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看看。”真真把手机按掉,看着姜雅芸,“姜小姐,有什么事吗?”
姜雅芸笑笑,举起手中的一卷剧本,“待会儿有一场和邱牧的对手戏,想找他先对对词,他人呢?”
她说得如此自然,一定不是第一次做这事,和邱牧的关系肯定不错。
真真看着姜雅芸明艳的笑容,她是曾经的真真最想成为的那种人,大方自信,一看就是在别人的宠爱和呵护下无忧无虑的长大。
而且,她和邱牧职业相同,有共同的话题。两人在剧组朝夕相处几个月,如果产生超出朋友之外的情感,很正常吧。
这个念头不由自主就冒了出来。
可能是姜雅芸完全不避讳吧。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看似礼貌得体,其实都充满了暗示性,不停地告诉真真,我对邱牧有兴趣。
这是女性和女性之间的特有磁场,邱牧不会明白,真真很轻松就接收到了。
真真心里酸酸的,她不喜欢这个猜测,她宁可自己的判断是错的,尽管这个概率极低。
她努力压下心底的异常,笑着对姜雅芸说:“邱牧去换衣服了。”
姜雅芸微微皱起了眉头的表情转瞬既逝,似抱怨又似玩笑地说:“没想到他也有比我慢的时候。你不知道,之前每次有对手戏的时候,他都早早准备好,搞得准时准点的我,像是迟到了一样。”
往常,邱牧会早点换好服装,修改妆容。他和姜雅芸在剧组都算新人,跟常年浸淫在电影中的老戏骨没法比。为了不被各位前辈衬托得太过寒碜,两人心照不宣地私下努力。
今天,他带着真真在剧组里转了转,所以耽误了时间。真真很容易就能想到其中的原因,心中升起丝丝愧疚。
但比愧疚更多的,是听完姜雅芸的话后,心中升起的不舒服感。
真真努力维持自己的微笑,她想,自己的猜测可以直接变成结论。没有一个普通的女同事,会当着男同事太太的面说这种暧昧不清的话。
真真有一点讨厌姜雅芸的眼神。那双眼睛仿佛已经看透她和邱牧之间秘密,每次姜雅芸说话的时候,那双眼睛都好似在说,我知道你们之间的事是假的,所以我根本就不在乎你们所谓的婚姻关系。
有那么一瞬间,真真想,会不会邱牧已经把他们假结婚的事情告诉了她?然后很快否认,她相信邱牧不是那样的人。在这件事上,他们要相互信任才行。
姜雅芸见她神情中带点愁绪,说:“你不要误会,我对邱牧没有意见。我习惯和他开玩笑了,没考虑到你的心情。”
真真浅浅一笑,心里一片冷漠,“姜小姐客气了,我没有误会。邱牧做完造型,应该直接去拍摄场地了,你在这里可能等不到他。”
姜雅芸愣了一下,然后说:“没事,我先在里面等会儿,外面太冷了,我还以为这里会比东平暖一点呢。真真,你是哪里人?”
“我是东平人。”
这对话,有去无回。姜雅芸笑笑,没有再说话。
不一会儿,外面开始出现人声,不知哪地的方言混着普通话。不远处的亭子里,白色的照明灯打开,透过窗户能清楚地看到光亮。
真真站起来,手中捧着热水袋,“拍摄是不是要开始了?”
姜雅芸的助理跑到门口催她。
真真和姜雅芸说了一声,毫不留恋地率先走出屋子。
姜雅芸慢她一步站起,望着她的背影往外走。看着柔柔弱弱的,没想到骨子里脾气不小。这样也好,最好她连柔弱都是为了讨邱牧欢心而装出来的。
她可不想被别人说没有风度,欺负一个柔弱的女孩子。
姜雅芸在电影中的角色叫唐婉秀,是大王爷唯一的女儿,家中宠爱有加,因此养成了刁蛮任性的脾气。出于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动不动就指使邱牧扮演的晏麒做这做那。后来,为了救晏麒而死。
这天晚上,唐婉秀像往常一样把晏麒叫到后院的亭子里,意外发现他受了重伤。
晏麒是个闷葫芦,她说十句,他吐不出一句。不满之下,她推了他的肩膀一下。晏麒微微皱眉,没有说话。
唐婉秀生气地低头,却发现自己的手掌上都是血。仔细一看,才发现他肩膀处的衣服是湿的。她慌张地上前按住他,又摸了摸那处衣服,手上沾染上更多的血。
邱牧换了一身装扮,全身黑的夜行衣,长发扎在脑后,一条黑色的丝带绑在额前。鲜红的血在黑衣上不明显,加上有夜色掩护,很难被人发现。
她流露出担心害怕的神色,“你受伤了?找大夫看过没有?我上次给你的金创药呢,有没有用过?”
一连串的发问过后,晏麒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她意识到自己刚才太过失态,马上板起脸,呵斥他:“狗奴才,养你有什么用?随便做点什么事,就弄一身伤回来。你说,是不是该罚你一个办事不力?”
“咔——”
戴着黑色棒球帽的张导叫了暂停,正沉浸在各自情绪中的邱牧和姜雅芸停了下来,姜雅芸的助理飞快上前替她披上外套。
真真戴着口罩、帽子站在人群中,望着不远处昏黄灯光下的邱牧。他微微低头,表情严肃,认真听导演说话。导演和他说完,又转头和姜雅芸沟通,邱牧走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上,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说得差不多了,导演摆摆手,回到摄影机前。
邱牧仿佛不经意地抬头,往这边一望。真真的心跳加速,总觉得他刚才那一眼,分明是看着自己,又觉得那不过是无意识地回眸,是自己自作多情。
冷风瑟瑟,真真穿着羽绒服,抱着热水袋,站着围观久了,都感到阵阵寒意侵入。
站在亭子中的姜雅芸还好,披了一件带毛的披风。邱牧却只有一套夜行衣,即使里面穿了御寒的衣物,总归有限。
真真一边跺跺脚,一边担心地看着他。
张导要求完美,动作不到位,眼神不到位,语句停顿不对,再细微的地方,只要被他发现不到位,或者是可以更好,就要重新拍过。
就这样来了快十遍,这一场终于过了。
姜雅芸的助理上前替她披上衣服。小佟没来,邱牧一个人走到布景外的一处,从椅子上拿起自己的羽绒服。
他套上衣服后,穿过人群,径自走到真真面前。脸色看起来尚好,只是想要说话时,笑起来的弧度有点僵硬。
真真把怀中的热水袋递给他,踮起脚给他戴耳套,“什么都别说,快暖一暖。”
她重新给热水袋充了电,从屋里拿了耳套,就等着他结束了,马上可以用上。
刚才站在亭子里看不清,现在才发现他的手红红的,明显是被冻得狠了。真真看着心疼,伸出手盖住他的手背,非常冰。
“怎么冻成这样?小佟今天不在,你没有其他的助理吗?今天一天都是这样过来的?”
她的手心柔软温热,邱牧心头荡漾,满脑子都是“她摸我的手了”,根本没听清她到底在说什么。
直到真真拉着他回到休息的屋内,又问了一遍,他才说:“我不喜欢身边跟太多人。不就是受点冻吗,没事,我身体好着呢。”
他低头看着真真一直捏着自己的手,愉快地笑,“你现在,是在心疼我吗?”
真真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两人贴在一起的手,脸一红,赶紧放开,“我们是朋友,我是关心你,怕你生病。”
邱牧遗憾地摸摸自己的手,“嗯,朋友之间,互相关心应该的。”
真真有些不自在,她不敢看邱牧的眼睛,只好假装四处张望,就看到姜雅芸正安坐在自己的躺椅上,两个人助理在整理东西。
没一会儿,她走过来,身边已经没有了助理,“邱牧,一起去换衣服?”
邱牧点点头,把热水袋放到真真怀里,叮嘱她,“你等我一下,待会儿一起回去。”
姜雅芸看了一眼,神色不明地笑笑。
两人一起离开,真真听到姜雅芸和邱牧在交流今晚拍的戏。不知她抬头看着他说了什么,邱牧点点头,微微侧过头的脸庞上,带着笑意。
真真捏紧了手中的热水袋,慢慢坐到躺椅上。
他们两个人站在一起,看上去赏心悦目、十分般配。
邱牧会喜欢上姜雅芸吗?如果真的喜欢上了姜雅芸,这部戏结束后,以他的性格,肯定会提出结束他们之间的婚姻关系吧。
可是,他们之间的事还没解决,那么做,会不会影响到他的事业?他会那么做吗?
各种思绪在真真的脑海中翩飞,她一时不知该如何理清不断涌现出的各种情绪。
如果他们真的“离婚”了,以后还能做朋友吗?应该很难吧,他的新女朋友或者新太太肯定不希望他和所谓的“前妻”有联系。
再说了,他们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因为一场意外而不得不在一起。等到事情结束,一切都会恢复到原来的样子。这不正是当时的她所希望的吗?
看姜雅芸的态度,应该很喜欢邱牧。他遇到了真心爱他的人,她不是应该替他高兴吗?
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情绪?
邱牧换上自己的衣服,重新出现在真真面前。他的脸庞已经恢复了神采,在白炽灯的照耀下,如上好的白玉。
他朝真真伸出手,“走吧,我们回去了。”
真真的脑子乱糟糟,愣愣地看着自己面前的手,直到看到跟在他后面回来的姜雅芸同样把目光放在他的手上。她终于站起,伸出自己的手,笑着对他说:“走吧。”
邱牧收紧自己的手,强忍住心头的狂喜,和屋内仅剩的几人道别。
一直到出了门,两人拉着的手也没有分开,异性的手在手掌中的感觉格外清晰。走了一段不长不短的路之后,邱牧假装随意地开口说:“我上高中的时候,有人说,如果一个女孩愿意和一个男孩牵手,就是暗示他,愿意和他交往。”
手心里的手动了动,邱牧暗中加重了些力道。真真在黑暗中红了脸,轻声说:“现在没人了,你可以放开我的手了。”
“谁说现在没人了,还有很多人没下班,说不定在路上就会碰到认识的人。如果他们发现我们各管各地走,会怎么想?”邱牧悄悄低头看她,见她露出纠结的神情,眼神中流露出笑意,“我刚才说的,牵手就是同意交往,你们女孩子是不是这样想的?”
一路上无人,寂静的夜里,手心中传来的触感太强烈,他的手掌和手指上都有薄薄的茧,男性独有的热度从手心一直蔓延到心里。
“应、应该是吧,如果是不喜欢的人,不会和他牵手。”
说完后,真真马上想到他们现在的情况。他们现在这样,又算什么?
邱牧听她声音不稳,想着不能再逗了,万一太快,把人逼急就不好了,要循序渐进。反正她哪里都去不了,只能乖乖待在自己身边,做邱太太。
“姜小姐,是不是很厉害?”
“你怎么对她感兴趣了?我们在剧组中都属于新人,没什么厉害不厉害的。不过她挺聪明的,什么事导演稍微一点拨她就能理解。”
“聪明又漂亮,肯定很讨人喜欢。”
邱牧看她,“你想和她交朋友?很少见你这么夸奖一个人。”
真真摇摇头,“那倒没有,只是觉得她气质很好,让人印象深刻。”
“嗯,这倒是。我合作过那么多女演员,她的气质和外貌能排前三。”
真真默默听着,没有说话。邱牧想了想,又说:“饿了,一起吃个夜宵再回去?”
现在已经快十点,真真在等待的中途吃了两块小蛋糕,早就饿了。只是跟邱牧走了这么一会儿,心里一会儿上一会儿下,饥饿感变得没有那么强烈。
但她不想让邱牧看出来自己情绪不对,不想扫他的兴,便点头说好。
至于她心里的那点奇怪情绪,现在没想明白,总有一天会想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