。昨日在这酒楼下碰到了张院长,同他聊了几句,他与我甚为投缘。”
“是吗?”三木也是一喜,替他高兴道,“麓原书院的待遇可比涞水书院强多了,名声也比涞水书院大。”
“是么?”秦归双目含着笑意地看着三木。
“可不,你刚来还不知道情况。等日子多了,就知道了。好多人为了能进麓原书院那可以说是都想削尖脑袋的。”
“包括你吗?”
“不,我是运气好!一到县城就赶上他们招工了,进的相当顺当,哈哈哈……”
“原来如此。”秦归眼里充满了恰大好处的羡慕和惊奇。
……
看着这样的父亲,少年一时语塞。父亲何曾像现在这样要特意找些对方感兴趣的话题来讲,又何曾像现在这样脸上有着如此丰富生动的表情,又何曾像现在这样有着如此明显的内心欢喜?
罢了……
少年明白为什么了,他决定遵从父亲的意愿,而且他还会成全父亲的愿望,会不惜一切地满足父亲这微不足道的愿望。自然,父亲眼下这满心满眼的愿望,在他看来,要实现起来并不难。不过父亲愿意怎么来,他便顺着他的意思就是了。
不过,在他向父亲告辞的时候,却被三木叫住了,“孩子,按说有些话,是不该我说的,但据我对你父亲的了解,他是万不会对你说的。可若他不说,你又不知,就白白便宜了一些不知道好歹的人。”三木又转头对秦归说道,“我今天就越界一回了,就当着你的面说,你不同意再反驳好了。”之后,继续对少年说,“你父亲不与你大伯大娘计较,可是你们秦家的家财总是有他一份的。我当然不是让你小小年纪,就给你父亲争家产,但你悄悄接济一下你父亲该是没有什么大问题的吧?像你们这些锦衣玉食的人家,随便拿出点什么,就够我们小老百姓花度一年的了。你看看你父亲,为了省钱,都要住在这地下杂货间里。可你知道你身上的衣服多少钱吗?我看那卖估衣的那里,一件和你这件差不多的,就能卖吊钱的。”她说这话时,一直拿眼神觑看着秦归的神色,看他还是刚才那样温温和和的样子,没有反对的意思,便继续说道,“我说这话,自然不是要你做那什么偷偷摸摸的事情,你年纪还小,还要仰仗他们过活,免得哪天东窗事发给你惹来是非。可现在,你总得要帮你父亲过了眼下这关的。”她一指少年腰间的玉佩,“你把它留下,我同你拿去当铺当了,怎么也值个吊钱的吧,这就够你父亲用个个月的了。等你父亲坐稳了书院先生的位置,能养活自己了,也就不需你挂心了。等你什么时候有了出息,再来接你父亲回去不迟。”
“……”
“……”
秦归听得一脸笑。
少年听得一脸懵,等听到最后才明白,这说来说去,一个长篇大论之后,不就是要他拿出玉佩当了吗?直说不就好了?
三木打的算盘很明白,他们现在是在县城,非比农村,什么吃的喝的用的,都要用钱来买的。虽说他们以后都是在书院供职,吃穿住能省去一部分钱财,可要想换换花样吃点可心的,还得自己买。再有,秦归不像她,下人有统一的服饰,他是做书院夫子的,总不能让他一年到头连几身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吧。越是大地方越是先敬衣冠后敬人的。而她没有义务拿自己的积蓄给他打点这些吧?
“姑娘……”听秦归轻轻一咳,少年立时改了口,“姑姑说的有理,我这就去当铺一趟。”
“我同你去吧,你个小孩人家,免得被人骗了。”
“姑姑说的是。”少年从善如流,点头称是。临出门时,回头看看父亲嘴角噙笑,便觉得这便值了。
然而,就在三木跟当铺伙计在那里讨价还价的时候,她的耳边忽然传来极低地几声呼救。
“救命!姑娘救命!”她猛地甩头观瞧,四下并没有其他女子。
刚要以为是昨晚没睡好的缘故,那微弱的声音再次传来。
“悦来酒店,你朋友……有危险。”
“!”三木心中大骇,转头就急匆匆地往回走,“回去。”甩下一句,就出了当铺。心下着急,疾走转眼就变成了撒腿快跑了。
少年也早已经历过无数风浪,见三木神色就知道不对,二话不说地跟着她。看她跑得慢,便直接越过了他,直奔越来酒店。
待跑到那个杂货间门口,少年这才松了口气,朝迟来一步的三木默默摆手,让她放心。
可三木完全不理会,低头就往里闯。
“慢!”一个人几乎以闪电速度出现在她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主子正在休息。”
“?”三木从没见过这个人,她转头看那少年,神色疑惑。
“快来!”那刚在自己耳边说话的女子的声音更近了,就在这杂货间里。
“躲开!”三木来不及跟这俩人细说,大吼一声,就往屋里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