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善家那个不成才的终于遭报应了!
当老百姓围着一张延请告示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的的时候,三木背着手从人群后走过。
报应什么的人们最容易挂在嘴边,但到底报不报应那人却不是说出口的人决定的。换句话说,别人惹了你,你只能求第三方帮你“伸张正义”,至少,这在三木看来都没有什么好高兴的。
富善回城了,要帮他那个不肖子延请高人看治了,听说花千金都不在话下。
到底是个有钱人家。
三木暗暗撇撇嘴,揉揉鼻头,撒开小细腿摆着小胳膊去办她的采买任务。
富善,涞水县的一名富商,还算名声良好。可他那个儿子叫富质?~的却是凭着老子有钱,为非作歹、祸害四方。惹了事便拿银子说话。富善要看顾各地生意,对这个儿子疏于管束。他老婆察氏只因就这一个儿子,多般溺爱,过于放任自流。那败家儿子终于在22岁生辰那天,得了报应。自那日起便整日昏睡在床上,药石无济。连方圆几十里的有名驱鬼招魂的各方术士都一个个请了来,却终是不见好转。
满城里好多人都当做笑话来看。
察氏各种方法用尽,儿子总不见好转,万般无奈,才一封家书将情况告知自家老爷。为何说“万般无奈”?因她早已年老色衰,儿子又不长进,那富善早已在外另立宅院,安了新家,娶了妻妾。因念及察氏毕竟是他糟糠之妻,才没有休掉。只是,他在涞水县的宅子倒像是成了“外宅”。察氏自然全没有富家主母的尊严。现在让其他院的妾室知道自己儿子这样不成材,自己又被笑话了。
不过,富善本人在外行事却颇有几分可圈可点之处,人脉也算广博,终非察氏只靠银钱说话可比。最终,在多方熟人引荐之下,请来一位名叫墨倾的世外高人,传说此人在前朝时已是修真名士。
可人到眼前,富善却愣了。
此人身形挺拔,面目清俊,有着二十岁的干净,三十岁的自信、四十岁的练达,显得高深莫测。但怎么看也不像有上百岁的年纪。
“难不成这也是个要成仙的人了?”富善心里嘀咕,在他的认知里,修真讲究根骨,讲究机缘,而真正能成仙的人又是那些修真人里的凤毛麟角,顶多多活些岁数就是了,就好像人和猫狗比岁数一样。一般人活七十就差不多了,他们活个一二百岁也就是那样了。但如果能活几百岁还是少年模样的,那基本就是奔着成仙的路子走了。而作为区区一介凡人的他能请上这样一位高人,那真是他儿的造化,命不该绝。
因有着这个认知,富善自是不敢怠慢,客客气气恭恭敬敬地将人请进府门,好茶好水招待。
墨倾走近富质?~床前,仔细查看情况。那富质?~躺在床上,已经完全脱了相,形销骨瘦,皮肤起皱,嘴唇发白,意识不清。他将手抚上富质?~的印堂之处,闭目细探。
富善与察氏四目瞪圆,在一旁观看,屏息凝神,不敢弄出半点响动。不一会儿,他们发现墨倾的手在微微发抖。两人不由开始紧张,不知墨倾探查到了什么。
良久,墨倾缓缓睁开双目,问“二位之前可是曾请过一些僧道来为令郎做过法事?”
“正是。”
富善夫妇双双点头。
墨倾点点头,在屋子中燃了一张符咒,便走了出来。
“敢问仙师,我儿这是怎的了?”
“令郎的魂魄应是被拘了去,不过好在现在还完好无损,只是不能归位。令郎才会如此。”
“啊?”富善傻眼了,“这这,这可如何是好?不知我儿得罪了哪方神圣?”
墨倾半垂眼帘,“实不相瞒,以我目前修为尚不能一时探查清楚,只知令郎魂魄现在北方之位,如我所料不错,令郎的魂魄应不出这涞水县五十里。只是……”
“只是什么?仙师但讲无妨,只要我能办到的,我尽力办来。”怎么说也是自己的亲儿子,富善虽恼怒儿子行为无羁,不知惹了哪位尊神,但既然罪不至死,总是有办法化解的。
“我刚刚在令郎床前燃烧的乃是求请符?,这里还有一些,请收好。”说着从怀中取出几张符咒递与富善,富善赶紧接了。“半个月内,令郎如有起色,将他扶将起来,对北方之位拜上三拜,再在他床头燃上一张,如此反复。三个月后,令郎便能下地行走,日渐康复。只是,如无起色……”墨倾一顿。
“怎样?”富善不由自主地抓紧了手里的符咒,像是抓着最后一根稻草,神态颇为紧张。
“当是我求请不动那位,还请另请高明。”
不知是墨倾不想把话说得太满,还是真有难度,察氏自觉抓住问题关键所在,不甘问道“难道就没个法子,找到那个施法之人?”
“你这多舌妇人,乱说些什么。”富善呵斥。
墨倾转头看了看察氏,淡然道“目前法子倒是有一个。只是不知夫人是否能办到?”
富善一愣。
察氏赶紧接道“请仙师指明。”
“实不相瞒,我亦欲查明施法之人是何方神圣,他随意拘押凡人魂魄实是有违仙道。只是,若要找到他,需请来了解令郎昏迷之前所有行踪的人,我需一一排查。而这往前排查的天数,尚也并不好说。但如有任何遗漏,都有可能徒劳无功。”
“这倒不难。”察氏心头一亮,“我家小厮六子机灵省事,记性还好,一天到晚不离我儿左右,就是晚上睡觉,他也睡在外厅候着,我儿做了什么,他最清楚不过。”
墨倾点头,“如此便是再好不过了。不过,我还需重申,若漏了一件,也怕是最关键的那一件。”
富善赶紧说道“仙师自管放心查来,所谓尽人事知天命,若真无法,也是那不肖子命该如此。如不嫌弃蔽府寒陋,我这就请家员辟出一处安静的院子,方便仙师行事。”
墨倾略一沉吟,便点首应允,“那便多有叨扰了。”
待墨倾离开,察氏犹自不放心到“老爷,这真的是个世外高人吗?我看着他也不过二十几岁的年纪。还有,如若他的法子不灵,我们该当如何?”
“你这少见识的妇人,”富善一声低斥,左右觑看无人,才低声说道,“这是皇家道场处的仙师,你当我是怎么容易请到的?若他的法子还不灵,你就等着给那不肖子收尸吧!”说完狠狠一甩袖子。
察氏不禁倒抽一口凉气,自家老爷竟然请动了皇家御用之人,这要是被外人得知,那不是杀头的大罪?
“你也不必过于紧张,你自把紧口风便是了。”富善一看察氏脸色,低声道“既然他肯来,便有可脱身之法。他能在这里几日,我们好生招待几日。若他都救不了我儿,你我认命就是了。”
察氏点头小心应着,心里想的却是你死了这个,自还有那几个贱人生的孽畜,你自把认命说的轻松。因此上,不消富善再多叮嘱吩咐,她自是殷勤吩咐下人,对墨倾好生招待,又对小六子千叮万嘱“六子,这可是关系你家公子性命的大事,你要与我好好地想,如果能找到那个施法的人,夫人我定给你大大的好处,脱了奴籍都不在话下。”
“夫人放心,小人省的。”六子约莫十五六的年纪,长着一张娃娃脸,眉目自带两分笑意,唇红齿白,从里向外透着一股子机灵劲。
自此,墨倾便在富府住下,听着六子一桩桩一件件、一件件一桩桩地汇报富质?~每天的行程。
墨倾自然不管这富质?~哪天又去找了哪个酒肉朋友喝酒聚会,他只让六子倒着日子详细说出富质?~可曾打过哪些人、骂过哪些人,又是否有趁人之威、为富不仁的恶行一一列出,再吩咐六子安排人去将当事人找来。
墨倾每日带六子到得一处僻静茶楼,便一一见过那些被富质?~欺辱的男男女女。
“我是欢笑场中的人。说是卖艺不卖身,那还不是要看妈妈的脸色,她如果帮衬着坚持不肯,我也不会落到如此。我恨得人很多。再说,”那被富质?~强要了身子的歌姬冷笑一声,“他又不是第一个。”
“别说四个月了,就是一年前,我也记得他。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啦,仗势欺人,我呸!不过好在他们最后把账结了。”曾被富质?~扇过一巴掌的饭店小伙计事后说起来,还是满声怨愤,“不过,我也认了。谁让我干的就是伺候人的营生。”
“儿子做了坏事,他老娘只拿银子摆平。这样能教出什么好人来!”被踹过一脚的老人摇头叹气。
一个多月下来,饶是墨倾涵养极深,也是听的眉头直跳。这富质?~几乎可以说是日行一恶。但这涞水县风轻日丽,并没有愁云惨淡之像,墨倾心中纳罕,既然没有与人结下置之死地的仇怨,又为何被拘了魂魄,还已三月有余呢?这不就是往死了惩罚吗?
不过好在以现下看来,那个拘禁富质?~魂魄的人似乎有饶恕他的心了。现在富质?~的脸色已不是之前的死灰色,渐渐有了些活人的气息。
只是,那个拘人魂魄的人到底是谁呢?又为什么拘押他魂魄呢?这么多时日以来,还没有眉目,这让墨倾更想要追查出那人。
“仙师,还找吗?”这日,时近晌午,六子陪着墨倾回府,不禁问道。
“富员外可是有了什么考量?”墨倾表面依旧上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
“那倒没有,我是看仙师辛苦。”
墨倾这一个多月来着实辛苦,他不但面见所有与富质?~有恩怨的人,还询问得很是详细,比如可曾和别人说过此事,亲友可曾见到他们受伤的模样,可曾到寺庙道观上过香之类的,事无巨细,都一一询问。不但如此,他还会亲自到富质?~欺侮人的现场前去查看。不过像倚香楼、醉亭舫之类的欢笑场所,他并没有进到楼内或画舫内。他先是远远站在一处,将整个楼阁或画舫尽收眼底,瞧上一阵;之后再走至近处,闭目静立。六子虽不知这位仙师在做什么,但他每次看他闭目静立的时候,似乎周围的空气都是静止不动的。而每每他睁开眼时,又像是有些无奈似的疲累,就像是跟人吵架许久,还是吵输的那个。
其中还有一个小乞丐,曾被富质?~拿来出气,狠狠打了一顿,之后便离开涞水县了。墨倾在令人多方打听后得知那小乞丐已经回了四十里外的老家后,他愣是带着六子和富府管家去到那个小村庄找到已跟年迈爷爷好好务农的孩子,给人送钱送粮,方了解了此事。
墨倾听六子替他着想,不禁淡淡一笑,没有回应。
“仙师是觉得我家公子得罪了人,那人请了高人来帮他出气?”六子渐渐和墨倾熟悉了,发现他为人十分随和,不禁闲聊问出。
墨倾点点头,“嗯。此事多由恩怨出。”转而问道“你当真记得你家公子过往所有事?”
“是的。”六子无比肯定的点点头,“我生来就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只是生来也是奴才命,”他嬉嬉笑笑,“我一出生就是富府的奴隶。”
墨倾一愣。
不过,六子却很乐观,“夫人说了,只要能找到那施法之人,我就可以脱奴籍了,到时我就自由了。”
墨倾刚想说话,忽然,他闻道一股异香,顺着香源来处看去,就发现一股轻烟正从一个年轻人的左腕处散出。
只见那个年轻人此刻正站在一个高高的商铺牌匾之下,左手搭凉棚看街道对面酒楼的高处。那道白烟正出自他左腕上戴的一个手串。
阴阳令!
墨倾心头一惊。
许是注意到了墨倾周身的气场有变,警觉的六子驻足问道“怎么了仙师?”
此时,那个年轻人也注意到了墨倾。
两人四目相对。
墨倾脸色忽变,不由向那人所站处走上一步。
那人一见,二话不说,转头撒腿就跑!
墨倾怎会让他轻易跑掉,立即提步追去。
“怎么了仙师?”六子紧随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