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山亭所在的假山之下,有通往书院各处的路,此时正值下课的时辰,不时有人从各处汇集而来,又分流而去。
薛青怀作为濯鹿书院历届最差的学生,下午自然没有去上课,而是去了濯鹿书院藏书阁的顶层想事情,那处位置十分僻静,少有人去。
没想到躲在那里,还被人找到了,传话的人说有人在望山亭等他。
薛青怀一下子就猜到了是谁,一时之间往事浮上心头,实不知作何感想。
离望山亭还有两三丈远时,便看见昭郡主站在亭中靠栏杆的位置,再一看,薛芙竟然也在。紧接着,就看到薛芙整个人越过栏杆,往外栽倒。
“阿芙!”他情急之下喊了一声,发力往亭子下狂奔而去,以期薛芙落下来时能接住她,再不济也能自个儿垫在下面。
“嘶——”
不期然与人相撞,那人来势既急且重,与他堪堪相当,两人从两个方向冲到假山之下,对撞在一处,磕得骨头疼。
定睛一看,竟是宋溪亭。
“哈哈”,假山上响起一声爽朗笑声,两人同时抬头,却又见薛芙好好地站在亭子里,只是脸色有点懵,笑出声的是昭郡主,她指着下头两个人,笑道“看你们还是和几年之前一样要好,我就放心了。”
薛青怀面上神色微变,不发一言、甚至没有多看一眼地从宋溪亭身边经过,上了假山。
宋溪亭也不似往日那般总是笑意温然,一脸怅惘,跟在薛青怀后头朝望山亭走去。
“阿芙,你没事吧?”薛青怀进了亭中,牵着阿芙的手,想检查她有没有受伤。
“没事。”阿芙下意识地后退一步避开了。
她是真的没事。
方才昭郡主伸手推她出去,却又在她看似要坠落之后将她捞了回来,甚至为了不假山的棱角刮到她的皮肤,昭郡主用自个儿的手挡了一下。在薛青怀和宋溪亭上来之前,还又道了一次歉。
薛芙不懂昭郡主的用意,似乎是个试探,她看向走进亭中的薛青怀和后头的宋溪亭,昭郡主为什么要找她试探呢?
昭郡主替阿芙挡的那一下,蹭破了手上一点皮,此时沁出了血珠子,她的目光在薛青怀脸上扫了一眼,有一瞬失神,尔后垂下眼,将自个儿的手背到了身后。
宋溪亭这时候也走进了亭中,眉宇间清愁难去,似有些踟蹰不前。
昭郡主主动迎上去,还是那副爽朗模样,在宋溪亭肩上拍了一巴掌,“怎的,几年不见就不认识我了?”
“桐姐姐。”宋溪亭受了一巴掌,肩膀一沉,神情却放松了,似乎吐出了一口胸中沉积的郁气。
内城东区,李府。
李老爷子的马停在大门口,被家丁扶着,踩着下马石下马,他头发霜白,面上沟壑纵横,但精神矍铄,双目犀利,依稀可便其壮年时定然是个硬气的汉子。
“不要脸的老薛头!个老癞子!眼看要输了,就说自个儿犯了呆症要休息。”李老爷子一边往府里头走,一边要长随评理,“你说,他是不是耍赖了?”
长随其实拿不准薛家那位老侯爷今日和自家老爷子下棋时到底有没有犯呆症,反正两人从年轻时起就是好友,李老爷子也就随口骂骂,因此长随立时就跟着道“是,您说的对!”
“我就说。”李老爷子被捋了顺毛,舒坦了,听到身后传来马蹄声,一看,是宝贝孙女儿回来了,登时笑眯眯地道,“桐儿回来了。”
昭郡主连忙快步上前,挥开长随,亲手扶着祖父回府,祖孙两个沿路说笑,气氛颇为和乐。
李老爷子问了昭郡主父亲身体如何,军中将领兵士们如何,听得连连颔首。末了,才似漫不经心地道“你去见薛家那小子了?”
“嗯。”昭郡主也不遮掩,大方点头。
李老爷子见孙女这般,反而觉得不大好,“如何?”
昭郡主顿住脚步,忽然像还是小小姑娘的时候,将头埋在祖父的胳膊上,瓮声瓮气地道“他有喜欢的人了。”
很喜欢的那种。
“那你……”李老爷用长满老茧的手拍拍孙女的头。
李老爷子的话没有说完,昭郡主也没有回答。
待孙女离去了,李老爷子进了自个儿的书房,在多宝阁上摸索一阵,墙上弹出来一道暗格。他将手伸到暗格中,摩挲里面躺着的一块令牌。
铜錾金,山水纹,启明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