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三更哟,盼天明
寒冬腊月哟,盼春风
若要盼得哟,红军来
岭上开遍哟,映山红
我们宿舍四大常委(肠胃)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革命的大救星——收破烂的老头子。
这老头子常在我们北区出没,他蹬一辆破三轮,以收破烂为主业,捡破烂为副业,有时也顺带把别人家高压锅里的猪脚偷偷摸摸地收进肚子。
平时对他没太多印象,这会儿觉得他是那么的亲切可爱。
你听他‘收破烂哟’的吆喝声是那么的动听,宛如天籁之音。你看他脸上的皱纹是那么的慈悲,就像菩萨的化身。他手里的那杆秤,可不就是洪涛大浪中向我们驶来的渡船吗。
我们全体立即行动起来,把那些该卖的不该卖的统统搬出来,放在老头面前。老头用凌厉的目光检阅着他的部队,不时把那些军肃不整的士兵驱逐出列,然后对着地上的一堆旧书说:
“我就要这些。”
我们均感大惑不解,被老头放弃的大多是我们以为能值点钱的东西。
这里面有我们只穿过几次的衣服,只盖过一年的毛毯,难得用上一次的热水瓶,摔得有些瘪的金属保温杯。柱子的和镯子、老四的鱼竿也在其中。老头只用了一句精炼的话给我们解释:
“这些,回收站不收。”
说完,老头像是怕遗漏了什么重要东西似的,又把那些破烂中的破烂重新翻检了一遍,当翻到柱子的那只镯子时,他用两个指头把它捏起来,对着门外照了照,然后放了回去,说了一句‘玻璃的’。
在他正要用绳子捆扎那些旧书废纸时,柱子和老四几乎同时惊慌失措地扑到那里面翻找起来,然后两人从里面各捡起一本书,又几乎同时长吁了一口气。
我看到老四手上拿的是那本发黄的古棋谱,柱子手里的是《飘》。
对老四抢救回棋谱我不觉得奇怪,那毕竟是他的命根子。可柱子的这本小说已经看完了,留着还有什么价值。我都把自己以前买的《呼啸山庄》、《百年孤独》、《查太莱夫人的情人》扔进了废书堆,他连都可以不要,还会吝惜一本书?
在我对他发出这样的疑问的时候,他翻开《飘》的尾页,只见上面盖着‘浣云大学图书馆’的大印。
接下来,老头用那把秤的铁钩把捆好的书钩起来,颤抖的右臂青筋交错。他左手移动着秤砣,我们四个都伸头过去看,没等看清楚,秤砣便飞快的向铁钩滑过去,老头把秤放低,喘了一口气,说:
“八十五斤,三五一五进一点,三八二四加一点,二十五块五,算了,给你们二十六。”
我们摸着撞疼的脑壳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这斤是怎么看出来的。其实,哪怕是摆在这里让我们看一下午也没用,因为我们都不认得秤。
老头付了钱,提起书刚想走,又放了下来,问:“风筝多少钱一斤?”
凯子说:“风筝有论斤卖的吗?全要的话,五块一片。”
“我就买一片给孙子玩。”
“八块。”
“五块。”
“七块。”
“五块。”
“六块。”
“五块。”
“拿去。”
老头付了五块钱,挑了只‘灰太狼’,提着旧书走掉了。
接下来,我们表现出空前的团结,完全有理由相信,这团结也将是绝后的。
我们一起把馒头或者方便面买回宿舍,围着一张桌子,吃着平分的食物,桌上放一包红梅,谁抽自己拿。为显示人人平等,柱子怂恿老四也抽几支。
老四在这个问题上表现得很大度,不计较个人得失。
饭后,我们促膝长谈,大多是缅怀过去美好的时光,很少有人去展望未来。我们相互扶持,相亲相爱。